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Chapter 13

Chapter 13

雖然平日看湘北訓練也已經知道宮城的快速到底有多驚人，但在如此關鍵戰役中再次見到的時候，紀子還是會忍不住渾身的雞皮疙瘩。

不同于往日訓練和以往比賽的實力，也許遇強愈強的宮城在此刻由于全神貫注，拿出了百分百的實力。不僅僅是電光石火的過人、娴熟的假動作、如同有無形線牽連着的帶球運球，更讓紀子為之驚訝的是他對全場各人位置的讀取、節奏的掌控能力、以及對方防守疏漏的準确判斷。

這一切加上精妙準确的傳球，讓籃球入門的櫻木花道都能在無人防守的情況下輕松上籃得分。

十分稱職的控球後衛……

這樣上乘的自身技術，加上自如調配隊員的能力，完全可以彌補身高劣勢，絕對有成為隊長的潛質啊。

呆愣之後回過神的紀子腦中盤旋的唯一想法是：

這樣的天賦，真不愧是讓三井掉了三顆牙還死活要找幫手去狠狠處理的角色啊……

當三井的三分球終于讓湘北追平了翔陽的時候，紀子聽到觀衆席上隐隐約約傳出了一些議論聲。

“咦，那是……三井壽？”

“誰？”

“發型變了，但是姿勢還是很漂亮啊……”

“啊！14號！武石中學的三井壽！”

“啊！！！那個國中時期的MVP shooter！”

“诶？！讓武石中在最後幾秒反敗為勝拿到縣大賽冠軍的那個？”

“那個4號！武石中的4號！”

紀子安靜地聽着。

她想，國中那段歲月的三井該是多麽的輝煌，這種無上的榮譽不僅在于關鍵時刻助球隊反敗為勝，還取得MVP，更是在于時隔多年後只要他在球場上一出手，任何見過他打球的人都能夠憑借他漂亮一如教科書上的姿勢一眼認出這個人來——這個帶領武石中獲得縣大賽冠軍的曾經的MVP射手，三井壽。

——真可惜，她不曾與他共同度過這段輝煌時期。

但紀子想，此刻如果站在球場中央的三井若聽到這些歡呼及議論，心情應該是五味雜陳吧。因為在他放逐自己的這兩年時光裏，已經陸陸續續有不少人成為球場上閃亮的新星，在他們被觀衆讨論着的時候，人們用的是現在時，而提起三井的時候，人們卻總是用着過去時。

盡管他掙紮再三才放下尊嚴，帶着也許忐忑的不充裕的自信勇敢地重回賽場，盡管他的三分與往常一樣神準，盡管在被對手實行區域聯防禁區內完全無突破點時是唯一可以得分的人，但人們依然會這樣評價他：曾經的MVP。

驕傲如三井，也許寧願不要MVP的榮耀，也更想證明現在的自己吧。

但是紀子知道，此刻身在球場上的三井并沒有聽見這些聲音。他專注地觀察着對手，轉速飛快的腦子裏想的是對手下一步的突破點和攻擊戰略吧。這麽多場比賽下來，紀子知道只要站上賽場開始，三井腦中唯一剩下的就是執着的勝負信念了。

如此争強好勝的他，想的一定是要贏，要幫助球隊贏，把自己的尊嚴和湘北的尊嚴，都一并收入囊中。

這個在籃球場上心無雜念、意氣風發、執着的朝着夢想一步步堅定不移前進、不願意向任何人或事低頭的三井，渾身散發着別于他人的魅力。這是一種與外貌、性格、家世甚至是十來年青梅竹馬相處都無關的感情，只有這個在賽場上的三井，手拿着籃球的三井，才會讓紀子感覺胸臆間充滿着洶湧的崇拜之情。那種三分球出手的一刻從眉梢眼角四濺出來的頂天立地的光芒，是平日的三井所沒有的。

盡管距離很遙遠，但那才是三井，做着發自內心真正喜歡的事情，并因此而神采飛揚。

所以，一切都會慢慢改變的。

人們固有的成見也好，人們印象中的頂峰輝煌也好，這些議論，都不過是現在的情況而已。慢慢地，都會改變的。因為随着比賽的進行，即使湘北內線再強也好，一支球隊的得分點不可能只有一個，也不可能永遠局限于籃下和中距離內，在關鍵的時候，三井仍然會成為那個面對嚴防死守時唯一的可靠的外線突破點——

讓對手防不勝防。

***

紀子走出樓宇大堂的時候，迎面傾瀉下來一片陽光。

雲多不多，稀稀拉拉幾片以奇怪的形狀漂浮在天空，天空顏色是蔚藍的，清澈又透明。五點幾的神奈川清晨街道上人很少，偶爾幾個迎面而過都是晨運的年輕人，小區拐角那顆大樹上停滿小鳥，叽叽喳喳的聲音在此時分外響亮。

真是個美好的天氣。

紀子伸了個懶腰，簡單的熱身後開始慢跑。經過小區拐角的時候驚動了樹上的鳥兒，它們煽動翅膀一飛沖天。

身後有人拍她肩膀，已經習慣了的紀子沒有停下腳步，只是轉過頭打了聲招呼。“今天有點慢了。”

“……不小心睡過頭了。”

紀子專心跑步。即将迎戰海南，加倍練習是肯定的，昨晚看隔壁的陽臺是十一點半才透出光亮，今天睡過頭也很正常。

按照往日既定路線跑了三分之一後，紀子開始減緩了步速。

三井察覺到了，盡管覺得有些丢臉，還是沒有說什麽。一起晨跑這種事情從紀子拆了手上的石膏之後便開始了，雖然不是故意的，但是由于學校上課時間都是一致，導致總是在晨跑時不得不遇到的情況。不幾日三井便發現小池耐力驚人，勻速跑的速度算挺快，呼吸卻能從頭到尾保持同一節奏，半個小時下來除了流汗外，不見辛苦的喘氣。——這必須是日積月累不間斷鍛煉的成果。

而反觀自己，已經兩年沒有鍛煉了，體能早已大不如前，目前早起晨跑還在恢複階段，因此無論如何在後段是很容易趕不上小池的。加之最近練習強度加大，她這麽做完全是在照顧自己的自尊。

想到這裏，三井只能将喘氣聲放輕一點。

紀子卻敏銳的發現了，目不斜視地說：“三井君，呼吸方式不對跑起來會更累的。”

三井剎那間石化。盡管他時常覺得小池是秉着委婉的方式說話的，但偶爾一句兩句的吐槽不知為何還是很準确地能戳中他的別扭點。于是覺得真是沒面子的三井調整了呼吸方法奮力往前跑，甩開了小池。

紀子眨眨眼，沒有跟上去。于她來說，三井是個容易被激将的人，死要面子的結果估計是死掉都會拼了老命往前沖，她幹脆更加放慢步速，給三井一點休息時間，省得待會跑到終點時被她看到他癱在地上氣喘籲籲的樣子臉上又挂不住。

于是難得慢悠悠地一路欣賞着沿街美麗的風景，一路悠然自得地跑。

到了自家樓宇門口，遠遠就看到三井一手插褲兜一手握着一壺水，交疊修長雙腿背靠着牆悠哉悠哉的喝着。

……唔，看起來連續的鍛煉之後耐力有點進步了，這次還有時間買水、擦掉汗水、癱屍完再站起來插褲兜扮潇灑，下次自己可以快點了。

紀子來到他面前，陽光從他眉宇間斜劈下來，鼻尖上密密的汗珠反光。

“慢死了。”三井看着她嘀咕了一句，轉身的時候順便彎腰把腳下的水拎起來扔給小池，“喏，沒有冰過的。”

紀子接下來，邁大步跟上去，與他肩并肩。“……翔陽一戰，湘北挺出風頭。”

三井不免想到流川閃亮亮的突破和櫻木華麗麗的扣籃和上報，從鼻孔裏發出不以為然的哼氣聲。

“……那個……”紀子喝一口水，“翔陽六號，是誰？”

三井愣了一下。他自問在賽場上與長谷川的互動其實除了正常的阻擋和進攻外并不算很多，他猜想即使是隊友都沒有留意到點燃他戰意的人就是長谷川，可遠坐在觀衆席的小池卻發現了。斟酌一番，三井還是輕描淡寫地回到：“沒什麽，一個國中時代就被我打敗過的家夥。”

盡管這輕描淡寫的語氣裏有藏不住的驕傲。

……唔，難怪呢。紀子停下來喝水，一邊眼角看着跑向前去按電梯鍵的三井。

如果說，是這麽留意三井的對手，應該會知道三井兩年間未出現的原因吧。是不是曾一直以三井為目标，努力到了覺得可以一決勝負的時候，卻發現心中的假想敵已經銷聲匿跡于球場，于是多番打聽後憤怒不已，再在賽場上見到三井時便認定這種不尊重籃球的家夥沒有資格站在賽場上和自己一決高下？

可他錯了。

三井并不是不尊重籃球的才放棄的，重歸賽場這些日子以來，紀子不時會在沒有社團活動的傍晚，在小區旁邊小公園的籃球場內發現三井的身影。重複的投籃、運球、突入禁區、上籃、遠射。即使反反複複，烈日下枯燥無比的動作導致滿頭大汗，卻也還是每每練習到月明星稀之時。

他只是太喜歡了，承受不了失敗的痛楚，而年輕氣盛之時，自尊心總是擺在第一位的。

只是翔陽的六號更錯的地方在于，以為自己進入了強隊通過兩年的努力就可以彌補曾經技術上的差距，又或者暗自定論兩年不碰籃球的三井已經手生，從而堅定地相信自己會在比賽中處于上風。可在那些由于手打着石膏無法參加社團活動而在圖書館內消磨時間等待三井壽一起回家的日子裏，紀子曾經翻遍了三井國中時期的縣內籃球周刊。三井單騎救主的記錄可不止武石中取得縣大賽那一次，在十五歲真正一戰成名之前就早已數不勝數，盡管由于喜愛籃球而熱忱非常，人前人後都十分刻苦，但在一切決定他成功的因素之前，所有接觸過他的人都不會不承認的一點是，三井壽天生就是打籃球的料。

而天分，是不會因為時間的流逝而被磨滅的。

那些直覺般的球感，深入骨髓的投籃動作，精确辨識假動作的經驗，都深深地存在于他的每一根神經中。

因此即使是在Box One的戰略防守下，也阻止不了他連續投出的三分球。

紀子看着本來站在電梯前的三井忽然大步流星地朝自己走過來，然後在自己面前站定，閉起眼睛竭力想克制住臉上流露出來的得意與驕傲，盡管完全不成功。

他睜開眼睛，眉眼間盡是滿滿的自得。“你知道嗎？那家夥在開場前說要讓我全場只能拿到五分！最後我一共拿了多少分，你知道嗎？”

最後這一句，是三井和紀子異口同聲說出來的。

——“是二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