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南柔下雨了
南柔下雨了
“別鬧。”程威無奈,又退回至她面前。
蘭舒彈了一下他袖子處的一小片灰,較大的身高差,讓她只能仰起頭。倆人就那麽靜看着對方,誰都不說話。
終是程威敗下陣來,在再三的猶豫中,點了一根煙。
他抽煙的動作很熟練,也具有之前未見過的魅力。兩指夾着煙,面頰淺陷下去,吸了一口,再慢慢吐出。白煙從他的嘴裏慢慢出來,缭亂了帽子下的整個面龐。
蘭舒不喜歡抽煙的人,一聞到煙味,就覺得呼吸不過來。但此刻,她絲毫沒有這種感覺。受虐嗎?有點。她只是想看見真實的他,一個完整的他,會在被生活狠狠摔過之後舔舐傷口的程威。
“程威,在我面前,你可以做你自己。”蘭舒走近他一點,神色認真,“我覺得你抽煙還蠻帥的。”
程威嗤笑,“在說什麽鬼話?就這一次。”
看蘭舒不怕的樣子,程威玩心起了一些。吸了一口煙,含在嘴裏,慢慢彎下腰,往她臉上吐去。
蘭舒閉上眼,憋着氣,被嗆地低下頭咳嗽了一聲。而後,又擡起來,墊着腳尖,拉住他的衣領。
忽地,程威低頭笑起來。
“你知道這個樣子像什麽嗎?”
“什麽?”
“像小時候家裏不準我玩游戲,但越不許,我越想玩。”
“什麽意思?”
“就是。”程威摁滅煙頭,将其掰斷握在手裏,放在後背。趁她不注意的時候,食指上撚着的煙灰在她臉上抹了上去,“逆反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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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這次說錯了。”蘭舒以為他是替她臉上抹去了髒東西,及其信任地沒什麽反應,她相信他會替她弄幹淨。
“嗯?”程威的眼底點點笑意。
“我特別,特別,特別讨厭吸煙的人。但剛才的話是真的,沒有騙你。陸子恒跟我說起過你的事。程威,如果我是你的,并一定會比你現在活得好。我嘗試着去理解你,包括一些在我們的年紀裏,其他人覺得不好的事情。好與不好的定義是什麽呢?既然沒有觸及底線和道德,那就與任何人都五官,只與你自己有關。你對我遮掩吸煙、喝酒這些事,其實我都能想象地出來。我自己都接受了,你怕什麽?”
蘭舒說了這麽多,好幾分鐘,車過去了一輛又一輛。
程威聽地耐心,被她扯住衣領,彎着的腰有點酸。他擡了擡帽檐,使自己看得更清楚些。假話真話,他聽了太多。在過多的假話之後,就将所能聽到的都自動歸類為假的。這段被蘭舒說得艱難卻溫熱的話,讓他沒有在第一時間辨析真假,而是在想她讨厭吸煙的人,卻喜歡看他抽煙。什麽意思,究竟是什麽意思。能不能說明白點,再說明白點。
他怕,當然怕,怕什麽都給不了她。
感情當中示弱太正常了,他想。
“我怕。”
“那你別怕,程威,接下來的路我們一起走。不管是作為朋友,還是以後更深的關系,我都會陪着你。你要等的東西,我陪你一起等個結果。”
話語有什麽力量呢,擊潰人心的。
這是程威第一次聽別人說一起陪他等,不需要說得明白,他知道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在一個毫無結果的長期等待中,人會被消磨地一滴不剩。好多人都說,就這樣吧,找不到了,這麽多年都沒找到,對方肯定不知道躲去了哪裏,說不定已經不在了,不如把當下的生活過好。他在等什麽,是誰沒有意義,賠償沒有意義,彌補沒有意義。那還為什麽等呢。
不然呢。
他逾越心中的克制,将下巴擱在她的肩頭,鼻尖都是她洗發水的香味。
“對不起,我無法再和陸子恒做朋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可那也僅限于之前。離開的人,就算他回了頭,我也相信不了。”
蘭舒直直地站着,挺直腰,感受肩處傳來的重量,想摸他的頭,卻不小心碰到了脖子。凸出來的一塊,有些擱手。他的皮膚很熱,熱到她不受控制地将手就覆上了那塊。再往上移了移,一下下輕拍着。
“那如果我離開了呢,你還會相信我嗎?”
他回答的聲音很悶,“不會。”
“那公平地,我也不會。”
“蘭舒。”
“嗯?”
“好好學習。”
“你才應該好好學呢。”
“我也會。”
“以後想學什麽專業?”
“應用物理學。”
“你的化學好像更好一點。”
“化學學了一點,物理沒學。”
“能問個問題嗎?”
“你物理化學這麽好,怎麽沒學校找你?”
“拒絕了。”
“程威!”
“那時候想當警察,只想找到兇手。後來,覺得警察也不一定能破所有案子。”
“那現在呢?”
“平常心,靜待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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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威學習能力特別強,自從周末都陪蘭舒泡在圖書館,進步就肉眼可見地大。很多時候,他們同寫一張數學卷子,總是程威先寫完,正确率也比她高得多。
但這人吧,也有缺點。不喜歡背書,不管是語文課文,還是英語單詞,都從不背的。就是默默看着,看一會兒就覺得自己都背上了。語文八道默寫,都是錯五個以上的。
蘭舒還是第一次見這種奇才。
耍帥,沒別的解釋了。
“《陳情表》,默,錯一個字,你給我買一包糖。”蘭舒推了一本新練習簿到程威面前,準備做他的默寫本。
程威的表情有些為難,看着粉色碎花的封面,頭暈目眩的。他推回去,“我有本子。”
“用我的。”
“......”
蘭舒見他遲遲沒有動作,故作生氣道:“程威,你別逼我讓你去走廊朗讀五十遍。”
“我背上了。”
“可錯別字很多。”
“這也不能怪......”
程威沒能說出最後一個字,認命地打開粉色練習簿,趴在桌上開始默寫。
蘭舒在桌下踢他,“認真點。”
程威委屈地板直坐起。
“十五分鐘。”
程威真覺得蘭舒家裏不愧都是做老師的,許是受到了感染,這一板一眼的,還挺有做老師的樣。
“九個字,九包糖。”蘭舒說着在練習簿的封面反面,畫了一個網格,寫上日期,又寫了一個“9”字。“這個學期還有半個月,看你會欠下多少包。”
程威撐着頭,看她這些幼稚的舉動微微笑着。
目光移到她的筆袋,是個可愛的熊貓圖案,毛茸茸的,裏面是五顏六色的筆,裝地滿滿。每次看她拉拉鏈的,都要費老大的力。程威不懂,拿出兩只筆不就好了嗎?
“不要觊觎我的寶藏。”蘭舒将本子還給他。
“寶藏?”
“這筆袋是我最大的財富。”
“......”
“什麽表情?”
“......”
蘭舒興致勃勃地給他介紹起來:“這只粉色的筆,叫小呆瓜;這只,小可愛;這只,小傻瓜;這只,胖胖虎;這只,醜醜鴨......”
程威覺得最神奇的是,她竟然能記得每支筆的名字。他懷疑她瞎說,拿起最近的一支,問她:‘它叫什麽名字?’
“小天鵝。”
“這支呢?”
“小傻瓜。”
“這支。”
“臭苦瓜。”
好吧,他認輸,
蘭舒把筆袋舉起來,桌子寬,手臂夠不到,還有一些距離,“你聞聞,香不香?”
程威湊過去,點頭。
“你知道是什麽嗎?”
程威搖頭。
“不告訴你。”
“......”
好幼稚。
越來越幼稚。
兩個人都是。
學到下午五點,倆人去吃飯。
蘭舒想吃雞爪煲,最近的只有商場的負一層有。走了将近半小時,到了商場門口,蘭舒瞬間後悔。累得都沒胃口了。
“我們先去上面逛一圈吧。”蘭舒指了指樓上,她記得二樓有很多賣小玩意的店。雖然不買,但還是喜歡逛,看看也是好的。
認識這麽久,程威也将她的性子摸清。就是小女孩,喜歡可愛的東西,喜歡吃零食,會不經意間撒嬌,會開幼稚的玩笑,也會因為很小的事板着臉生氣。
他對這些東西都沒什麽興趣,就跟在她身後,她去哪裏,他跟到哪裏。
“可愛嗎?”蘭舒拿起一個兔耳朵,戴在頭上。摁一下,兔耳朵就會豎起一只。
“嗯。”他雙手插着兜,冷淡不羁的全身黑,與店裏的溫柔燈光格格不入。
蘭舒拿起架子上的一個,命令道:“彎腰。”
程威下意識後退,對峙間閉了閉眼,硬着頭皮彎下腰。
蘭舒将兔耳朵帶上去後,連忙拿出手機,對着拍了一張。開玩笑,機會難得,當然得留下證據。
“哈哈哈~”
蘭舒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好違和。
好可愛。
程威捏住她的一只兔耳朵,拎起來,放下。又拎起來,放下。往往複複好幾次,等着她笑完。
蘭舒蹲在角落裏,擡起頭問他:“你怎麽不笑?”
程威彎腰拿起摁動的帶子,摁下,耳朵豎了起來。右邊再摁,另一邊也豎起來。她長得,真的挺像兔子的。
看他不回答,蘭舒又問:“你不開心嗎?”
“開心。”
“那我們拍張合照怎麽樣?”
“合照?”
“對,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