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Chapter 10

Chapter 10

第一場預賽對戰三浦臺。

早晨的陽光相對溫和，從窗口照進來，教室被光線從對角斜邊分成了兩半，一半明亮一半陰涼。

紀子坐在課室裏，一手托腮心不在焉地盯着黑板，臺上老師講課的聲音斷斷續續飄進耳朵裏。

掙紮了一節課，紀子還是決定請假去看比賽。

當然，請假的理由肯定不是去看球賽，而是“我的左手傷口不知道為什麽很痛……”。

拎着書包踏進體育館的時候比賽已經開始了兩分鐘。紀子環顧四周，大概因為第一場預賽，而且湘北與三浦臺都并不是很有名氣的隊伍，來看比賽的人并不多，稀稀拉拉地坐在看臺各個角落，剩下一大片空位置。

紀子沿着樓梯往上，找了一個中間靠前的位置，坐下的時候才注意到前方清一色深藍色校服的男生一字排開。其中一個白皮膚高個子劉海沖天的男生長得很精神，格外惹人注目。

紀子看了他背影兩眼，還是把目光投向了賽場，這才遲鈍地發現，除了赤木和目暮，其他人都沒有上場。

紀子目光移向分數牌，湘北已經落後了十二分，而包括流川在內的主力卻都坐在冷板凳上，這是為什麽？

随即想到上周時常去籃球館見到他們亂七八糟的OK繃臉，以及時不時聽到的互相吵鬧聲，紀子就明白了。

原來是這樣啊……

于是手肘支在前面的座椅靠背上，悠閑地等待三井的出場。

在三井沒出場的幾分鐘裏，紀子看到有個女生拿着筆和小筆記本在陵南那一排男生附近徘徊，時而伸長脖子觀望着，時而又低着頭紅了臉。

看那樣子是一年級的吧，那麽容易害羞，期盼的神情又那麽明顯，但是又那麽勇敢，喜歡就要說出來，不管是不是會得到回報，哪怕只是拿個簽名都好，那也是需要勇氣的一件事啊。

而長大後……反而懦弱了呢。

思路被場中央傳來的喧鬧聲打斷，紀子回過神，看見湘北一口氣換了四個人。

她看着三井走上場，目光最先停留在赤木身上。紀子不禁微微一笑。好明顯的挑釁，看起來，放棄籃球的過程，大概也與她猜想的相去不遠了。

暫停的比賽繼續。

熱火朝天，揮汗如雨，賽場上十個人節奏緊湊地奔跑着。很快球便從宮城手上傳到三井手中，紀子看見他捧住球，膝蓋微彎成下蹲姿勢。

來了！

她有些緊張，球脫手的時候紀子屏住了呼吸站起來，然後雖然距離很遠，卻還是清楚從側面看到了他嘴角揚起志在必得的微笑。

啊……得分了。紀子輕輕吐了口氣。

籃球空心入袋。

三井握緊了拳頭發出勝利的吆喝。

紀子遠遠地看着。

再也沒有那種眉頭皺緊從來都無法舒展情緒的違和感了。乖戾已經完全褪去。這個時刻，這個在賽場上一臉志在必得、意氣風發的三井壽，才是最自然的、與心底裏的那個曾經想象過的三井一模一樣的人。

真是一副與剛重逢時候完全不一樣的樣子了呢。

就算沒有陪同他經歷輝煌的初中、痛苦的高中，但是紀子仍然覺得，她對于他的這一切，仿佛已經了如指掌。

可以很清晰地想象到站在頂峰的他如何的驕傲。

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跌落低谷的他如何的難受。

也可以很清晰地察覺到此時此刻以及未來每時每刻，将在賽場上盡力拼搏的他，如何的全神貫注，自信滿滿。

從在天橋下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已經明白了——

“好漂亮的姿勢！”

“十四號好厲害！”

……

紀子在這一片此起彼伏的稱贊聲中對籃球場上的三井輕輕說了句：“Nice shot，三井君。”

——籃球于他來說，是最重要的夢想。

***

最近小池忘記帶便當的幾率真是越來越高了。

心心念念早上到學校之後才發現“呃……又忘記帶便當了”的小池，三井又是下課鈴一響就大步邁向三年一組。

剛好遇到剛剛從教室門走出來的小池。

她轉過臉的時候三井卻愣了一下。她罕見地不是精神奕奕的馬尾發型，而是随意放下了及肩長發，發尾自然微往裏卷，顯得一張鵝蛋臉只有巴掌大……其實也許她的臉的确也只有巴掌大。

雖然沒有經過仔細整理，但是略帶蓬松的發質帶着一點點淩亂，反而讓平日青春逼人的小池平添一分女人的妩媚。

她轉過臉來，眼角順勢一掃，閃亮的眼睛裏點亮微光，三井突然感覺心裏有根弦“啪”一下應聲而斷。

小池走過來，面色如常地看着他發呆的樣子。“食堂？”

“……呃、呃……嗯。”三井眨眨眼，有些窘迫地避開了小池的視線。……世上有沒有溫度自動調節器啊，拜托幫他降降溫，他感覺自己耳根都快燒起來了。

于是同行前往食堂。

“……你……”一開口三井就覺得後悔。

小池疑惑的眼神卻已經跟上來。他只得硬着頭皮繼續：“你的頭發怎麽回事？”明明早上來的時候還是紮着馬尾的。

“哦，橡皮筋斷了。”

“……哦。”

然後一路下樓梯的途中，三井發現有不少擦肩而過的男生回頭看了小池。

他看着她的側臉。樓道裏陽光照耀下來，額頭、眉毛、眼窩、鼻梁、人中、嘴唇、下巴，高高低低的曲線勾勒出一個漂亮的側臉，線條上細細的被陽光染得發白的絨毛凝聚着小小的光點，自然順延的眼角，濃密睫毛下閃着亮光的眼珠直視前方，偶爾為了看腳下的階梯而微低頭，耳邊的發絲就垂下來，漂亮的側臉若隐若現。

真的是一幅極其美好的畫面。

可是旁人停駐的目光讓他莫名的不爽。很沖動地，三井伸長腿跨步擋住小池，面對着她的臉，“我們去小賣部買條橡皮筋。”

“……”紀子不明所以地眨了一下眼睛，擡眼對上他略帶焦急的目光和微擰的眉宇。“我一只手動不了。”買了也沒辦法綁啊……

“……呃……”三井愣了一下，“那個……不是有一個整天跟你一起混的女的，叫什麽田……”

“織田。”

“對！織田。”

“……我不喜歡讓別人碰我的頭。”

“……你怎麽有這種怪癖？”

“……”小池淡淡地掃他一眼，“很熟悉的人才可以。”

“……”三井憋着努力想，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小池卻忽然揚了揚英氣的眉毛，看着他，嘴角彎起略帶調皮的微笑，“不然……”她看着三井轉回眼盯着自己，緩緩開口道：“三井君幫我綁好了？”

……吓！！！！

轉過身看着自顧自慢慢往前走去的小池的背影，人群中石化了的三井大事不妙地感到心裏的一片池水打破了平靜的表面，開始慢慢地、慢慢地往外冒出沸騰的氣泡。

一個、兩個、三個……越冒越多，越冒越多……

然後都……“噗噗噗”地……

破了……

***

籃球隊在預賽中一路過關斬将的消息在湘北傳得沸沸揚揚。最近中午時間無論是飄滿便當香的教室還是人頭湧動的食堂到處都有人在說着湘北籃球隊的戰績。那個身材高大的隊長蓋火鍋就跟拍蒼蠅一樣輕松，那個又酷又帥的男生進球就跟花樣游泳一樣華麗，那個紅發小子的退場記錄就跟織田信長的戰績一樣輝煌，那個小個子七號帶球過人的動作就跟電影快進一樣速度，那個十四號的三分球就跟教科書一樣标準。

紀子和三井在飯堂的人群中穿梭，聽到有人這麽說的時候下意識擡起臉看了看旁邊仿佛沒有聽到這些紛紛議論的三井一眼。“标準？”她自言自語，“不對，明明是漂亮。”

真的是漂亮，跳躍的曲線筆直的身體微彎的膝蓋，扶球的手和推球的手角度和距離都恰到好處，看不出來多麽用力可是空中的弧線卻幾近完美。

所以是漂亮，不僅僅是标準。

然後旁邊的三井就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雖然評論裏鮮少能夠聽得到專業的詞彙，可想而知純粹是因為湊熱鬧或者看帥哥才去觀賞的比賽，紀子還是挺高興。畢竟在喜歡上任何東西之前，總要有一個原因去成為引子，盡管在眼下看起來這些原因與籃球這項運動本身并沒有太大的聯系，但在不久的将來也許這些人就成為真正的籃球迷了。

随着連續兩場比賽以黑馬的姿态大比分勝出，籃球部開始成為湘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知名社團。

于是背負盛名的主力球員也逐漸成為學生們茶餘飯後的話題，當然對于絕大多數人來說，會聊到的都僅限于這些人的背景，俗稱八卦。

因此下午因為午餐吃得太飽而血氣上湧昏昏欲睡的紀子便聽到了竊竊的一段對話，大意是三年三組的三井君當年可是中學籃球界風靡一時的人物，對籃球的熱愛十分執着，礙于腳傷無法打球的日子誤入歧途之後一直希望再回籃球隊，終于下定決心重歸籃球隊的時候卻不被厮混多年的兄弟允許，因而帶了一幫子人去籃球館鬧事，将籃球隊的幾個人以及三井君打成了重傷。對話末了加幾句感嘆語氣的“三井君真是可憐的受害者啊”、“這樣的人真是執着得讓人感動啊”雲雲，然後便對着天花板咬筷子露出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

雖然紀子在那次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僅僅是路人，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絕對不會是那麽回事，因而在看到幾個圍在一起的女生感嘆地露出憐憫的表情時實在忍不住好笑的感覺。

不過那個對校方做出這種解釋的人是誰呢？能夠在那個混亂的場面中看着三井五顏六色的臉說出這番話的，絕對不是泛泛之輩——一則忍耐力極高，二則腦筋實在好。

于是紀子想到那個早晨三井布滿OK繃的臉以及隔壁女生的表情，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再聽課的時候便精神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