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Chapter 9

Chapter 9

放課後三井連書包都來不及收拾，幾乎是鈴聲一響就沖向了三年一組。

紀子正用右手笨拙地收拾着書包，那邊亞希子準備跑過來幫忙，才伸出手，紀子手裏的書本和書包就被人拿走了。

亞希子張着嘴巴看着剪了短發的三井壽一點也不溫柔地将紀子的書本一陣胡亂塞，拉上了書包拉鏈。

“我……今天下午有籃球部訓練。”他将書包放在小池課桌上。

“……哦。”

“五點半結束，你等我去田徑部找你。”

“……但是……我骨折了，不用去田徑部訓練。”

三井突然石化在原地。“哈？”目光落在小池左手的石膏上，上面已經被亞希子塗上了幾張卡通人物的臉。“那……我先送你回去再回來訓練好了。”

“……不用了。”

“但是，我答應了小池叔叔要送你回家的。”

“嗯……我知道。”

“……什麽意思……”

“所以……我先去圖書館等你好了。”

“……呃？哦、哦……”

“五點半前我會去籃球館等你的。”

目送遠去的三井的背影，亞希子滿頭問號地轉向紀子。“……這是……怎麽回事？”

紀子看了她一眼，沒答話。

亞希子卻忽然大受驚吓的表情。“莫、莫非……紀子跟三井君在交往？！”

“……怎麽可能。”不打算再回答亞希子奇怪的問題，紀子拎起書包轉身，“我先去圖書館了，Bye。”

***

在圖書館看了一本書，時間不覺到了五點十五分。

紀子看看腕表，将書本放回書架，去儲存櫃取了書包，慢慢地往籃球館方向走去。

稍微近一點，就聽到了球鞋摩擦着地板的聲音，還有朝氣蓬勃的“Pass pass”、“Nice cut”等聲音。

走到籃球館門口，已經有三三兩兩的女生在那裏叽叽喳喳。

三井剛好出手一個三分球。

大家目光都随着籃球劃過的弧線飄，只有他一個人已經彎起線條堅毅的嘴唇。

清脆的聲響，漂亮的穿針，球正中籃心。

紀子微微笑。“嗯~嗯~Nice shot。”

于是轉身回攻的時候，三井看到的就是門口眼角微彎的小池紀子。

本想停下來上去打聲招呼，可惜有人搶先一步。

櫻木花道的“啊啊啊小池SAN”回蕩在體育館內。

紀子目光轉向動作聲音都很誇張的櫻木花道，看着他帶着滿額滿臉的OK繃向自己跑過來，忍不住就加深了微笑。“啊~~~櫻木君聲音元氣滿滿啊……”看來三井君帶來的沖擊真不小呢，這球館裏起碼有五六個人臉上都橫七豎八地貼着OK繃，慘不忍睹。

“啊……那個……小池SAN來看我的嗎？”櫻木摸着頭，大概是想起上次她的表白，有些不好意思。

“唔……也可以這麽說吧。”

“啊、啊？真的？啊啊啊！小池SAN你的手怎麽了？”

然後是繼續的對話。

這一切看在三井眼裏，本來準備邁開的步伐忽然僵在那裏，他感覺心頭不知為何莫名湧起一股讓人難受的窒悶。

門口的小池笑眯眯地看着櫻木，不緊不慢地說着話，高個子的櫻木彎下了腰身端詳着她左手的石膏，忽然又跑去彩子那裏拿了一支油性筆，屁颠屁颠地跑回去，在小池的石膏上塗塗寫寫。

小池居然沒有拒絕。

只是好笑地看着他寫在石膏上面的字，還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樣相處的場面，看起來莫名的親昵。

他覺得胃裏翻江倒海一樣一陣攪動，很沖動地扔下隊友剛傳過來的籃球，往門口走去。

離他們還有兩步的時候，門口忽然閃出晴子的身影。她可愛地打着招呼，對櫻木。“咦……櫻木君？”

然後摸着頭叉腰“哇哈哈哈”笑得肆無忌憚的櫻木花道突然挺直了脊梁，僵了一會兒之後，連背影都清楚地傳達出慌張的姿态，把油性筆往後一丢立刻跑到晴子面前，結結巴巴地大聲解釋，“啊啊啊晴子不是你想的那樣啊、我、我我我我跟小池SAN沒有什麽關系的啊……”又匆忙轉過臉對着小池，“小池SAN你快幫忙解釋解釋啊晴子會誤會的啊！”

小池卻看看他，再看看晴子，笑眯眯地問他：“櫻木君呢……對這位小姐是喜歡的心情？”

然後三井就看到本來慌得手足無措的櫻木忽然停下一切動作，過了一會頭頂冒出幾縷熱氣。

紀子看着櫻木的臉慢慢變紅，忍俊不禁。

還沒笑完，忽然耳邊風一陣，來不及反應地被人拉住了右手手腕就往外走。

紀子看着前面拉住自己一直走的三井壽，實在反應不及。似乎有些莫名的低氣壓，連背影的肌肉線條都是僵直緊繃的。

拐個彎到足球場邊上，他終于停了下來。

卻遲遲只是背對着她。

紀子不免疑惑，想繞到他面前去，卻忽然看到他熱紅的耳根。

……是因為剛運動完嗎……

三井平穩了一下尴尬，有些後悔把她拉出來，并且在衆目睽睽之下。

但是腦中浮現櫻木花道彎腰在她左手石膏上寫字的情景，尴尬立刻減值，莫名的怒氣上升。于是忽然轉過身面對小池，手裏握着剛出來前撿起來的油性筆，一言不發端起小池的左手，彎腰寫字。

紀子屏住呼吸。

因為要彎腰到能夠寫字的地步，三井的頭靠紀子很近。

近得紀子都能感覺到他由于運動渾身散發着的熱氣，緩緩地将自己包圍。

他的額頭、臉頰、耳根，由于運動的關系熱血翻湧，都覆上了一層紅色，并且随着這将近傍晚的入夏溫度，慢慢的滲出一層汗水，密密地排布在額前及鼻尖。男生的氣息在這一刻越發突顯。

周圍一切仿佛都靜止了。

紀子只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一下蓋過一下，随着他在石膏上寫字的沙沙聲響，越來越大聲。

就在她憋得都快窒息的時候，三井終于完成了他的石膏簽名，緩緩地擡起頭。

紀子閉上眼睛輕輕吐了口氣。

睜開眼睛的時候卻剛剛好對上三井擡起頭來的眼睛。

秒針忽然停下來。

對視的瞳孔逐漸放大。

太、太近了……

近得幾乎她不小心動一下，兩人的鼻子就會碰到了。因此紀子全身都僵硬了，一動不動，微妙的氛圍便在他們超近距離的對視中氣場越來越強烈。

下一秒回過神來的兩人都紅了臉，慌張地一個站直了身子一個低下了頭。

“啊、啊，夏天運動真是太熱了！”三井一手叉腰一手扇風，眼睛望着足球場。

“嗯、嗯……”紀子低下頭掩蓋臉頰漸高的溫度，視線不覺落在了他剛才塗寫的石膏上。

一個大大的“三”字，然後一個箭頭指向旁邊一個畫得歪瓜裂棗的短發人頭像。旁邊櫻木花道剛才寫上的“櫻木→天才”字樣被人劃了一道斜線。

忽然就忘記了尴尬。

紀子看着那個“三”字，咧嘴笑了。

***

小池最近，似乎笑得越來越多了。

三井手肘支在課桌上手托腮，盯着老師在黑板上鬼畫符一樣寫着他完全無法理解的公式，思緒早飄到了遠方。

相比起剛開學那陣，幾乎不太有表情的小池，似乎随着他決計重新加入籃球部的轉折點出現，而逐漸表情多了那麽一點點。

其實想起來，會不會是他自己心情轉變而導致的呢？

從前做着一些自己其實也不太願意的事情，現在卻能做喜歡的事情，所以覺得世界都美好了起來的緣故？

可是，記憶中，小池真的是笑得越來越多了。

這周跟她一起回家，偶爾一起上學，随着越來越多時間的相處，他也開始發現不同的小池。

有冷漠以對的臉。

有微笑的臉。

有眉眼柔和的臉。

有慌張的臉。

有認真的臉。

相比起以前孩提時期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當然現在的表情還是要少得多。但是已經，已經很震撼他了，比之剛剛重逢那會印象中的小池，他真是覺得這些發現，非常的意外。

——也許，在淡漠的表情下，小池其實有着一顆柔和的心。

三井不免想起昨晚。因為天氣開始漸漸熱的緣故，他晚上會出陽臺透透氣，不時會遇見同樣在透氣的小池。

昨晚是撞見她在陽臺上用右手有些狼狽地往盆栽裏播種。撒好了種子蓋土上去的時候一只手很不方便，實在看不下去的三井便很不耐煩地讓她把盆栽遞給他，他給她收了尾，澆了水，覆了一層保鮮膜。

接過去的時候小池笑得很開心，眉眼都彎彎，很有沉靜人心的力量。

于是當下他頓時覺得這個夏夜溫度也還好。

然後她便眉目溫柔地看着那個小盆栽，滿滿的期待。

想到夜晚裏柔和月光下小池的側臉，三井不覺心跳漏了一拍。

“啊……”愣了一下甩甩頭，三井挺直背梁。最近一想起來小池，總是有種“這下糟糕了”的感覺……盡管敏銳地察覺到那可能是什麽原因，三井卻每次都阻止自己去細想。

今天縣大賽的賽程表就要出來了。

兩年的空白，他要花盡所有力氣，全數追回來，所以要集中，集中，再集中！

盡管這樣想，到了午休時間，還是忍不住想起早上出門時發現小池沒帶便當的事。

那家夥的石膏，還有三周才可以拆掉。一只手去打飯……很不方便吧……

于是在思考出去不去幫她的結論之前，腳步已經自動邁向了三年一組。

在窗邊聽到的是整天纏着小池的女同學的聲音。

“紀子很不方便啊，我就算帶了便當，也可以陪紀子去飯堂的，起碼端托盤的時候，紀子有人可以幫忙嘛。”

然後是小池的聲音。“……沒問題，我可以的。”

“不不！織田你一個女孩子，不能做這種事情！所以幫助小池同學端托盤這種粗重活，果然還是由我來做好一些吧！”

“……”

聽到這個男生的聲音，本來想着“既然有人幫忙也不用自己了的”三井眼前閃過電光一道。于是又啓動行動快過思考的模式，一個跨步來到窗口正中央，擋住了午間的陽光。

“不用了。小池要跟我去吃飯。”

“……啊……”織田亞希子一臉茫然地張大嘴巴。

“……咦！”男生A一臉驚訝地張大嘴巴。

“……哦。”這是短暫沉默後答應了的小池。

三井幾乎在聽到小池的回答的同時，轉過眼珠手插褲兜帥氣地自顧自往樓梯方向走去，淡定地丢下一句“走了小池”，卻在越過窗口的時候悄悄地呼出剛才由于等待回答而緊張地憋住的一口氣，然後不着痕跡地換上自得的笑意。

下樓的時候緩了緩腳步等小池追上來。

“今天……”紀子調整了一下呼吸，“縣大賽賽程表要出來了吧。”

“嗯。”

“湘北的話，第一戰對手會是誰呢。”

“……誰都好吧。”反正有他三井壽的湘北，絕不會在第一輪就止步的。

看着三井堅毅的側臉和講到縣大賽就神采飛揚的眉宇，紀子低頭微彎嘴角。

交談間就到了學生飯堂，紀子在中華拉面和自選的兩條隊伍之間猶豫了好久。

……好想吃拉面……

可是一只手很不方便啊。

……自選的話，難道又要吃咖喱蓋飯嗎……

啊……不想吃……

這樣反複糾結了一陣子，直到身後的三井壽不耐煩了。

“喂，快點決定。”

“……好難……”

“啧，有什麽難……的……”三井的話尾在看到小池皺成一團的五官之後突然降了八個音量。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心跳似乎又漏了一拍之後，三井脖子僵硬地別開臉。“你決定不了，那就我決定。”于是自顧自往自選隊伍的隊尾走去。

“……為什麽是自選？”

“因為我想吃豬扒便當。”

“……可是我不知道我要吃什麽。”

“咖喱蓋飯好了。”

“……不想吃。”

“我讓他給你多點紅蘿蔔。”

“……不想吃。”

三井額角出現十字路口，“那你想吃什麽？”

“……不知道。”

“……那就我幫你決定。”

“……好吧。不要咖喱蓋飯。”

“知道了！別啰嗦！”不耐煩的回應。

結果三井給小池拿了炒飯套餐，然後堅定的用“骨折的話不要吃甜食吧”這樣的理由否決掉了她要一塊芒果蛋糕一個牛奶甜甜圈和一塊芝士蛋糕的要求。

于是整頓飯期間，小池都很哀怨地可憐兮兮地望着甜品窗口的蛋糕啊甜甜圈啊等等一件件地消失。

炒飯套餐剩下了大半。

一早就把豬排便當吃了個底朝天的三井抱着雙臂等着小池，看她慢慢吃慢慢吃，最後還剩下大半的時候居然放下了勺子，頓時皺起眉頭。“喂，太浪費了。”

“……沒什麽胃口……”

“傷口痛？”

“……不是。”

“肚子不舒服？”

“……不是。”

“那是怎麽？”

“……沒有蛋糕吃……”

“……”

事件的結尾是三井帶着滿頭的迷你十字路口将托盤分類放回回收處，而紀子還是沒有能夠吃上蛋糕……

因為甜品窗口已經貼出“售罄”字樣。

但是第二日早晨，剛到課室的紀子便在自己課桌上發現了印着“PEACE”字樣的精美小盒子，透明窗口裏躺着一塊藍莓蛋糕和一塊芝士蛋糕。

底下壓着一張字條。

——“沒有芒果的。還有，甜甜圈要下午才出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