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太湖
第十四章:太湖
太湖位于江南蘇杭一帶,水域寬大,波及諸多地方。
這一路而去,流民遍布大街小道,乞丐沿街而乞讨,但見身上皆是布滿了青色的斑紋,我捋起車簾讓她去看,她看了一眼便只覺惡寒,縮回腦袋,便不想去看了。
“這就是你的百姓,宋氏子民。你看仔細了!”
我指着那些可憐的人兒道,又命人将幹糧分了他們一些,但是還未分到他們手裏,其餘的流民便過來搶奪了。
“大人,大人再給我們一些吧。我們許久沒吃飯了。”
“娘親,我好餓,好難受啊,汝兒是不是要死了。”
寬闊的小道上,他們靠在樹幹上,我拉着不願出來的公主,也下了馬車。
“汝兒乖,汝兒不會死,阿娘會一直陪着汝兒。”那婦女哄着,她懷裏的孩子。
我看了一眼這幹瘦如材的小孩,又回頭去馬車上取了一壺水和饅頭。
遞給那抱着孩子的婦女,我輕聲道:“快給孩子吃了吧。”
我扭頭去看公主,她卻撇臉不願意看,像是看了一眼侮辱了她的眼睛似的。
“阿柔!”
我瞪了她一眼,她才不情不願的看過來,磨磨唧唧的從自己的手上摸下一枚白玉镯子,遞給那位母親。
“前方十裏有一個小鎮,你們拿着這镯子去換吃的吧。”
那位母親生為乞丐,又怎摸過如玉的镯子,她連忙說道:“多謝姑娘,姑娘真是好人,可這镯子我們是不敢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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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你收下吧,孩子正發着燒,快去鎮上尋人診治。”
我附和着公主的話,這小孩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若不及時診治唯恐成患。
孩子的母親聞言,跪在地上朝着我們磕了好幾個頭,就抱着孩子離去了。
他們走後,我才拉着公主,進馬車,我輕聲同她說着:“公主生來便是皇女,自是體會不到這些人的疾苦。若是公主是那位母親,看着自己的孩子餓的饑腸辘辘,又沒有東西給她吃,只能看着她餓死過去,想必也是很難受的吧。”
“那是自然,看着自己的孩子在面前死去,還不如自己去死呢。”公主擡頭,想也不想的說了出來。“可……我也不是他們,也體會不到。”
她垂眸,躲閃,似在挽回自己的顏面。
我微微笑着,不語。
午日時分,我們便到了一個小鎮,游逛走在那小鎮上。
小鎮是蘇杭北部的梁溪,多有盜賊出沒,百姓時常怨憤。
梁溪本為太湖源頭,但是最近也有幹涸之象。
又有大批的旱災流民湧了過來,一時梁溪縣令也有些應接不暇。
曹白遲是在我們之前到的梁溪鎮,自然我也是沒有打算要去與他碰頭,便帶着公主四處逛着。
公主看見一小鋪賣着奇形怪狀的包子,欣喜的緊,便自顧自的去拿了,又從袖口裏掏出了一粒細銀,遞給了那攤主。
那攤主連聲道謝,擡頭時,公主已經去了下一個攤子。
我走近那賣包子的小攤,遞了幾粒碎銀給他,細聲道:“小二哥,再來幾個包子。”
我不時看着她的身影,唯恐她會走丢,接了小二遞過來的包子,便尋了過去。
大許今日是梁溪趕集之日吧,梁溪鎮有些擁擠,不一會兒她便不見了身影。
尋到她時,她正指着一個小孩道:“你喚我為仙女姐姐”
那小孩不過三四歲,梳着雙丫髻,缺了兩顆門牙,她道:“娘親說,以前我們鎮出了一個仙女姐姐,那個仙女姐姐生的可好看了,如姐姐一般。他們都喚她為七公主,可是有一天仙女姐姐被壞人給帶走了……”
那小孩說着說着可是難受極了,一時眼淚便落了下來,拟柔也不知怎麽哄小孩子,便在路邊買了一串糖葫蘆,遞給她:“吶,我給你糖葫蘆,可不許哭了。”她眨了眨眼,道“你喚我仙女姐姐,我很是喜歡,你可以在喚我一聲嗎”
那小孩拿着糖葫蘆可開心了,便喚着:“仙女姐姐,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小孩子的娘親過來了,見小孩拿着別人的東西,斥責:“臭丫頭,你怎能拿別人的東西呢!還不還給別人。”小孩子道:“娘親,這是仙女姐姐給的,她說我不哭了就給我糖葫蘆。”
公主道:“是啊,是我給的。”小孩子的娘親聞言也不在呵斥孩子,道謝多次後便牽着小孩離去了。
見他們走後我才走上去,公主見我又是冷哼一聲,便隐在那人群裏。
我很是無奈,只能追着上去,唯恐她會出事。
三月時節,正是桃紅正豔的時候,這一日拟柔起的很早,她說:“我要出去了。昨日答應了隔壁的二虎要陪他去玩。”我點頭,柔聲叮囑着她:“早些回來。”
夜色漸晚,但是公主還沒有回來,我在門前來回看了好幾趟,卻也沒見她那抹身影。
許是見着天色越來越晚,月兒都挂上了空頭,心裏忽然有一股不安的感覺洋溢着我。又是聽聞隔壁的狗兒吠了許久,好似在催促着我。
我轉身從屋裏拿了一件水綠色的長褙子打着燈籠便出去了。
走了大約五裏遠,卻見着前方不遠處火光簇簇,也好似圍着許多人,熙熙攘攘的如同鬧市。
一眼望過去,全是人頭,與他們舉着的火把。
我拉過一村民輕聲問着可是出了何事,那村民誇張說道:“死人啦!死人啦!!打死人啦!”
村民指着裏面的人說着,臉上洋溢着驚恐的神色:“死的可慘了。”
“不是我殺的,是他自己要撞上來的!”
熟悉的聲音響在耳側,我心頭一緊,燈籠無力的落在地上。我來不及撿起就尋聲擠了過去。
公主正被兩名官差擒拿着,臉上淨是驚慌之色。
帶人擒拿公主的大人觀其服色應該也就是八品官,他手裏拿着折扇一下一下敲着,很是悠閑。
公主掙紮着,口裏說着:“是二虎自己撞上去的!”
“你你你你……閉閉閉閉嘴!”
那官員瞪了一眼公主,掏了掏耳朵,繼續道:“有誰……誰……誰……殺殺殺了……人,會會會會……承認!”
地上的人正是隔壁的二虎父母,坐在地上圍着一具剛被白布蓋着的屍體哭着:“虎子,虎子。”
公主眼尖的看到我的身影,急切的向我投來了求救的目光。
她又是掙紮着說:“師父,我沒有殺二虎。”我擡眸而去,蒼白的臉色落在我的眼裏。
只需一眼,我便可以看出,她沒有說謊,身為公主,她又何須說謊呢。
而且,現在的公主已經非以前的那位拟柔公主了。
這是公主第一次喚我為師父,衆人聽聞她喚我為師父,便和我說着二虎是如何如何慘死的。
坐在地上的二虎父母聽聞我是她親人,便向我哭訴,我俯身安撫着他們。
又蹲下身埋頭去看二虎的屍體,掀開白布,果然如他們所言是撞擊而死,致命傷口在他太陽穴那裏,他的眸子還沒有合上,俨然是死不瞑目之态。
我扶手上二虎的雙目,使他閉上了那不甘的眸子。
撚起白布又将它蓋了上去,扭頭去看拟柔,低頭從腰間取下銀子遞給二虎父母道:“虎子娘親,這銀子你們收着,你們的孩子不是阿柔害得,她向來不會說謊。”一聽聞我言語,他們臉色大變,将接住的銀兩丢了出去,指着我說:“公子此番便是要護着你那殺人的徒弟沒天理啊!”
曹白遲帶人趕來時,已是後面了。看到是楚國公主,眼裏淨是驚愕。
見我的神色,又好似明白了,他朝着我們行了拱手禮。
“大人。殿下。”
我們的身份被供了出來,二虎父母便只能咽下這口氣,畢竟楚國公主曾經的行事風格,是傳遍了太湖的。
不說是人人害怕,倒也是避之不及。
“我會給你們公道的。”
幾日後,我讓公主帶着銀子去給二虎父母賠罪,她說:“我才不去,又不是我殺的。”
“縱然不是公主做的,但是公主也脫不了責任。更何況,二虎和你不是好朋友嗎。”
我将銀子放在她手裏,她接過銀子,和我說:“我回來,我們便回帝京吧。我不想看到他們。”公主撇撇嘴,便出了門,我看着她不情不願的身影卻滿足的笑了。
出來這一趟,不求能将她改變,只求能喚醒她良知便是足矣。
看來,此番是不會白來的。
公主已經在慢慢改變了。
離開梁溪後,我們是徒步而行的,抵達太湖下游已經是月後了。
我與公主坐在茶樓裏,聽着雅間外的說書人的書。
公主來這裏像是口渴急了,一來就摸起茶杯子自顧自的喝着不止歇,樓下的說書聲隐隐傳了上來。
公主好似很喜歡聽故事,一路而來總是纏着我去說書先生那裏。
“你們可知楚國公主的事!”
樓下的說書人問着堂下的那些看官,有人雲:“楚國公主不就是當今女帝的皇姐宋拟柔嘛。”
又是有人嗤笑:“宋拟柔誰不知啊,可不就是那禍亂太湖的廢太女嘛。”
“最近可是又有什麽關于這妖女的故事”
有人問着,有人附和着。
公主皺着眉,手緊緊握着那杯子,好似要捏碎一般。
世上是沒有人喜歡聽別人說自己不好的事的,就連我也是。
她黑着臉還和我說道:“這些人淨是瞎說。”
公主越聽越是不喜,重重放下那杯子便下了樓,瞪了他們一眼,徑直跑了出去。
那些客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是罵道:“神經病。”
我無奈,只能硬着頭皮跟着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