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門鈴

門鈴

賀明樊在顧知洲醒來之前就起了床，留下一張紙條以及兩份食物，紙條上告訴顧知洲他今天中午之後才會回來。

然而賀明樊沒想到的是，他才到半路就被人攔了下來。

看着前方那輛絲毫沒有要掩飾自己身份的華麗車子，賀明樊握緊了手，以為是克裏斯蒂安發現了什麽找了過來，卻沒想到車上下來的是一位戴着墨鏡的貴婦人——是凡妮莎。

她優雅地走到賀明樊車邊，伸出套着黑紗手套的手指，輕輕敲了敲車玻璃，賀明樊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在一大早找上自己，但他對凡妮莎的印象還不錯，這個女人對顧知洲很好，他也只得打開了窗戶。

凡妮莎摘下墨鏡，露出一雙沒有情緒的眼睛，和那天在宮殿裏見到的皇室模樣不同，今天的她似乎失去了素日的表情，一張臉比冰還要冷：“我可以上來嗎？”

“……請便。”賀明樊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鎖，凡妮莎朝前面的車子揮揮手，那輛車便來到路邊停下，耐心地等待着下一個指令。

凡妮莎拎起裙邊，坐進了副駕駛，手指了指車玻璃，賀明樊明白了她的意思，又将車玻璃關上，在她再次發號施令之前道：“我不是你的下人。”

“我自然知道，如果你不擔心我們接下來的談話內容會被什麽人聽見的話，我也不介意吹冷風。”凡妮莎暼了他一眼，“我今天能得空出來找你，是因為克裏斯蒂安昨天晚上接到了緊急通知，去θ星協助鎮//壓了，你不用擔心克裏斯蒂安會出現，他至少兩天內都回不來。”

賀明樊知道她還有話要說，也就沒有插嘴，只是看了一眼智腦上的時間，凡妮莎發現了他的動作，輕聲笑道：“怎麽，要去赴一場約會？我可沒聽說賀先生你有另一半。”

“只是在确認接下來的行程安排而已。”賀明樊道，“凡妮莎夫人才是，突然找上我是有什麽事？我想你也沒有那麽多時間專門來堵我，就為了和我閑聊吧？”

凡妮莎收起了笑容：“我知道薩米爾在你那裏，藏好他。”

“薩米爾是誰？”賀明樊記住了昨天晚上犯過的錯誤，這一次他刻意裝傻充愣，即便阿倫已經和他解釋過顧知洲的原名，但他絕對不能在凡妮莎或是其他人面前暴露他曾經潛入宮殿去找顧知洲的事實，但在凡妮莎眼裏，他必須是一個對這件事情毫不知情的外人，頂多知道自己有個員工失蹤了幾天。

凡妮莎擡眼認真看他一眼，确定這家夥表情不是在作假，嗤笑一聲：“這孩子未免也太沉得住氣，不過也不見于此，雖說他沒有把這些事情告訴你，逃出來的第一時間卻還是先想到了你呢。”

賀明樊疑惑道：“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麽。”

“不懂就對了，你就當我今天沒來過。”凡妮莎打開車門下了車，絲毫不掩飾自己今天是來打探消息的，回到自己車上之前，她又想起了什麽，來到還沒完全關上的車窗邊道：“上一次讓薩米爾和約書亞去相親的人是我。”

賀明樊手上一頓，其實他早就在發現凡妮莎對待顧知洲态度不一般的時候就猜過這一點，但該裝的他還是要裝到位，只是他沒想到凡妮莎還有下一句。

“讓小瑪爾斯和海森接觸的人也是我，我知道薩米爾和他有過沖突，這種人沒必要活在這世上。”凡妮莎淡定道，眼神卻敏銳地觀察着他的一舉一動，“如果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随時可以通過這個人聯絡我。”

說着她遞過來一張名片，賀明樊只得伸手接過來，看着凡妮莎離開的身影，賀明樊攥緊了手中的小硬紙片——凡妮莎和顧知洲的生母關系應該是非常好，否則她不會如此維護姐姐留下的唯一孩子。

可如果真是這樣，她又為什麽要嫁給姐姐的丈夫？

賀明樊看向手中被捏皺了的名片，看清楚上面的名字之後他猛地一愣，随即調轉車頭，本該去公司的他扭頭趕去了研究基地。

名片上簡單地印着某人的名字。

——米迦。

顧知洲同父異母的弟弟。

……

顧知洲瞪着眼睛躺在床上，實在是沒想到會一大早起來看不見賀明樊，身邊的床鋪早已被收拾整齊，差一點就能被疊成方塊的被子時刻訴說着主人的強迫症心理。

他伸手摸向身邊的床鋪，床單上早已不帶溫度，一片冰冷——看來賀明樊已經離開多時，顧知洲扭過頭，這才發現床頭櫃上有一張紙條。

顧知洲撐起疲憊的身子，伸手将那張紙條撈了過來，看着上面隽秀的字跡，他的第一反應不是賀明樊寫字好看，而是在這個時代，這家夥家裏居然還能有寫字用的鉛筆。

看來他對賀明樊的老古董心理還是欠缺認知——他知道賀明樊在衆多同行之中是唯一還選擇使用紙質文書的總裁，也知道這家夥秉持着傳統的“不加班”理念，卻沒想到會在高科技的今天，在全民使用智腦的今天，還會看見用鉛筆寫的字。

他把紙條上的內容記進腦子裏，又将這張紙條珍貴地收進了自己的衣服裏，這可是賀明樊給他的第一件東西，哪怕是片落葉他也會收//藏起來，更何況是賀明樊親筆。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有機會好好打量賀明樊的房間——昨天晚上進來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雖然這家夥在公司一絲不茍，在家裏卻是意外地簡單，只不過也過于極簡風格了，甚至連個家用機器人都沒有。

顧知洲起身來到客廳，看着只鋪了一張地毯，擺了兩張不一樣的單人沙發的客廳，陷入了沉思，賀明樊看起來一點也不會放松。

他回到卧室，吃了點賀明樊留下的東西，突然發現自己無事可做——智腦被克裏斯蒂安強行收走，他身上沒有任何東西是屬于自己的，昨天晚上逃出來時穿的衣服甚至都是克裏斯蒂安專門派人做好的，那尺寸意外地合身，卻讓顧知洲感覺到了格外的惡心——十幾年沒見，克裏斯蒂安居然對他的變化掌握得清清楚楚，指不定在他家裏什麽地方秘密裝上了監控。

真是可怕的控制欲。

昨天趁着賽馬的功夫逃出來，他也是沒抱多大希望的，畢竟從小到大克裏斯蒂安也沒讓着過他，最後能跑出來，身後還沒人追，顧知洲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心驚。

克裏斯蒂安沒有派人出來追，說不定是利用他的這次逃跑作什麽文章。

但他絕對不要再回到那個充滿回憶和痛苦的地方。

連日來的疲憊和緊張都在昨天晚上看見賀明樊的一瞬間悉數瓦解，加上難得的幾個小時的休息，顧知洲的體力也恢複許多，可人一旦閑下來就會忍不住找點事情做——顧知洲一邊想着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一邊在賀明樊房間裏四處轉悠。

然而轉了幾圈下來，腦子裏沒有一點進展，他反而被賀明樊的各種生活小習慣吸引了注意力。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賀明樊也會養花，前世加上這輩子這麽多年，他都沒有發現這一點，他還在書房裏發現了碼放得整整齊齊的往期各種文件，其中不乏賀明樊留下的各種筆記，有幾張裏面還夾雜着照片等小東西。

顧知洲不敢亂動賀明樊的東西，然而餘光略過一張露出半個角的照片時，不由自主将目光停了下來，這張照片上只有一個人。

他伸手輕輕地接着上面壓着的各種文件，将這張照片抽//出一點點，這才得以看清楚上面的人到底是誰——那人看起來比自己低了半個頭，臉上帶着不耐煩的表情，正在和早就不知道跳槽到哪裏的上級争吵着什麽，而照片拍攝的角度顧知洲太熟悉了，這是在賀明樊的辦公室門口。

這照片是賀明樊拍的？

顧知洲好奇地将整張照片抽了出來，仔細地看着照片上陌生的男人——居然是六七年前的自己。

那時候他剛剛被賀明樊撿回公司，一點點的年紀就敢和大人争得面紅耳赤，不過賀明樊是什麽時候拍下的照片？他又為什麽要拍？

顧知洲從來沒有看見賀明樊拿起智腦或者是其他任何機器拍過什麽照片。

他将照片翻過來，看見背面有一行手寫的字，正是賀明樊的字跡：第一次看見他生氣。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引起了顧知洲的興趣，他開始在這些文件中“尋寶”，本來只是随心之舉，沒想到還真讓他找到了不少，各種“第一次”擺在顧知洲眼前，連顧知洲自己都不記得曾經有過這些畫面，而每一張的背後都有賀明樊記錄下的各種短語。

看來賀明樊對他的關注已經快要瞞不住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聽見他對自己說喜歡呢？

他嘴角噙着笑意，将這些照片一一放回原位，在放最後一張，也就是最接近門口的一張時，他看見這堆文件上還有一張照片，看相紙柔軟的程度應該是昨天或者是今天才拍的。

他拿起這張照片，嘴邊的笑意漸漸消失。

這張照片應該是趁着昨天晚上自己睡覺的時候拍下的，照片上的自己皺着眉頭，睡得很不安穩。

顧知洲翻過照片，看向背面的那句話。

“曾經帶給他死亡的人沒資格說喜歡”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起來。

……

“王歷！”賀明樊一路小跑找到了正在辦公室研究看不懂的零件的王歷，一把将想要和他打招呼的王歷拎了起來：“米迦在哪裏？”

王歷答非所問道：“賀總你不在家呆着你來這裏做什麽？”

“家？我為什麽該在家呆着？”這下輪到賀明樊不解了，“發生什麽事了？”

王歷恍然：“賀總你不會還沒看新聞吧？θ星被毒//枭海森占領，我們元帥去抓他，反而被将了一軍，聽說到目前為止音信全無，現在全民警戒，所有皇子都被強行召回……”

“……我問你，米迦呢？”賀明樊看着王歷眼鏡後的眼睛，從他的眼神中他得到了答案，“被誰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