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 12

Chapter 12

自意識到自己對小池的獨占欲之後，三井曾思考過是否要向小池表白這樣的事情。

結果是很糾結的。

雖然說他在一般情況下都是決斷的，但是在斟酌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卻有些過分小心翼翼了。實際上，他不太清楚小池對自己的想法是什麽，如果說他比起山下有什麽優勢的話，思來想去也就只有“小池的青梅竹馬”這一項。因為出生就認識她了，因為從小一起長大，因為一直是鄰居，所以他有特權，因為這樣，才可以肆無忌憚的跟小池說話，可以被托付每天放學送她回家，可以因為她行動不便陪她一起去飯堂吃飯。

這些，山下暫時都不可能做到。

但是，如果說他的這種特權消失的話，他就會與山下處在同一起跑點了。或者，比山下更慘一點。因為如果他在小池心目中是“哥哥或者兄弟”這樣的角色，他突如其來的告白是否只會讓小池更加無法接受，從而躲避自己？

一想到這樣的可能性，三井就退縮了。

可是一退縮，他又會渾身肌肉緊繃的想到“山下對小池該開展攻勢了吧”這樣的事情。

于是不時會在說與不說之間徘徊，再徘徊。

事情卻在預賽最後一場勝利後的那一周出現了明确的指示。

三井發現小池每次體育課結束後，課桌上都會放着一瓶冰凍飲料。但是每次那瓶飲料小池都不會去碰，就這樣一直擺放到下次體育課，被換上另外一瓶別的飲料。

他知道那肯定是山下放的。

可是山下不知道，小池是不喝冰凍的東西的。

這種“他不知道而我知道”的發現讓三井陡然之間生出一種優越感，也猛然發現其實在很多事情上他可以甩開山下幾條街，根本不需要這麽着急又擔心地思考要不要去跟小池表白這樣的事情。

于是三井終于可以為了備戰翔陽全心奮力練球。

而時間很快到了即将對決翔陽的時候。

前夜。

最近作業多得讓紀子快發瘋，為了看球賽犧牲了不少時間，手臂石膏已經拆掉了的緣故，田徑部的活動也要去參加了，因此能寫作業的時間不多，所以趕工的時候只能拼命熬夜，昨天晚上又熬到兩點多。

但是聽見隔壁陽臺上傳來三井的聲音，正埋頭咬鉛筆想數學題的紀子很是驚訝。

畢竟主動叫她出陽臺，不是三井習慣做的事情。于是像生怕三井才叫完就後悔，紀子扔下筆很快地拉開落地窗探頭出去。

隔壁陽臺上的三井一身紅黑相間的湘北運動服，連襪子都沒有脫下，顯然是參加完社團練習剛剛到家。

見到她熬夜造成的熊貓眼，三井先是愣了一愣，下一秒就抱着肚子指着她的臉笑起來，嘴巴張得能容幾百只蒼蠅飛進去，眼淚狂飙。紀子倒是仍然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反正今天早上洗臉照鏡子的時候都已經看見了眼睛下青黑色的眼袋，為了不拉下每一場球賽，偶爾這種犧牲也是必須的。

“你、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意猶未盡的三井伸手抹掉眼角飙出來的淚水，聲音裏還帶着笑意，很是猖狂的語氣。

紀子沉默一下，不明白這有什麽好笑的。“起碼比你長發的樣子好一點吧。”

淡淡的一句話當即讓三井的笑容僵在嘴角，下一秒恨恨地咬牙切齒對着隔壁陽臺噴口水大吼：“你少管！”

“……哦。”這個三井壽，自己喜歡諷刺別人卻禁不起別人的激将，鬥嘴鬥不贏就只能耍賴，綜合反應通常是跳腳青筋十字路口外加噴口水，即便是對着小輩也一樣克制不了自己，完全的小孩子心性。“你叫我？”雖然看他跳腳的樣子很好玩，但要這麽下去難保他不會轉身就回房忘了叫她出來的目的，等到回房想起來正事的時候又拉不下面子再叫她一遍，結果這正事就可能成為永遠的秘密了。

“……你……幹嘛搞成這樣？”

紀子疑惑地看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此刻的三井有幾分局促和懊惱，似乎他想說的并不是這樣的話。“寫作業。”

“……有那麽多嗎？”

“……其實也還好。”

“那……還差多少？”

“……我不知道。”

“什麽叫不知道！你存心耍我是不是？”三井又炸毛。

“……還沒有寫完，我真的不知道還差多少。”

“哦……”

看着對面的人忽然就靜了下來，紀子只能無奈地在心裏嘆氣。“聽說你們通過預賽了。”果然還是得由她來引入正題啊……

“嗯，已經進入Best Eight了。”

“是嗎……”她一定要裝作不知道嗎……

“下一場比賽的勝負就決定可不可以進入決賽周了。”

“……哦。”頓了頓，看三井沒有接下去的意思，紀子只得接着問：“下場對誰？”

三井将手放進褲袋中，側過臉看遠處的高樓。“翔陽。”

“……哦。”

三井額角現十字路口。這樣對話到底怎麽進行下去啊！猶豫了一下，還是自己開口了：“是去年的縣第二。”

“……哦，很強嗎？”

“……可能吧。”

雖然一早知道了，但是親眼聽到三井這樣說，紀子還是嘆了口氣。她大概能夠理解三井的心情，浪費了兩年的時光，終于坦承自己是多麽熱愛這項運動，剛好今年的湘北加入好幾個有實力的隊員，實力空前地強，任誰都不想就這麽停在這裏，肯定是想要再前進一點點，再前進一點點的吧。

可是在進決賽周之前遇上了強敵，心情忐忑肯定是會的吧……于是讓向來自信滿滿不可一世的三井說出“可能吧”這種話來。

“緊張？”

三井當即僵住，轉過臉的動作有些機械，半晌才想起來要反駁：“我哪有？！”

“……三井君，你……這是在害羞嗎？”

“……！我才沒有害羞！！！”

“哦……可是……”紀子略顯擔憂地皺起眉頭，“你臉紅了。”

“……”深呼吸，“你吵死了！”

紀子于是看着三井氣得通紅的臉微微笑起來。“三井君，反正，我覺得面對着自己喜歡的東西，會緊張會懦弱，都是正常的。”

“胡說。”

“真的。”

“……怎麽就沒見你懦弱過。”

“……”

紀子忽然沉默下來。低下眼眸聽見初夏的夜風溫柔地撫摸過耳邊，樓下喧鬧剎時間被放大。

她想，錯了。

你錯了，三井君。

小池紀子是很懦弱的。

而你沒見過我懦弱，只不過是因為……

“你并不知道我喜歡的東西是什麽。”

這樣，而已。

“诶？”小池低眸的細聲呢喃飄入三井耳中，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呆滞，像是隐約聽得出話裏有更深一層的意思，卻又來不及弄明白，小池就擡起臉來回望他了。

“下一場比賽什麽時候進行？”

“……明天。”

“哦。”紀子思考了一下，這樣進行完的對話是不是已經成功安慰了由于緊張想找人聊聊的三井壽，于是擡眼看了他一下，卻無法從表情上知曉。沉默了一會也沒見他接話，尋思着“那就應該差不多了吧”，握着欄杆的手收回順勢轉身，“那麽，你加油吧。”然後準備回房奮戰作業，以便明天可以去觀戰。

那邊卻傳來三井有點着急的聲音。

“喂！”

紀子便停下來，側身看着隔壁的他在磨蹭了大半晌之後，才終于撇開臉憋出一句——

“明天如果有空……就來看球賽吧。”

***

紀子到達比賽場地的時候，湘北對翔陽的四分之一對決開始在即。

看着看臺的人山人海，紀子呆了好一會兒。

幸好一個人的空缺還是不難找到的。

屁股剛碰到凳子，裁判的哨音已經響起。

開局不甚理想，湘北除了籃下高度矮人一截外，全隊個個莫名的動作僵硬肌肉緊繃，投球屢屢不中，精神過度緊張的狀态下，被對方斷球偷球的情況屢見不鮮。

這種尴尬的情況持續到流川從翔陽的五號中鋒手中偷球成功，帶球只身突入籃下起跳，在翔陽幾個高個子內線回防包夾的情況下找到空當非常巧妙地一個空中換手拉杆将籃球穩穩當當丢進籃筐之後，才開始出現變化——湘北突破了零分的窘迫。

嗯……全場目前動作最柔軟自然的就是他了。

幾場預賽看下來，雖然對于這個一年級男生看起來涼薄的性格沒有太大評論，但是紀子仍然深覺他是個很好的籃球手。盡管場上司職小前鋒，但是全場任何位置都能打，運球娴熟，防守雖不是滴水不漏，卻也已經非常不錯，最突出的是進攻能力，投籃、上籃、扣籃還能帶表演花式，若要說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場上鮮少見他有精妙的傳球，也許是性格所致，打球的風格略獨了一些。

——這跟土屋淳是兩種完全極大反差的性格。

思緒被湘北全員圍着說話後流川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開之後其他四員燃燒起熊熊火焰的背影所打斷。

紀子看着三井轉身時候眼睛中點燃的小宇宙，想起來某日一同歸家的時候他對籃球部新生的抱怨。

“今年的一年級Boys一個兩個都不懂得尊重前輩，完全不上道。”

紀子記得當時自己很誠懇又認真地在略作思考後回答了一句“應該是因為你沒有什麽前輩的樣子吧……”，換來了三井壽的大吼大叫。

可是現在看起來……似乎也不止他一個人受到這種待遇。

只是話又說回來，紀子時不時會覺得其實三井某種程度上來說還是很享受這種被不尊重的相處的。雖然這家夥又高傲又死要面子，家教良好從小便被教育要尊重長輩，但是其實是會寂寞的吧……還是渴望有人跟他鬥鬥嘴，讨論共同熱愛的運動，或者互相戳穿一些小萌點之類的生活的吧。

結果很幸運地在重回籃球部之後遇上了這一群奇奇怪怪的部員，不打不相識的宮城良田，自來熟的櫻木花道，還有冷冷吐槽他的流川楓。

想起一開始跟三井還不怎麽說話的櫻木花道在首戰之後，每次她去籃球館等三井一起回家的時候都會賊眉鼠眼神秘兮兮地用手肘捅捅練球練得入神的三井的背脊，小小聲地不知道說什麽就讓三井滿臉漲得通紅地轉過頭看向自己的方向後再對着飄然遠去的櫻木大吼大叫“不是啦！”的情景，紀子都會覺得十分滑稽。

球場上湘北的隊員們開始了氣勢洶洶的反攻。紀子看着他們全神貫注的眼神和揮汗如雨的身影，似乎回到了在賽場上看着大榮學園籃球隊征戰的時候。土屋他們也好三井他們也好，都是那麽真摯地熱愛着自己正在為之努力的這項運動的吧，那麽積極地奔跑着，那麽努力地突破着，那麽執着地防守着，從現在開始，心無旁骛地投入比賽的這一刻開始，心心念念的只有勝負了吧。

因為無論如何……不想停在這裏，想要走遠一點。

再走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