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南柔下雨了
南柔下雨了
夕陽西沉,月交替來。
十二月的川城終于轉涼,相比較于南柔的晝夜溫差,川城的溫度差距是極大的。蘭舒穿着一件衛衣,卻一點都不覺得冷。
倆人步伐一致,同時右腳,左腳,右腳,左腳。
突然,程威停下來,他擡頭看了看,選了一個位置走過去。
“拍吧。”他擺好一個姿勢。
蘭舒錯愕,愣看他。
程威又後退一步,“怎麽擺好看?”
“什麽?”蘭舒還沒明白。
“不是要拍照嗎?”程威轉過身,“其實,我覺得現在的氛圍,更适合拍背影。”
蘭舒想起自己下午在小吃店偷拍被他看到,随即不好意思起來,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不是拍你的,是拍牆上的菜單。”
“哦,那你幫我拍幾張。”程威還背對着她。
蘭舒頓了數秒,才慢慢舉起手機。
手機屏幕裏,他背對着她,左手單插在褲兜,右手拎着她的書包。挺拔而清冷。路燈光是白色的,打下來,映地光滑的地面反襯了一層光。
“咔嚓。”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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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
蘭舒一連拍了三張。
程威換了一個姿勢,臉偏了過來,看向右邊的樹。
“咔嚓。”
“咔嚓。”
“再來最後一張。”程威轉過身來,走近蘭舒,還有兩步距離的時候,站直,“拍吧。”
“咔嚓。”
蘭舒真的只拍了一張。
這張,蘭舒看了一眼照片,又看他。才發現,他的臉原來這麽小。帽子完全遮住了他的眼睛,只将鼻子以下的面部露了出來。黑色的單夾克衣領豎着,很是冷峻。她只拍了他的上半身,但從肩寬就能看出這個男孩個子很高。
“發給我。”程威低頭看她的照片,“滑動一下。”
蘭舒呼吸不平穩地滑動,她只能看見自己的食指在動,耳畔擦着他的衣服,通紅一片。
“這張也不錯,發給我。”程威笑着。
蘭舒“哦”了一聲,繼續滑。
“別滑了。”
程威直起腰,但臉上的笑意還沒下去,偏着頭,忍着笑。
蘭舒才低頭,看見手機上的照片立即藏到身後。
她怎麽滑到自己的自拍了!這張照片是cos奈奈生的時候,在家和趙敏對着鏡子拍的。這一張,只有她一個人。化起仿妝,完全不像她。
“只能把你的給你。”蘭舒點開和他的對話框,發過去。
“你答應了。”程威不饒她。
“沒有!”蘭舒發完照片,就自顧往前走。
程威也不着急,跟在她的身後,一遍遍說着,“說話不算話。”
就這樣說了十幾遍,他也不嫌煩。
蘭舒終于受不了,猛地轉過身,虎着聲音:“程威!”
程威停住,歪頭看她,繼續說:“你說話不算話。”
蘭舒不說話。
過了一瞬,對面的男生說:“那現拍也行。”
說着,他舉起手機,就對着蘭舒拍了一張。
照片上的女生,臉很小,微微鼓着,看着像在生氣。面上光潔,額頭上有幾縷碎發,穿着一件粉色的衛衣,上面還有一個可愛的兔子圖案。特別白,白到發光。
程威看着照片微微笑着,将屏幕對着她,晃了一下。
蘭舒兩步跨過來,作勢就要搶。
程威将手機舉高,看着她蹦蹦跳跳的樣子,臉上的笑意更深。
“你欺負我。”蘭舒聲音黏糊起來。
程威立馬放下,遞給她,“很好看。”
他說得真誠又認真,怕她生氣,又說:“真的很好看。”
蘭舒奪過手機,看到照片那刻也愣住。這張照片只有半身,其實跟他最後拍的那張有點相像。她看着,咬了一下嘴角,才說:“傳給我。”
程威歪着頭,嘴掩在自己肩頭,憋着笑。
好一會兒,他才緩過來,“自己傳。”
蘭舒又将手機舉到自己面前,剛要退出相冊界面,就頓住。她想了想,還是把手機還給了他,“你來。”
“怎麽了?”程威沒有接。
“不看你的隐私。”
“沒有隐私,随便看。”他說得極其坦蕩。
蘭舒還在猶豫。
“蘭舒,你可以看我的任何東西。”
一陣風吹來,額頭的碎發遮住蘭舒的眼睛。她恍神片刻,搖了一下頭。
程威将她面前的碎發整理至耳後,很輕,很緩。她的面上很涼,他的指尖帶着溫熱,暖暖的。滑過眼睛,面頰,耳後。又移至鼻子,輕輕撚着一根發絲,順到後面。
“發吧。”他提醒她。
蘭舒摁了一下屏幕上的home鍵,返回至主頁,壁紙是手機自帶的,就是一片星空,星星很密,密地滿屏都好似白色的。他用的手機就是普通的智能機,不是什麽蘋果的最新款,她認不得這個牌子。屏幕上碎了一道痕,很細,但很長。
軟件沒有歸類,她翻了幾下才找到微信。她的名字,在第一個,一眼就看到。一條,有一層淡淡的灰。置頂嘛,她手不聽大腦指揮地想。
還有很多未讀消息,這人都不看的。
點開蘭舒的對話框,對話還停留在她上次發的圖書館位置,他也沒回,可沒讓她等多久,很快就到了。
她點開相冊,只有一張是人像照片,其他都是什麽電子産品,還有游戲裝備。選中最上面的一張,發給自己。
整個過程,程威就靜靜看着。
屏幕的光映在她臉上,讓他能看得更清楚。
睫毛是真長。
鼻子也是真小。
皮膚過分地白,怎麽做到的,那麽白?
她的丸子頭,紮地高高的,顱頂圓地可愛。
有一小撮沒被紮進去,程威指頭動了動,還是沒伸出去。
“好了。”蘭舒把手機還給他。
程威沒有立即接,看了她的臉片刻,才接過。
他總是這樣盯着蘭舒,讓蘭舒很不好意思。
男女生果然不一樣,她對一個人有好感,是害羞的,不敢對視的,甚至不會說話的。可程威有時候看她的時候,很赤裸裸,能讓她感受到與衆不同的熾熱。
蘭舒觀察過,他沒有用這樣的目光看過別人。這份特殊,她很受用。誰不想特別呢,誰不想做那個唯一特別的人呢?
“程威,可以商量一件事嗎?”
“什麽?”
蘭舒在想最溫柔的措辭,最溫柔的語氣,她學着他微舔了一下唇角內壁,艱難往下說:“你現在的學習時間不夠。”
她停下,看他的臉色,沒什麽變化,卻不再說。
“繼續。”
“周末你要兼職二十幾個小時,還要去賣二手電子産品,甚至還要打游戲,弄那些裝備。除了在學校,你還有多少時間拿來學習的。我每周有500塊錢的零花錢,我們一人一半好不好?就當我借你的,以後你加倍還我。還有六個月,先學習好嗎?”
她的語氣裏含着點教育,不僅自己不适應,她想程威聽到她這番話肯定也不會開心的。她憑什麽要求他改變,即使是為了他好。她不是他,不需要為了生存而活。那些苦,她根本就體會不到。每次去店裏吃飯的錢,程威都跟老板說從他工資扣,可讓她必須點超過三個菜。即使,他在生存,可會給她買糖,買酸奶,買好吃的。
其實,她不需要。可高度的敏感,讓她說不出拒絕的話。自尊心這種東西,她得替他維護着。
現在,她居然說出要分他一半零花錢這種話。是她打碎了,被她打碎了。
“好,那我辭掉小吃店那份工作,周末跟你去圖書館學習。”程威的語氣聽不出情緒,看她擡起眼的難以置信,微微扯着嘴角,“那就跟你再交個底,好不好?”
“什麽底?”蘭舒問。
“二手電子産品,我一個月可以賺四五千,游戲裝備兩三千。游戲我不打了,将手頭的賣出去就算了。小吃店,我也不做,跟你去圖書館學習。但第一個我還要繼續幹,得攢錢跟你一起去南柔上學呢。”
程威低着頭,回答地異常認真。
蘭舒眼底一股濕潤劃過,她眨了眨眼,眼角泛着點點淚花。
“怎麽了?”程威用拇指輕輕壓了壓她的眼角,“不許哭!”
有些兇巴巴的。
蘭舒卻再也止不住,“我本來沒有多确定要回南柔的,對想學的專業也不堅定。你為什麽這麽壞,要跟着我去南柔,讓我越來越堅定這個想法。讓我只想去南柔了,說不定我還能考得更好呢,去清大華大。”
程威用袖子擦掉她的眼淚,心裏悶,見不得她哭。
女孩子是水做的,果然不錯。他都不知道自己哪句挑起了她的淚點,竟然哭成這樣。
“你去京都,我就去京都。”
“去南柔,就去南柔。”
“你變你的,告訴我一聲就行。”
蘭舒拍開他的手,“你是不是傻,這麽草率,才認識三個月。”
程威那只被拍開的手,繼續擡起來,替她擦淚。
心想,三個月怎麽了。時間能證明什麽,長或短又如何。
什麽都證明不了。
“怎麽哄你。”程威說了一句這麽沒頭沒腦的話。
他現在只想止住她的眼淚。為什麽沒有閥門呢,毫無預兆的,搞得他措手不及。
蘭舒肩膀哭地不住顫抖,被他的話一句話破功。
什麽叫怎麽哄她?
怎麽還有人當面問的?
蘭舒滑一滴淚,程威就擦一下。
最後,程威實在受不住,脫下外套蓋住她的頭。
“你也太能哭了。”
蘭舒一下子止住,被衣服捂着,都呼吸不了。
她推他,“你要捂死我!”
程威撩起一個口子,讓空氣進去,衣服卻沒有拿下來。
半晌後,程威才察覺到懷裏的人沒了動靜,他一滞,手動了動。通氣口還在,确定悶不死。
他慢慢拿下外套,只見蘭舒狠狠地瞪着他。頓了片刻,又蓋了上去。
兇起來,表情還蠻殘酷的。
怪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