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南柔下雨了

南柔下雨了

南柔的夏天總是陰雨過多,多到能一個月不間斷地下雨。南大校園常常會被無法排洩的積水淹沒,學生們都是穿着拖鞋踩在快到膝蓋的水裏,就像現在。

蘭舒和剛下課的同門們抱着書艱難地往食堂走,一步步地劃着水路,邊走邊吐槽。

“真的,我看周邊的學校沒一個像我們這樣的,學校能不能去搞搞排水系統啊!這時候就比較想念我的本科院校了,除了飯難吃點,沒啥缺點。”

“說句實話啊,南大除了每年的七八月讓我們在水裏暢游,也沒啥缺點,飯是頂級香啊,那旁邊幾個學校的學生都來蹭飯呢。”

蘭舒一邊一個人,聽着她們的話并沒有接。她低着頭,看着水裏的波紋,又涼又癢。

雨不再下,但留下的痕跡還在。

三個人來到食堂,另外兩人想去吃面,就和蘭舒去排了不同的隊。

等彙合的時候,她們看到蘭舒手裏打包的飯盒,不由問道:“你那老同學到現在還沒出院啊?”

“對,還有幾天,你們先吃,我去醫院了。”蘭舒說着就朝二人揮了揮手,以作道別。

她重新邁進水路,提高手裏的袋子。走到校門口,水淺了很多,只到腳踝。

現在很難打車,看了看手機界面前面排的32位,又看了時間,準備去掃旁邊的自行車。

剛轉身,身旁就停了一輛黑色的SUV,蘭舒瞄了一眼,繼續往前走。

對方降下車窗,喊她,嗓音低沉地暗啞。

“上車,這邊不能停車。”

蘭舒沒理,打開掃碼,鎖剛“叮”的一聲打開,就被人拿走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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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身形很高,穿着黑色的背心,露出經絡分明的手臂線條。脖子上戴着一枚吊墜,随着他彎腰的動作而在半空中晃動。不羁的寸頭之下黑白分明的眸子裏,盛着波瀾靜谧。

男人打開了副駕駛的門,就定定地看着蘭舒,意思再明顯不過。

蘭舒垂下眼睫思索片刻,關上自行車的鎖,走到後座的門,打不開。

“快點,不然保安要過來了。”男人将手機扔到副駕駛的座位上,下巴往車裏擡了擡。

後面的車流被堵着,穿着保安服的人往這邊走來。沒辦法,蘭舒上了車,心裏卻十分不情願。抱着手上打包的盒飯,偏着頭看車外的風景。

她腳上還穿着拖鞋,是濕的。碎花短褲,沾了點水。自感些許狼狽。從窗外的景色裏回神,低着頭發消息。

男人調整了空調的風向,往副駕駛的方向吹,是熱風。

倆人許久都沒說話,車裏靜默一片,只能聽到車輪沖着水坑的“嘩嘩”聲。到行人處,車都會刻意放緩車速,過去了,又慢慢将速度提起來。

等到轉向第三個彎的時候,男人才率先打破狹小空間裏的沉默。

“他什麽時候出院?”

“幾天。”蘭舒答。

毫無感情,毫無波瀾。

異常簡短。

“那我等會兒陪你一起上去看看。”

“沒你的飯,只打了兩個人的。”

“沒事,我看着你們吃。”

他話說完,蘭舒瞥了他一眼,覺得了無生趣。

“厚臉皮。”

男人一聽這話笑了,“他也是我以前的朋友,看看老朋友不應該嗎?”

“不是早就絕交了嗎?”

有的人吧,不知道這幾年經歷了什麽。厚臉皮耍無賴的本領現在已經出神入化,時常讓蘭舒覺得這人只是披了一張相同的皮。

“絕交,可以再和好。”男人收了笑,看着前面的紅燈,在方向盤上的手敲了幾下,有些漫不經心。

“破鏡不能重圓。”

蘭舒的話意有所指,不只話語裏字面。

“法律又沒規定。”

“如果一個人的行為按法律底線而走,挺可悲的。”

“......”

又是沉默。

車子停在醫院地面車位上,剛停定,蘭舒扣了一下車門把鎖,打不開。而駕駛座上的男生絲毫沒有要開的意思,他接了個電話,對着那頭說了幾句,又側頭看蘭舒。

等他挂了電話,蘭舒叫他的名字:“程威。”

“嗯。”

“很多事情,不一定非要一個結果,為什麽不讓回憶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刻呢。”

蘭舒的聲音舒而緩,比起十七歲那時候多了幾分流暢,不再急促地停頓。

程威在她說這句話的整個過程中,都是側着頭看向窗外的。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漸漸收緊,眼底泛着微不可見的紅。

類似的話,他聽她說過好幾次。每一次都是毫不留情地插入心口,無影無形,只有密密麻麻的疼。

跟十七歲的他們不同的是,面前的女孩不再會撒着嬌,軟糯地說一些當時聽起來幼稚地透着可愛的話。他也不再只是站定在那邊,她就圍着他轉。

“那你為什麽這麽多年陪我等一個真相?”他含着希望問。

蘭舒挽了挽唇,并沒有否認:“兌現承諾而已,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說話等于放屁的。”

“......”程威感到太陽穴隐隐作痛,比沒錢開出租那會兒遇到難纏的客人還頭疼,“蘭舒,我們現在說話能不能不夾槍帶棍?”

“如果你受不了,可以離我遠點,不要再來找我。”

他無奈道:“那你究竟要我怎麽做?我真的知道錯了,真的知道了,蘭舒。”

蘭舒從消息界面中擡起頭,轉頭看他,兩人對視着。在那段歲月裏,他們經常這樣無言對視,誰都不需要說話,就會不由自主地笑起來。那時候,他們的眼裏只有彼此。可如今,多了太多東西。究竟是什麽呢,蘭舒說不明白。但這愛,确實不夠濃烈了。

“程威,這個世界不柔軟,所以十七歲的我願意陪你跟這個爛透的世界硬碰硬。可是,現在的我已經二十五了,我嘗試過站在你的角度去考慮。譬如說,當我沒有未來的時候,我是否會跟你做一樣的選擇。應該會吧。你看,我理解你了,特別理解。這就是長大的代價,我不再埋怨你騙我。”

“可有一點錯了,你不相信我會陪着你。當你遭受不公待遇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我可以陪你一起的。你自以為是地對我好,就是推開我。你問過我嗎?”

直到現在,蘭舒都搞不明白,為什麽這麽多年,只糾結于這個點。明明對方的出發點是好的,可自己就是走不出來。

程威的胳膊肘撐在車窗戶上,最終受不了對方的目光,低下頭,用手掩住面。

手心潮濕一片。

蘭舒目光漸漸柔和了起來,她總是這樣,改不掉的。從年少時開始,就見不得他受委屈。這人性子倔,脾氣不怎麽好,可對她,什麽都依。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頓了片刻,蘭舒還是收回。她自己半坐起來摁下鍵,車鎖打開。

臨下車前,蘭舒揉了揉對方有些刺手的寸頭。

“程威,對不起,對你的愛已經被我收回了。”

**

病房。

蘭舒拿出打包帶過來的飯菜,一樣樣地擺在小桌上,都是些清淡的。

“學校裏沒有湯,我現在點一個。”蘭舒擺好後,坐在旁邊的凳子上點開外賣軟件。本來想的是在過來的路上點的,結果被那人搞得忘了。

陸子恒看蘭舒心不在焉的樣,還是決定不讨人嫌了,本來在這邊已經夠麻煩人家。他拿起桌上的一次性筷子,撕開包裝紙,遞給她。

“別那麽麻煩了,想吃什麽我自己都可以點,你不用特地從學校打包帶過來。”

“沒事,你不是說喜歡我們學校的菜嗎?等回川城,下次來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蘭舒低着頭挑選有營養看起來幹淨的湯,看得認真,手指不斷滑着,“要不就雞湯吧?這家我上次去店裏喝過,挺不錯的。”

說着,她舉起手機到陸子恒的面前。

“嗯好。”陸子恒淡笑着,沒什麽意見。

旁邊病床的大爺,看到他們兩個,邊大口朵頤邊說:“小陸,還說不是你女朋友啊?對你這麽好,每天都來看你。”

陸子恒一愣,目光在蘭舒身上轉了轉,沖着大爺搖頭,“真不是我女朋友,我是來這邊出差,就那麽趕巧出了車禍,在南柔只有她一個朋友,才只能求助于她的。”

大爺聽到這個更不相信了,這不此地無銀三百兩嘛,“就算現在不是,也很快是了。”

陸子恒張了張嘴,還想再解釋什麽,就被沖進病房的聲音打斷。

“誰說你在南柔只有她一個朋友?那我算什麽?”程威倚着門框,先是看了蘭舒一眼,邁着悠閑的步子走進,“我們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吧?就算記性再差,也應該不會忘記啊。”

程威的形貌有些痞,手臂上還有一個紋身,大爺看見他立即皺了皺眉,“小陸,這是你朋友啊?”

陸子恒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對,好朋友。”

後面三個字,着重用力。

蘭舒對此情此景沒什麽反應,點好後,拿起筷子就準備開吃。

“這個好吃。”她夾起一只蝦仁,放入陸子恒面前的飯盒裏。

“謝謝。”陸子恒也識趣地跟着一起無視病房裏的另一個人。

程威默立片刻,忍住暴走的沖動,搬起一旁的椅子,坐在蘭舒旁邊。

就那麽看着。

看着。

陸子恒看他現在這無賴樣,說實話還挺不習慣的。吃了兩口,實在忍不住了,問程威:“程威,還要呆多久?”

“等你們吃完,送她回學校。”沒什麽感情的回話,甚至連眼神都沒給陸子恒,就鎖定在蘭舒的身上。

蘭舒嚼着嘴裏的飯,擡起頭,看了身旁的癞皮狗一瞬,等嘴裏飯咽下後,對陸子恒說:“對了,剛才他哭了。”

陸子恒動筷的手一頓,還沒反應過來,只聽蘭舒繼續說:“哭着求我原諒他,說離開我就活不下去。很慘,那哭聲就像燒開的水壺似的,難聽死了。”

“應該沒那麽誇張吧......”陸子恒實在想不出程威哭的樣子,而且哪半點看得出哭的樣子。等等......這麽說,眼角那邊是還有點紅。

“有的,有的,如果我那麽哭,你就會原諒我嗎?”程威的俊臉一下子笑起來,露出不太适配的笑容。

陸子恒:“......”

蘭舒不理這兩人,自顧自地說:“你知道我說什麽嗎?”

“什麽?”

“什麽?”

大爺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嘴停住。

“我說,如果南柔在梅雨時節的時候不再下雨,就可以考慮。”

“唉,這不可能,我在南柔生活了五十多年,就沒見這個時期南柔不下雨的。”大爺搖着頭,繼續吃。他聽了個大概,這幾個年輕人之間的感情還挺複雜。反正,他就覺得這姑娘跟那寸頭實在不配,還是病床上那小夥子看着更可靠一些。

“真的嗎?”程威盯地認真。

蘭舒笑,“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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