27 過去的信

過去的信

現在正是下午最熱的時候,兩人從車上下來時覺得太陽快把他們曬得連路都看不清了。

“今天也太熱了。”瓜哥邊擦汗邊說。

鄒喻擡頭看了眼太陽,光刺得他眯着眼睛敗下陣來。

“前面有個市場,先去那裏面買點水喝。”鄒喻走在前面,一副“我很熟,你跟我走就對了”的樣子。

雖然鄒喻在這個地方待的不久,但這條路他卻記得很清楚。

市場後門就一家雜貨店裏有水賣,這家店被各種調料的味道包圍着,鄒喻碰上那臺唯一的冰箱都覺得黏膩。

他收回手對老板說道:“拿兩瓶冰水。”

“四塊。”老板說完便從屋裏走出來給他拿水。

鄒喻剛掏出手機準備掃碼出錢,聽到這聲音後擡起頭看向這人。

是河邊釣魚的那個大哥。

“掃碼付過去了,謝謝。”鄒喻接過老板手裏的水後又多看了他兩眼。

“老盯着我看什麽?”老板皺着眉,用不太愉快的語氣問他。

“不好意思,因為你長得有點像我以前認識的人,所以多看了兩眼。”鄒喻說。

老板坐回位上搖着手中的扇子說:“大衆臉可不就這樣嘛。”

鄒喻擰開瓶蓋邊走邊喝,瓜哥問他:“你人緣有點廣啊,這個年齡段你都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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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喻說:“那你等會不得更驚訝?”

瓜哥跟上他的步伐後湊上去問:“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

鄒喻走向旁邊的店鋪,“老板,打一桶二十的酒。”

“你的酒桶呢?”老板從裏屋走出來,手裏還提着個大瓢。

“沒桶,買一個吧。”

“你先拿回去吧,喝完再給我拿來。”老板說完便開始往桶裏裝。

“這桶還能借呢?”瓜哥在一旁問。

“怎麽不能?我們這兒都這樣,你要是家裏沒桶,我送你也行。”老板裝好後封了口,提出來放在桌面。

鄒喻提起酒,說:“家裏應該有,我到時候再給你送來。”

老板笑着擺擺手,“送你了!”

鄒喻環顧四周又問道:“我轉你120,能方便給我一百現金嗎?”

“行,這事兒不用商量。我們這兒銀行離得遠,都能理解,小事兒。”

老板說完就從木質抽屜裏掏出一百現金,他拿着錢走出來對着太陽照了照。

“給,拿好了。”

“謝謝,麻煩你了。”鄒喻說。

鄒喻提着酒帶着瓜哥走到河對面的學校。

學校附近很多炒菜店,在外面看着都不太衛生的感覺。這些店也沒有廚房,都是在門口做個竈臺架個大鍋,既是開放式廚房又能通風透氣。

他們挑了個看着稍微衛生點的店,進去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鄒喻連胳膊都沒往上放。

“這麽黏糊!”

瓜哥習慣性把胳膊擱桌面上,後一秒就拿了下去。

鄒喻扯了幾張桌上放着的紙遞給他,“擦擦吧。”

桌子都是木質的,也沒有鋪個桌布什麽的,油膩得不行,從某個角度看過去甚至都能看出油的反光。

瓜哥熱得不行,他邊擦胳膊邊點菜,點完後就站在那裏吹風扇。挂在牆上的風扇都太舊了,怎麽吹都吹不到他頭上。

沒辦法,那就只能站着。

鄒喻掏出手機看了眼,半小時前進來過一條短信。

【您好,由于系統原因無法将本該8月27日送達的“來自過去的信”發送至您的郵箱。我們将于今天統一發出,發出時間仍是設定時間,日期變更為今天(8月29日),很抱歉造成這種情況,在此再次向您表示歉意。】

發件人是“溫句app”。

鄒喻看得雲裏霧裏,他打開自己的郵箱看了一眼,并沒有出現什麽莫名其妙的郵件,也不知道是不是發錯了。

鄒喻覺得這個軟件既然能出現這種系統上的問題,那就肯定能幹出發錯短信的事,他壓根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吃,菜都上齊了。”瓜哥把菜往桌子中間推了推,夾了一碗菜端着站在那兒吃。

“你累不累,等會還要走路的,坐着吃呗。”鄒喻夾了一筷子喂嘴裏,這家店環境不怎麽樣,味道卻是不錯的。

“哎喲小夥子,不好意思啊,我給你把這邊風扇也都打開。”老板娘看到瓜哥頭上大汗直冒還站在那裏吃飯,連忙把對面的風扇全都打開。

幾個風扇嗡嗡響着瘋狂擺頭,吵是吵了點,但也确實涼快不少。

瓜哥扯了張紙擦了擦汗,随後坐下:“謝謝啊,就我們這一桌還讓你們把風扇全打開了。”

早過了飯點,就他們一桌也正常。

“這沒多大的事,吃飯就是要舒服才行,熱得不行怎麽吃啊。”老板娘笑笑,還從冰箱裏拿出兩瓶冰鎮的水。

“送你們的,不好意思哈。”

瓜哥接過兩瓶冰的過頭的水,還把他凍得一激靈。

瓜哥說:“謝謝老板娘了。”

吃飽喝足後的倆人再次走在了烈日下,瓜哥的步伐越來越沉重,“我真想下這河裏洗個澡。”

“別吧,這水現在也挺燙的。”鄒喻光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河面就覺得燙人。

鄒喻帶着瓜哥拐了個彎,居民樓就在前面了。

這一片也變了不少,新開了超市,對面還開了家大的燒烤店,就是這幾棟破居民樓一點都沒變。

“馬上到了,堅持住。”鄒喻說。

瓜哥張了張嘴,說了個“啊——”。

熟悉的小破樓和那個老頭同時出現在鄒喻眼前,他提着桶酒不知道該怎麽送出去,連一句開場白他都憋不出來,早知道在來的路上就不打瞌睡改打草稿了。

鄒喻和瓜哥站在單元樓不遠處的陰涼下,他還在猶豫着怎麽開口,老頭先站起來了。

“內倆小子!過來!”

瓜哥手指在鄒喻和他自己身上來回指着,問道:“那大爺叫我們啊?”

鄒喻從地上提起酒桶,“對。”

老頭沒怎麽變,精氣神還是很足,但頭發還是白了不少。

“吃了嗎?”老頭問。

“吃過了。”鄒喻說。

老頭背着手朝屋裏走,倆人也跟在他身後慢悠悠地走。

“那留着吃晚飯,不急着走吧?”

鄒喻問:“方便嗎?”

他都懷疑老頭是不是認錯人了,一上來就招呼他們進門,問都不問是誰。

老頭說:“怎麽不方便?酒給我放廚房去吧。”

他從客廳的袋子裏拿出幾樣菜來,又朝着鄒喻他們說:“坐啊,你們來的還挺巧,我早上才去市場新買的菜。”

“你先坐。”鄒喻轉頭對瓜哥說完便提着酒跟着老頭進了廚房。

“你認識我嗎?”鄒喻遲疑地問,将酒放在廚房角落裏。

老頭瞟他一眼:“借我錢的呗。”

“……一百?”鄒喻有點不敢相信。

“那不然嘞?”

老頭掐着蔥,又從臺面上拿起一頭蒜掰了起來,“你比羅樂齊那死孩子看着順眼多了。”

“啊……您不覺得很奇怪嗎?”

“活這麽大歲數了,你說後面那河裏有鯉魚精我都信,你這算個什麽。”

鄒喻掏出一百塊錢用砧板壓住,“噢,您老接受能力挺快,100我給您擱這兒了。”

老頭樂呵呵地說:“也就只有我這麽好心了,這麽些年沒讓你加利息。”

“要加也行。”鄒喻又說:“不過得下次,我現在手上沒現金。”

“死孩子!我窮成這樣吶,你怎麽聽不出玩笑話呢?”老頭朝酒桶那邊擡擡下巴,說:“有這就成!”

“管夠,但是您別貪杯。”鄒喻說。

鄒喻又問:“您叫什麽名字啊,我這也不知道怎麽稱呼。”

鄒喻總不能真開口叫他“老頭,老頭”。

“這東西無所謂,随你怎麽叫。”

鄒喻說:“那就叫爺爺吧?”

老頭停下手裏的動作看了他一眼,“行,我喜歡聽。”

老頭手藝還是那麽好,飯後還堅持讓鄒喻他們留下過夜。

“怎麽睡?”瓜哥望着這巴掌大的地方小聲問鄒喻。

“不用了,爺爺。”鄒喻說完給了瓜哥一拐肘。

“爺爺???”瓜哥心想你這一開始也沒說來看爺爺啊,早知道不得買點水果什麽的。

老頭有點擔心,問道:“真不留下啊,連夜趕回去吃不消吧。”

“放心吧,他開車挺穩。”鄒喻說。

“對,爺爺,您放心。”瓜哥拍拍胸脯說。

老頭想了想,說:“行,行。那把這個拿着吧。”

他提起放在門旁的一個袋子,鄒喻看了眼,裏面是餅幹什麽的。

“我早上買菜時一起買的,剛嘗了個太甜了,我吃不了太甜的,你們小孩子拿着吃了吧。”

“我自己能買,您就留着慢慢吃,一天一個。”鄒喻推了推袋子說道。

“那你拿着。”老頭下一秒就往瓜哥懷裏塞,瓜哥沒反應機會,抱着一袋餅幹望着鄒喻,一臉無辜。

“行吧……那我拿着路上吃,您弄了早些睡吧。”鄒喻說。

“甭操心,整得跟你和我多熟似的。”老頭說完就要關門。

鄒喻連忙拉住門說:“好好照顧自己。還有,謝謝您那次幫我。”

老頭愣了會兒,說:“整這麽客氣幹什麽,快走吧,免得回去晚了。”

瓜哥和鄒喻向老頭告了別,從河邊朝停車的位置走去,晚上的河邊還有點風,瓜哥吃得太撐還打了個嗝。

“現在直接回去?”瓜哥揉揉肚子問。

鄒喻點頭,“嗯,今天麻煩你了。”

“客氣什麽,要是陶柏水在,他估計肯為你赴湯蹈火,我這才多大點事。”瓜哥按了下車鑰匙,遠處傳來車門開鎖的聲音。

“怎麽就為我赴湯蹈火了?”鄒喻笑笑,對瓜哥打的這個比喻表示太誇張了。

“我這就是一種比方,表達你在他心中的重要程度。”

鄒喻上了後座,瓜哥在前面說:“出發了。”

出發沒多久,鄒喻就開始暈暈乎乎,他今天一整天都有些犯困,瓜哥突然驚呼:“沒油了!”

鄒喻被他這一嗓子吓了一跳,“那就去加啊,我給你搜加油站!”

鄒喻掏出手機搜了個最近的,随後把手機丢給他:“就在前面,跟着導航走。”

加油站挺冷清,員工也就一個人,瓜哥朝着那人說:“加滿。”

鄒喻的手機在前面振了一下,瓜哥拿起看了眼,說:“你有個郵件。”

鄒喻探着身子去接手機,是“溫句app”發來的。

車的油加滿了,瓜哥駛出加油站,後面的員工朝着他們的車擺了擺手。

【我設置的時間在七年後的8月27日晚上11:30,不知道你能不能成功收到?高一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那時的你在我心中是自由的象征。我多希望自己能活成你的模樣,我不貪心,只要一點點就夠了。我對你是既欣賞又羨慕,高二的時候我和你搭了好幾次話,雖然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廢話。即使我們都在一個班,但是說話的次數真的屈指可數。後來你在我心中的定位越來越偏離導航,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當我再三确認過自己的心意後,我終于能肯定的告訴你,鄒喻,我喜歡你。那種想成為你的念頭已經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想陪在你身邊的念頭。這個時間我們大學即将開學,這封郵件我也斷斷續續寫了許久,修改過無數次,話語簡短,願能傳達。祝你有個好前程,也希望你看完後能與我聯系。在此,我重新介紹一下自己。你好,我叫陶柏水。】

鄒喻看完這封郵件後腦袋都是木的,他渾身的血液像被戳進了刺,背後沁出了汗。

鄒喻問:“瓜哥,空調是不是太冷了?”

“沒有吧?我調調。”

瓜哥又說:“加油站的人還給我再見呢,現在都還在擺手。”

“擺什麽手?”鄒喻呆滞地擡起頭問道。

“就這樣。”瓜哥擡起手擺了擺,模仿着那個員工的樣子,車越開越遠,等鄒喻轉過頭去看時,他什麽都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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