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試香

第17章 試香

“宅子收拾的怎麽樣了?”傅染問向刺桐。

因為萬家的事牽扯出了城東的烏宅,反倒招眼了起來,流言紛紛的,不利于暗樁聯絡。

不若擇日住進去,也好堵住悠悠衆口,降低關注度。

“已經打理的差不多了,不過,還是等幾日再搬過去比較穩妥。”刺桐想了想答道。

“為何?”傅染倒也不急着過去。

不過刺桐明明前幾日着急得很,今日卻又這樣說,傅染料到有事。

“宅子周圍,好像有人在暗暗盯着。”刺桐皺眉道。

刺桐覺得,在沒把這件事情處理幹淨前,不可冒險入住。

“主子,要不要我跟一跟?”敵暗我明,刺桐想不如直接出擊,化被動為主動。

傅染把玩着瓶中插花,沉吟道:“不必。”

他大概猜到了是什麽人。

“背後之人自會來找我們。”

傅染謀劃着下一步。

“是。”

……

“要不要一起上街?”

茶元會這天,姜桃敲敲傅染房門,探進個腦袋問道。

茶元會是仙澤一季一辦的交易盛會,街上貨品玲琅滿目,攤位相接,說書雜耍,買賣往來,熱鬧非凡。

姜桃顯然很喜歡這種節日氛圍,穿的花枝招展,額上還描了細钿。

“一起吧。”

見傅染打量着自己,姜桃不由分說,拉了他的手就一起上馬車。

這幾日她見傅染有些心事重重的,想着今日帶他出去放松放松。

傅染抱臂跟在姜桃身後,帽帷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鼻尖和嘴巴。

可僅僅從露出的鼻子嘴巴,也可以看出他的耐心快消失殆盡了。

城街上人來人往,吆喝聲蕩在耳旁不絕如縷。

不管什麽攤位都能輕易吸引住姜桃的目光,睜大了烏瞳在攤位前認真聽攤主海吹一氣。

鵝黃身影被人群擠來擠去,擠得禾雀都跟丢了她,偏偏她還樂得眉眼彎彎。

也不怕這點小身板被擠的跌到腳下。

傅染緊跟在姜桃身後,看緊了她。

“你到底想買什麽?”他終于忍不住停了腳步,拉住她問道。

“我當然是什麽都想買啦。”姜桃張開手臂,畫了個大大的圓弧,将空氣籠在懷中。

傅染打量她空空如也的懷抱,皺眉。

明明什麽都沒買。只在瞎逛。

“不要老皺眉嘛。”姜桃回頭瞧他,手指在他額間展了展。

這動作惹得傅染更想皺眉了。就像獸的地盤被過分侵入了一般。

但是姜桃先一步将手指移到了他的唇邊,向上牽起。

“笑起來好看,要多笑。”

一雙桃花美目,一張白皙标致的俊臉。

二者得其一已是樣貌中的佼佼者,更何況他二者兼具。

不多笑笑的話,多可惜。

“你覺得我笑起來好看?”傅染挑眉。

姜桃老實點頭:“嗯!”

小臉笑得月牙似的彎彎。

傅染勾了勾唇,慢聲睨她:“把你迷住了?”

姜桃老實點頭:“嗯!”

而後反應過來,連忙驚慌害羞的捂住他的嘴。

她瞅瞅四下行人,壓低聲音嗔道:“在外面怎麽可以說這麽孟浪的話。”

“這就孟浪了?”傅染環臂。

姜桃再次點頭。就算是玩笑,當街打情罵俏,還不孟浪嗎?

瞧着她這張粉雕玉琢不知人間疾苦的小臉,傅染邪邪勾起唇角。

什麽時候讓她見識見識真正的孟浪呢?

傅染盤算。

桃花眸子漂亮的彎起,勾出又一個好看的笑。

看傅染當真如此聽話的笑了,姜桃趁四下無人關注,踮起腳尖飛快的摸了摸他的腦袋。

傅染嘴角的笑凝住:“幹嘛?”他向後側側身,聲音湧上惡劣。

仿佛地盤被侵入的更厲害了,要狠狠劃出那條警告線。

“聽話就有獎勵。阿娘就是這樣對爹爹的。”姜桃噓一聲,正經道。

「姜家做海鹽生意,姜盛平日裏便免不了酒場應酬。

可是花娘不喜歡。于是立下規矩,每月外在喝酒不可超過五次。

姜盛一開始不以為然。

直到規矩立下的第一個月,他因參加酒場的次數超過了五次,而被花娘掃地出門,重重關在房外。

不僅抱不到如花似玉的夫人,還在門口吹了一夜寒風。自那之後姜盛痛改前非,嚴格控制次數。

時日久了,姜盛自己也開始厭煩起這些酒場應酬。

一日,花娘心情很是不錯,做了一桌子好菜,還蒸了一籠熱騰騰的糯米團子做甜點。

“阿娘,果酒!”姜桃剛坐下,就指着桌上的枇杷酒又騰一下興奮的站了起來。

姜晉将她扒拉果酒的手臂給扯了回來,“阿夭,要聽阿娘的話,不許多喝。”

姜晉肅起少年面龐,頗有哥哥的模樣。

“我知道啦。”姜桃掙脫姜晉的手掌,樂滋滋給自己先滿上了一杯。饞貓似的舔舔嘴。

花娘看着二人笑,将桌上插花擺好,囑咐道:“你們倆每人只準喝一杯,聽到沒?”

“聽到什麽?”姜盛笑呵呵走了進來。

“好豐盛啊。”他脫下冠帽坐好,對花娘道:“辛苦夫人了。”

看姜桃姜晉正認真品着酒,姜盛又伸伸手,将花娘扯到身旁小聲耳語道:“晚上獎勵夫人。”

“貧嘴。”花娘面前一紅,起身嗔他一眼。

“阿夭,不能再喝了。”一小杯果酒很快下肚,姜桃眼珠烏溜溜一轉,又悄悄擡手将枇杷酒挪到了自己跟前,飛快的滿上一杯。

姜晉早知她是個饞酒貓,眼疾手快的捉住,不讓她再喝。

“哥哥~”姜桃不滿的嘟嘴,這聲哥哥叫的拐來拐去充滿幽怨。

姜晉毫不讓步,“不行就是不行。”

眼下妹妹雖脫了粉團子的稚氣,可左右也不過是個六歲孩童,哪能小小年紀就當酒鬼。

酒香在前,卻不能飲。姜桃撇撇嘴兒,耍賴起來。

“我就要喝!”倔強的一叉腰。

花娘見二人吵嚷,制止道:“阿夭,聽話。”

姜桃的孩童拗勁兒上來了,索性将酒壇子往懷裏一抱,任性道:“不要!我就要喝果酒!”

花娘想了想,道:“你知道今天阿娘為什麽要做這些好吃的嗎?”

“是因為要獎勵你阿爹。”

花娘立下的規矩,如今姜盛不僅能輕松做到,這個月更是一次也未外在飲酒。

花娘對姜桃耐心道:“聽話就會有獎勵。”

說着,踮起腳擡手,摸摸姜盛的腦袋。姜盛連忙俯低身子。

“哥哥聽話只喝了一杯,也有獎勵。”又将姜晉攬在懷中,摸摸頭。

花娘左邊攬着姜晉,右邊靠着姜盛,看起來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姜桃抱着酒壇子瞅着,瞅着瞅着開始吸起鼻子。

她覺得自己好像沒人要了。

“我不要果酒了,我也要阿娘獎勵!”忍了會兒沒忍住,姜桃哇一聲哭着撲了過來。

花娘姜盛姜晉被這模樣的她逗得忍俊不禁。

“好,只要阿夭聽話,阿娘就有獎勵,就像獎勵爹爹和哥哥那樣。”

說着,也将姜桃攬了過來,溫柔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姜桃這才心滿意足地擦掉淚花。

飯後,姜桃在院中秋千上逗貓。姜盛神秘兮兮的招招手,将她喚到跟前。

“阿夭,你瞧這是什麽?”姜盛展開手心。

姜桃興致勃勃的瞧瞧,又失望的将他手掌推了回去。

“什麽嘛,糯米團子。”她方才已經吃過了。

“這個不一樣。”姜盛拾起姜桃耷拉下的小手給她擦擦,将糯米團子放在她手心道:“不信你嘗嘗。”

姜桃狐疑着将糯米團子放到嘴裏,嚼一口,眼睛倏地一亮,“是果酒!”

團子裏面的糯米,被換成了滿滿一口果酒。

姜盛一邊樂呵一邊做個噓的手勢,他向廂房瞧瞧,沖姜桃擠下眼睛道:“千萬別讓你阿娘知道。”

“嗯!”姜桃眼眸彎彎,抓起姜盛的手指開心的晃了起來。」

這些往事令姜桃臉上溢滿光彩。

傅染不可思議的眯起眼睛瞧着。捉摸不定的眸子裏閃爍的全是她明朗的臉龐。

原來這就是獎勵。

……

“阿染哥哥,你幫我試試這個香露。”

又逛了半晌,姜桃拿起攤前的一盞玫瑰露,白嫩的手指沾上一點,在傅染脖頸上塗了塗。

癢。

傅染第一時間轉頭,要躲開。

“別動。”姜桃不給他機會,伸出手掌将人的袖擺揪住,踮起腳尖湊了上來。

她将唇鼻湊到傅染脖頸處,輕輕嗅了嗅。

鼻尖甚至不經意蹭到了傅染脖頸處的肌膚。

頸間青筋一顯,血液迅速騰起。

“阿染哥哥脖頸上的經絡好粗啊。”姜桃問完,落下身來瞧見,驚奇的瞪大眼睛。

忍不住伸手想要碰一碰。

嫌他說的話孟浪,難道她這言語所為就不孟浪了?

偏偏還一副坦然大方的天真神态。

“你幹嘛。”傅染一把抓住她的手,将柔荑狠狠握在手中扯了下來。

橫眉冷對的,說話也像失了耐性。

也是,畢竟這香露的氣味是美嬌娘了些,難怪他生氣。

姜桃心虛的摸摸鼻尖,讪笑。

“你到底試好了沒?”傅染問。

“快好了,還有這個。”姜桃連忙将手中其他兩盞香露放下,只留了一盞栗子香的。

她在指尖沾了一點,墊腳就要抹到傅染另一側脖頸試試。

傅染警惕的躲開,睨她:“就非得要我試嗎?”

“非得。”姜桃答得認真,篤定的點點小腦袋。

“我今日塗了其他霜膏,不能試香。”她伸出手腕,一下伸到傅染鼻尖底下。

“你聞,是不是香香的?”姜桃道:“青栀子味的。”

一截玉琢的腕子細細白白的,系着根紅色的喜樂結。

青栀子味傅染沒聞到,他只覺得滿眼奶香。

她身上的奶香味道好像順着隐約的衣領一路蜿蜒到了袖口,最後落在傅染鼻尖。

像貓薄荷引了貓一樣,既煩人又醉人。

“選哪個呢?”傅染走神間,姜桃已經收回手,在玫瑰香露和栗子香露之間猶疑。

“玫瑰香好像太妖了些。”姜桃點起下巴思索,“還是栗子的吧。”

拿起金魚袋高高興興付銀子。

太妖?

傅染玩味着她口中這兩個字。

怎麽個妖法?

傅染斜睨,依他看,像她這麽純,才更适合用妖香。

傅染腦中不知勾勒出了什麽魅惑場景,翹起唇角。

而後眼一眯,突然冒出個念頭:這妖香只能用給他看。

“走吧。”姜桃将栗子香露收好,滿意的拍拍口袋。

她伸出去付錢的指尖碰在了攤主粗糙的掌心上。

傅染環起手臂沉眼。

“礙眼。”他盯着攤主琢磨。将那手掌一寸寸剁下來去喂狗才好。

“那邊有變戲法的!”姜桃一下又被另一個人群吸引,打斷了傅染對攤主的冷凝,直接将他拉走了。

只見對街擺了個雜耍攤,不僅有狗跳火圈,還有火人吞劍。

圍在周圍看好戲的行人不停拍着巴掌。

可是有那麽幾個,眼神并不在雜耍上,而是警惕的觀察着周圍。

傅染覺得不太對。

他伸手拎住了姜桃的後衣領,将她提溜了回來。

“你站在這兒別動,我去看看有沒有危險。”他擡手随意一指,給姜桃圈了塊地。

身入看客中,傅染發現散落在看客裏面的這些人,排列很有章法,似軍隊布陣一般。

他裝作欣賞着吞劍,不動神色晃到了其中一人旁邊。

細打量後,傅染挑挑眉了然。

這些人雖隐在人群中,可衣角标識卻并未刻意作遮掩。

他們全是大托守邊的守衛兵,收編在霍大都督霍淩霄麾下。

想來是被霍淩霄安排在街中,一來維護茶元會安全,二來趁此搜尋質子下落。

傅染小心掩好帽帷,走回對街。

剛行兩步,便聽得馬蹄嘚嘚和慌亂的駕馬聲。

“讓開讓開!”

一匹鎏金狐步馬迎着日光沖入人群。

“籲,籲!”

駕馬人顯然控不住這匹駿馬,粗劣的駕馬技術下,狐步馬在街道更加肆意張狂的沖撞起來。

熙攘的街道霎時空了許多,行人紛紛四散,躲到了屋檐街角。

駕馬人死死抓住缰繩,用力猛的向右一拉。

可是狐步馬并沒有因此停住奔騰的金蹄,而是身子向右一偏,直接奔向右邊。

“姑娘,閃開!”馬上之人急忙出言。

狐步馬閃着金光直沖向姜桃所在。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

姜桃聞聲回頭,瞧着飛奔而來的高頭駿馬,愣在原地。

這時,一名身姿潇灑的白衣男子從人群中閃現出來。

他縱身一躍,伸手拉住了馬頭上的另一側缰繩。

狐步馬腳步不停,此人被帶的腳步飛點。

找準用力處之後,他腳腕輕巧一蹬,旋身上馬。

馬主人被他推了下去,跌入路邊布堆裏。

上馬後起身坐定,衆人方才瞧見,他帶了一頂鹿面面具,看不清真貌。

他緊緊扯住缰繩,狐步馬嘶吼一聲向後仰起腦袋,側開了姜桃所在的方向。

雖有所緩和,但是馬蹄還踩在地面不停奔襲。

傅染沉眸瞧着。

若此時出手,在這人多處,怕是有暴露的風險。

若此時不出手的話,狐步馬雖偏開了姜桃所在,但卷起的餘波難免還是會剮蹭到她。

此番風波一出,刺桐就立時提高了警惕。

他小心地打量着周遭變化,出言提醒傅染道:“此時不宜出手,街上人多眼雜……”

況且那鹿面男子已經牽住了馬,姜姑娘不會有大礙,頂多擦破皮受些驚吓。

然而還不待刺桐囑咐完,餘光裏傅染已将腰間軟劍一抽,躍身出去了。

軟劍在空中輕輕兜了一個弧,割斷了繃緊的缰繩。

鹿面男子在反力作用下握住缰繩的手一空,人已落到了馬後。

鎏金馬背重新空了出來,傅染抓住馬鬃,腰腹一收,飛身而上。

他将馬鬃向後一扯,雙腳踩住馬蹬用力向前。

馬兒前蹄擡起,傅染夾緊馬腹,順着馬兒揚起的方向直立起腰身。

遮臉的帽帷一瞬間蕩起。

逆光灑下,俊面金馬。

他和馬身都被灑上耀眼的光,閃爍着鎏金。

“咴——”狐步馬前蹄在空中蹬了兩下,揚揚馬頭落了下來。

傅染松了馬鬃,環住馬脖安撫性的順了兩下。

狐步馬在原地踏踏馬蹄,“咈哧”一聲冷靜了下來。

“好!”

危機解除,衆人反應過來之後,鼓掌叫好。

傅染理也不理,旋身下馬,徑直走到姜桃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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