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南柔下雨了
南柔下雨了
蘭舒收拾好行李箱裏的東西後,打程威的電話沒打通。
三個舍友都回來了,因為之前大家都在網上交流過,所以倍感親切。其中有一個是和蘭舒一樣比較安靜的性格,另外兩個是妥妥的東北女生,第一天就約着出去唱k喝酒。
為了增進同寝之間的感情,所以蘭舒都沒拒絕。
她忘了問程威是哪幢宿舍樓的了,消息不回電話不接。蘭舒在這一刻,無疑有他,只覺得是在收拾東西。
正好舍友們都要去快遞站拿東西,就幾個人借了個小推車,把快遞都搬了回來。
收拾完,已經是下午四點,五點班級開班會,開完跟舍友們約了去唱k。
其他人都沒有叫人,所以蘭舒也就沒想着叫程威。給他發了一大段報備和讓他好好和舍友相處的注意事項。
“我得先去領取校園卡,不然等會兒進不來校門。”蘭舒邊收拾邊和舍友們說。
周曉琳拍着腿跟話道:“哎呀,我也沒辦,才想起來。蘭舒,等會兒咱倆一起去。還有二十分鐘開班會了,咱倆先走。”
“好。”蘭舒拿上包就和周曉琳跑了出去。
等辦完卡匆匆忙忙趕到班級,還是遲到了。
站在教室前面的輔導員是個年輕男子,戴了副眼鏡,長相斯文。說話聲音不大,條理清晰。
“報告!”
“報告!”
蘭舒也跟在周曉琳後面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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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這段軍訓時間,就不要喊報告了啊。上課遲到從後門悄悄溜進,說不定不會被老師發現。”
下面發出一陣哄笑。
“別笑啊,我是預防着你們以後會逃課的學生呢,別到時候求着任課老師給你提高平時分。”
又是一陣哄笑。
蘭舒和周曉琳對視了眼,見周曉琳憋笑憋得臉通紅,一下子破功,笑出了聲。
見輔導員朝她們這個方向看去,又堪堪止住。
“別笑了,進來吧。”
倆人剛一坐下,趙婷婷就扒着蘭舒的耳朵悄聲說:“這輔導員挺幽默啊,而且長得也不錯,以後咱們的大學五年,怎麽有點期待呢~”
“花癡。”周曉琳拽了一下趙婷婷的衣領,搖着頭,“我看你大學五年,情路會很是坎坷啊,長了一副戀愛腦的樣子。”
輔導員在上面講,她們四人就在下面說。當然,只有周曉琳和趙婷婷。她倆挺合的,性子也差不多。
蘭舒聽得有些心不在焉,程威給她回了消息,說今晚讓她好好玩。
在蘭舒的印象中,程威應該會問有沒有男生同去。他這人醋勁有時候還挺大。但是,他什麽都沒問。
不問就不問。
哼~
班會開完,四個人就直接去了最近的ktv。也是巧,遇上了江之浩。
江之浩開學前後蘭舒發了幾條消息,說是可惜同專業卻不同班級。
蘭舒盡量回得生疏且有禮貌。
倆人一起畢業旅行過,也遭過周圍人的起哄,蘭舒雖然很明确地表達了自己有喜歡的人,但名不正言不順的,大家還以為她是在回避。
那時候正好跟程威的聯系也少,她又說不了太多。
總體來說,蘭舒覺得還挺尴尬的。
想必之後,是可以跟他說清楚的。
程威說要追她,一追就答應。
什麽矜持,她才不要。
江之浩依舊很熱情地跟她打招呼,旁邊的周曉琳一看帥哥就來了勁,說既然還是同學,當然是一起了。
大家剛開始拘謹着,後來慢慢地就放開了。也不管音準對不對,主要就圖個氛圍。
蘭舒有些心不在焉的,點開程威的頭像。他的頭像換了,換成了他們去看的日出,露了半截她的身影。
“哎,聽蘭舒說有個同學跟她一起上了南大,就是你吧!”趙婷婷喝高了,脫了鞋站在沙發上面,拿着話筒指着江之浩問。
“應該不是我。”
江之浩很坦然,聳了聳肩,作了一副可惜狀。
“喝多了。”另一個比較安靜的室友雲清清附在蘭舒的耳邊說。
蘭舒笑着點了點頭,倒沒什麽在意的。
“那是誰啊,改天帶給我們見見啊!”
“好好好,快下來吧你。”
周曉琳都看不下去了,站起來把她扶下去。
玩到11點,一行人才浩浩蕩蕩回學校,下了陣雨,路上還很潮濕。
周曉琳和趙婷婷在哼哼唧唧的,蘭舒、雲清清一人扶一個,走得歪歪倒倒。
幾個男生看不下去,“要不我們來吧。”
“幹嘛?想吃我們豆腐?嗯?”趙曉琳抱住自己,看了兩眼周圍,又看向剛才說話的男生,轉頭就對蘭舒說:“媽媽,他要吃我豆腐,我還小呢~”
蘭舒:“......”
其他人:“......”
醉鬼!
“後天才開始軍訓,就像讓她們這樣睡吧。”雲清清把趙婷婷扶到椅子上,氣喘籲籲地靠在桌前扇風。
“我們怎麽把她們扶上去啊~”蘭舒看着上面的床發愁。
“給她們把被子那些都抱下來,睡地上。今天我們辛苦點,就不開空調了,上面有風扇。”
雲清清是個性格溫和的女生,但做事麻利,說幹就幹,不一會就把兩人的被子鋪好了。
“這......會不會不太好~”
蘭舒想不到明天那兩人醒來的樣子。
“沒事,不要想太多,誰讓她倆喝醉了呢~”
雲清清笑笑,把她們都放到“床上”後,就拿着衣服洗澡去了。
蘭舒看她消失的背影,拿出手機就“咔咔”拍了幾張照。
拍完後捂着嘴笑,她有一種預感,大學生活會很快樂。遇到這麽有趣的室友們,還學了自己喜歡的專業,最主要的是和喜歡的人上同一所大學。
人在沉醉于某種快樂的時候,對外物的變化感知就會削弱,就像現在的蘭舒。
有了前面的“兩個月”做鋪墊,将她心裏的底線拉低。明明覺得奇怪,卻不會再糾纏着去問。
這種過度的體貼,是她在前十八年的生長環境之下培養的,也是在遇到程威之後,對他的喜歡的過度維護。
所以9月5號的下午,事情開始由抽絲剝繭般露出來的時候,她才意識到,從高考前她回南柔就開始不對勁。
這種後知後覺的無力感侵襲而來的時候,讓她想嘶吼的嗓子頓時沙啞。
當她去應用物理專業問有沒有這個人的時候,心裏早就在膽怯。
蘭舒站在辦公室前徘徊很久,無法接受一個否定的答案。
她開始盤,問題出在哪裏。這三個月的不對勁,有何種理由去支撐它。
沒有頭緒。
應用物理系沒有這個人,其實沒什麽意外,早就預料到了。
蘭舒不敢直接質問程威,所以一個個問,問趙敏,她知道。
拉黑。
周岚,知道,拉黑。
王佳敏,知道,拉黑。
陸子恒,他跟程威一個考場,程威連高考都沒去,拉黑。
于嘉聰,知道,拉黑。
她的爸媽,也知道。
猶豫很久,選擇拉黑。
所以,就她一個人不知道。
她不懂為什麽,也不知道事實是如何。
瞞地巧妙,天衣無縫。
她不傻,只是太過相信。
最後撥通程威電話,嘟聲響起的時候,她先挂斷了。
嗯,就這樣吧。
誰少了誰不能活。
蘭舒軍訓沒去,自己一個人去雲嘉看了海,她不需要他一起。
不需要了。
等她回學校的時候,看到沈梅憔悴的面容,委屈感就像浪潮似的,一股接着一股。
可她流不出眼淚。
這是第一次跟沈梅吵架,不能算吵架,她不會吵,說不過別人。
冷戰吧,更合适一點。
沈梅看到自家女兒對自己那麽冷漠,頓時就哭了起來。
“舒舒,媽媽不是有意瞞你的,程威那邊,他......”
話說了一半,被蘭舒打斷,“媽,把你們加回來了,有點累,想回去睡覺。”
“舒舒......”沈梅還想說什麽,被沉默在一邊的蘭尉截住話口。
“蘭舒,我們養你這麽大,就比不過跟你認識一年的那個臭小子是嗎?直接給你們輔導員留了一句話,也沒管同不同意就走了,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懂事了?要是學校把你開除怎麽辦?你有沒有考慮過後果!”
蘭尉第一次用這麽兇的口吻教訓女兒,他恨鐵不成鋼。
蘭舒沒說話,看向站着有些無措的輔導員,走過去,向他鞠了一個躬。語氣平淡。
“對不起老師,給您添麻煩了,以後不會了,學校給我什麽處分我都接受。”
确實不該給別人添麻煩。
“蘭舒!”
“爸,我很累了,求你們給我一點時間吧。”
蘭舒說完就想離開,被蘭尉拉住,一路拖拽着走到無人的湖邊。
後面沈梅想要跟着,被他制止。
湖裏開滿了荷花,無人欣賞。蘭舒就看着離自己最近的那片荷葉發呆,魚也有很多,時不時露出個頭吐着泡泡。
“蘭舒,爸爸剛才不是故意吼你的,對不起。”
等平複下來,蘭尉才後悔剛才自己的沖動。他也年輕過,能理解這種感覺。
見女兒沒有太大的反應,他拍了拍她的後背,将手放在她肩上,用力按了兩下。
自蘭舒長大後,他就再也不會做太親密的動作。她和沈梅很親,母女倆常常一起“欺負”他。他們都是傳統家庭長大的,但對蘭舒,卻不想她陷于社會傳統束縛當中,用一層層枷鎖裹住自己。
所以,她和程威的走近,做父母的沒有制止。因那男孩也确實争氣,從年紀倒數到全市前幾,兩個孩子出去待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圖書館。
他們不是嫌貧愛富的人,也不會要求蘭舒以後要嫁得多好。她要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這樣才會開心。
“爸。”蘭舒低着頭,壓着這麽多天的情緒才得以爆發出來。
只因為這個拍背。
蘭尉看到她的眼淚,沒有替她抹去,他相信自己的女兒是堅強的。所以,他只做開導,年輕人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等解決不了了,他們會竭盡所能地幫助。
“那傻小子找我們的時候,你還在外面畢業旅行。當時他身上很多傷,讓他進家裏也沒進。我和你媽還以為他又去打架了,心裏很生氣,剛開始就對他的态度也不好,我們是對你沒有要求,可總不能找個混混當男朋友吧。”
“他說他沒去高考,說完自己忍不住哭了起來。就那麽大個子的男孩,在我們面前哭,把我和你媽都搞得有些手足無措。我們帶了多少屆學生,一猜就能猜出是什麽問題,哪會有人拿自己的高考開玩笑的。”
“他說在你上大學之前都不要告訴你,應該是怕影響你。當時我還想反駁他,我的女兒怎麽可能會為了一個僅僅認識一年的男孩就影響自己上大學。現在想來,他的擔心是對的,你把我們都拉黑了,連帶我和你媽。蘭舒,這次我們原諒你,不要再有下次。如果你有一天為了一個男孩跟我們斷絕聯系,你真的愛我們嗎?愛你媽嗎?我們真的會對你失望的。我們不是不開明的父母,更何況這裏的原因很複雜,我和你媽也很為難,你媽這幾天都沒怎麽睡,甚至想去把程威替你找回來。”
“可是,蘭舒,離開你的人必定有離開的理由。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你要先了解清楚原因,再做決定,不要傷害愛你的人。”
“你18歲了,有知道事實的權利,所以接下來我說的話,是我和你媽去了解的一些事實。至于,你自己該怎麽接受,我們會陪着你一起去接受它。不管是等這個男孩,還是再喜歡上別的人,我們都會陪着你。”
“程威沒有說他沒有去考高的原因,是我和你媽托了你小姨才打聽到的。程威的姐姐是在川城上的大學,大四退的學,嫁給了一個有錢人。是未婚先孕,據說是因為懷的男孩,才讓她進門的。男方父母非常溺愛自己的兒子,也很強勢,對兒子的所作所為都無底線地包容。這個兒子,不是普通意義上的不學好,而是已經走在法律邊緣了。他家暴程威的姐姐那次,正好被程威看見,程威就打了他。加上之前可能也有做欺負他姐的事,也被程威打過,一直懷恨在心。”
“就在高考的前兩天找人打了程威,你來南柔那天跟他打電話,應該就是不想你擔心,才說不要聯系。這孩子,在外面得罪的人應該不少。你小姨說有個叫強哥的混混,在高考那天找程威報仇,沒來得及趕上高考。他們是蓄意的,這種報複很殘忍。”
“這件事,該怎麽去論對錯,其實都挺無用的。看到自己的姐姐被家暴,據說還是故意讓程威看到的,是個人應該都不會再忍着,這個我們都沒資格站在外人的角度去評判。報警的話,警察又該如何處理,是否會和稀泥,不可猜測。那些在高考那天蓄意報複的,是不是又和她姐姐的丈夫有聯系,我們也不知道。”
“蘭舒,程威離開你,大抵是覺得自己會拖累你。我和你媽去過他家,沒人,也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你要分清,你的喜歡究竟是真的喜歡這個男孩,還是只是可憐他,就像我和你媽對他的遭遇感到同情一樣,這種不是喜歡。”
蘭舒蹲着,臉埋在臂彎處,無聲地哭着。
她想跟所有人說,這不是可憐,是真的喜歡。
喜歡到想替他分擔所有的痛苦。
他的人生不該這樣。
在這個所有人都如願的夏天,她的男孩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