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入v四合一
第26章 入v四合一
禾雀心疼地握緊她的手, 又氣又惱。
“該不會是圖錢吧?”
突然而來的變故令衆人都茫茫然。最初的茫茫然散去後,理智開始回歸。
衆人思考起姜桃問出的問題。
山礬想到圖財這一層,連忙去小廚房的竈後查看。
那是他聽禾雀之令, 替姜桃存放銀兩的地方。
鳶尾也連忙跑去姜桃房中,在書桌底下摸索出一沓銀票和房契。
房中首飾也俱在。
“……看來不是圖錢。”檢查完錢帛財物之後, 衆人啞然。
不是圖錢, 那難道是……
禾雀皺緊了眉,心頭升起上擔憂和憤怒。
她遣走了其他人, 然後問道:“小姐, 那人有沒有對你做過……”
禾雀氣勢洶洶,問到此處忽的一頓,換了個委婉的說法。
“他有沒有對你做過什麽無禮的事?”禾雀緊張地瞅緊了姜桃的臉色。
姜桃腦海中一片混沌, 她迷茫地搖了搖頭。
但很快又想到了傅染在床上吞咬她嘴巴的場景。
姜桃一下慌張地捂住嘴巴。
他會在她唇上不客氣的來回逡巡,勾她的軟舌,吮她的唇角。
情至深處, 張開的大手還會滿是侵略的插入她的發絲。
粗野卻小心又珍視的固定住她的腦袋迎合自己。
有時兇得像獸,令她溢出些可憐的哼唧。這時他便會放緩一些, 輕柔一些。
讓她覺得自己是被護在掌心那般珍愛的。
當初的甜蜜感覺随着回想湧了上來, 可是眼下的情景又讓這些甜蜜染上血色心驚。
禾雀一眼看出端倪,追問道:“他, 他親過小姐的嘴兒?”
姜桃不安地鼓着眼睛點點頭。
禾雀氣得跺腳。
她急得轉了兩個圈兒,又委婉試探道:“那他有沒有對你,有沒有……”禾雀擔憂的直皺眉。
“就只親過嘴兒,沒有別的了。”姜桃連忙擺擺手, 慌張道。
禾雀這才稍稍放下心。
但是神經依然緊繃。無論如何, 都要提防那個騙子。
最後一點殘陽緩緩落到山後。
姜桃瞧着暗下來的天色,想不明白。
他為何要假冒趙侃來騙自己?
所圖為何?
這幾個月的一切難道全部都是假的嗎?
思緒紛亂, 心緒雜然。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很緊張。越來越緊張。緊張到呼吸也緊了起來。
姜桃緊蹙眉頭呆坐在暗影裏,昏沉,想起身,卻身子不穩,一頭栽下了美人榻。
“小姐!”
姜桃在閉眼前看到禾雀一臉驚慌地喚她。
背後映着血紅血紅的殘陽,像張開血盆大口的獸,要湧過來一口将她吞掉。
姜桃心口一窒,便跌入沉沉黑暗,什麽都不知道了。
「“好漂釀啊,阿英奶娘。”一個玉雪團子望着眼前紅紅粉粉的飄搖薄綢拍手。
她嗅嗅鼻子,頭上金步搖叮當響,“香香。”胭脂水粉的香氣傳來,她不由得阿嚏一聲。
阿英擦擦眼角,握着奶團子的小手道:“以後都這樣香香,好不好?”
奶團子仰起小臉,圓圓的眼睛開心地眯起,透出一股天真憨态。
“好~”三四歲的模樣,正是好哄騙的年紀。
“那,咱們來捉迷藏?”
遠處角落站着個獨眼的瘦漢,唯一剩下的那只眼只成一條縫隙,像蛇信子似的纏向這邊。
阿英一個哆嗦,紅着眼蹲下對小女孩道:“誰贏了,就給誰買香香。”
“買香香!”奶團子開心地轉個圈,開始踉踉跄跄搜尋着躲藏的方向。
小腿短邁向柱子後方。
房門唰的一下被關上了。紅紅粉粉霎時不見,只留一片沁人心骨的漆黑。
喘不過氣。
“乖囡!”阿英一聲凄厲地呼喊被重重關在門外。她似乎被人捂住嘴巴拖走了。
奶團子害怕地轉過身,圓圓的眼裏湧上兩包惶然的淚花。
一個身影向她壓迫着緩緩走來,細瘦的影子被拉的越來越細,越來越長。直到将她完全籠罩。
猛然間,一個漆紅漆紅的麻袋罩住了她的腦袋。
緊接着呼吸一窒,仿佛泥沙入喉,肺部撕裂爆炸。
“就快好了,就快好了。”
好似黑白無常拿着寫着“一生見財”和“天下太平”的白幡在她耳端輕喚。
下一瞬,長絲觸角的惡鬼流着涎液剖開了她的胸腹。
汩汩鮮血從奶團子口中留出,她腦袋一歪,面部紅腫黑紫,睜着圓圓的眼睛,若無生氣。
這奶團子的臉,居然一下變成了姜桃的模樣。」
……
幾日後,清晨。
“姜小姐好些了嗎?”
趙侃從城中搜尋歸來,放下挂刀問道。
“已經可以下床了。”禾雀喂好了雞鴨鵝,擦擦手答道。
鴨鴨、白哥兒、松子乖乖吃着食,彷佛知道這幾日的低沉氣氛一樣,既不亂叫,也不撲棱着翅膀打架了。
“還是沒消息嗎?”禾雀問道。
趙侃接過茶杯,鄭重道謝後方才接過道:“沒有。”
趙侃肅然的面龐之中也湧上一絲奇怪,“此人仿佛就此蒸發了一般。”
“包括你們說的他那個表弟、那位友人,全部不見絲毫蹤影。”
“城中也打聽不到有關此三人的任何消息。”趙侃沉吟。
他派人搜遍了仙澤全城,甚至連周邊城地和京中都撒了網搜尋,可是就是沒有找到半個人影兒。
這不對勁。
若是一般的騙子,怎會沒有任何蛛絲馬跡?
能将一切行跡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全部抹去的,只怕不是一般人所為。
“小姐,天涼了,蓋上些毯子吧。”
見姜桃出來,禾雀連忙撇下這邊過去,擡手将鵝絨團子放在姜桃懷中。
姜桃垂眸瞧着鵝絨團子,慢慢将其收緊在懷裏。
好幾次,她都是因為要找鵝絨團子而誤入了傅染房中。
現在細細想來,他從一開始對自己就不是那般溫善的。
那些兇蠻黑心的時刻,其實早已昭顯了騙子痕跡……
只怪後來的蜜語溫存都太真了。她才被甜蜜沖昏了頭。
他不惜演到這種程度,究竟為了圖什麽?
姜桃想了幾日,也沒能想明白。
可是無論如何,她都想知道答案。
傅染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從那天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所以他說的“等我回來”也全是演的嗎?
姜桃吸了吸鼻子。
趙侃來的第二日,姜晉便也風塵仆仆趕了回來,證實了趙侃所說的一切。
先前的阿染,根本不是趙公子。他從一開始就在騙她。
“小姐,別想了。”
禾雀給姜桃攏了攏外袍,柔聲道:“那人的事就當過去了,咱們的日子還得往前看。”
這幾天禾雀也是自責不已。
如果不是自己當初識人不清,有意考察撮合,小姐或許不會落得今日這般傷心的境地。
那人?
姜桃眨了下眸子,是啊,她連他真正叫什麽都不知道。
自己可真笨。被人耍弄了還不自知。還為此大病一場。
以往豐腴白嫩的臉蛋眼見着蠟黃起來。
禾雀轉移姜桃的注意力道:“一會兒炖盅血燕給小姐吃好不好?”
“對了,小姐今日沒再做那噩夢了吧?”禾雀又想到了什麽,關心道。
從那日暈倒後,許久沒做過的那個噩夢便又出現了。
那個從小到大一直纏着姜桃的噩夢。
“什麽噩夢?”山礬正好過來拿花種,順口搭話問道。
“就是那個紅麻袋。”禾雀瞅他一眼,小聲提醒。
“哦哦。”山礬摸摸腦袋恍然想起,大剌剌道:“就是那個三四歲小女孩被紅麻袋蒙住腦袋扔水裏那個啊?”
山礬說得大意,禾雀連忙在他腦袋上招呼一下,示意小點聲。
“都說了是噩夢,幹嘛又提起的這麽詳細。”禾雀訓他,“還嫌小姐不夠煩心啊?”
一旁的趙侃卻不妨聽了個清楚。他突然放下茶杯。
“三四歲小女孩……紅麻袋?”稍一側頭,探究的目光便一下嚴肅投了過來。
“姜小姐可否詳細說說?”趙侃起身過來,身影攏在姜桃右方,剛好為她遮住了襲來的涼風。
禾雀想攔,姜桃擺擺手道:“無妨。”
“趙公子這幾日也幫了我們不少。”
姜桃沖趙侃扯出一個禮貌的笑容,将噩夢講給了他。
每次夢中慘死的小女孩,最後都會變成姜桃的臉。
聽到這裏,趙侃突然冷不丁道:“姜小姐身上可有什麽印記?”
“诶?”趙侃突然問出個不相關的問題,姜桃一愣。
随後有些慌張地擺手道:“沒,沒有。”
見趙侃仍舊皺着眉,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姜桃頗不自在地将發絲捋到耳後,別開腦袋回避道:“禾雀,這幾日園地打理的怎麽樣了?”
姜桃岔開了話題。
見她不想繼續,趙侃便也不再追問。
不過他仍舊緊皺眉頭思索着什麽,而後一抱拳,道:“在下有事出去一趟,小姐若有吩咐,喚門口的随從便可。”
說罷便匆匆離去了。
姜桃這才松了口氣。
“小姐你看,金虎山礬他們已經按照以往慣例,準備在園子種上兔耳花、洋櫻草和香雪蘭了。”禾雀回道。
“這可是小姐最喜歡的冬季花草。”禾雀歡快地指着園子重新墾地的景象。
看着煥然一新的花叢,姜桃也深吸口氣,給自己暗暗鼓了鼓勁兒。
這幾日有些事情她雖沒想明白,但是接下來要做什麽卻是想的一清二楚。
姜桃抿唇摸了摸懷中的沒骨釘,默默在心中勾勒着上面繁複的花紋。
她心中有一個猜想,目前還不敢确定。
……
姜晉在仙澤城中遇到了趙侃後,便匆匆趕回了花房。
趙侃不在花房守護,他便要趕快回來。絕不能再放妹妹一個人了。
假趙侃的事情對姜桃打擊甚大,姜晉這個做哥哥的看在眼裏,自是心疼萬分。
姜晉将購置的物品匆匆交與禾雀,便來到姜桃跟前。
他變戲法般的拿出一個糖人,哄她道:“阿夭,瞧,兔子糖人。”
姜晉将糖人晃了一下,小小糖渣甩到了姜桃眉尖上。
姜桃不自覺地皺了下眉。
姜晉見她皺起眉,以為她還在為假趙侃的事情而煩心。
于是蹲下身子語重心長道:“阿夭,他走了才好。”
姜晉握住姜桃的手,開解道:“他定是發現自己被揭穿了,才回都不敢回來了。”
“這樣也好。”姜晉道:“這種騙子、混蛋,最好再也不要在阿夭面前出現。”
姜晉心中憤憤,但不敢表露出太多,怕又勾起姜桃的情緒。
但他說完,又暗自後悔。就不該再提起那個人。
“阿夭,你瞧,我還買了酒。”
于是姜晉獻寶的拿出一壇酒,岔開話題。
小小酒壇十分精致,上面刻着漂亮的麒麟雕花。
“涼國使者入京以來,兩國關系松了不少。”
本來由于大托這邊看管不利,導致質子在大托失蹤,涼國是準備就此興師問罪發動戰争的,兩國關系一開始非常緊張,危機一觸即發。
可是先前突然又有了質子自己假死出逃的線索,由于種種跡象顯示是質子本人所為,涼國也便不再占理,沒了興師的理由。
只得派出使團,給三個月的時間,督促大托盡快查清真相。
自使團進京之後,兩國關系也由此得以暫時緩和。
因此商人們嗅到氣息,在關系松緩的邊境之地也會偷摸搞些越國生意。
姜晉拔開紅布酒塞道:“賣酒的說,這是涼國特産辣酒,和咱們大托的完全不同風味呢。”
姜晉聞了聞,果然辛烈。
“哥哥知道你愛喝酒,特地買回來給你嘗嘗的。”
姜晉喚禾雀拿了酒杯,但只倒出了一點點,囑咐道:“不過,可不能多喝。”
一邊遞給姜桃一邊念叨個不停。
姜桃瞧着麒麟雕花的精致酒壇,側眉怔怔。
她仔細打量了一番,緩緩接過酒杯嘗了一口。
果然。
是她喝過的。
他的朋友墨公子送來的酒。
一些這幾天一直盤旋在心中的片段,在姜桃腦海飛速串聯。
這涼國特産的酒,讓姜桃心中已有的猜想更濃了幾分。
平日裏她雖不愛閑思,可并非真的腦袋空空。
一旦遇到要緊事,再加上又苦思了這幾天,怎麽也能嗅得些蛛絲馬跡。
姜桃握緊酒杯,再度思量起來。
涼國的國之徽獸便是麒麟。
他的沒骨釘上面雕刻的是雜了金霓的麒麟。
他的朋友墨公子送來的酒是涼國特産的麒麟雕花酒。
他在花樓一眼便認出涼國之花馬利筋,馬利筋素來有麒麟之血的別稱。
他用來療傷的鹿活膏,也是涼國特有的藥。
一切蛛絲馬跡都指向涼國。
若假設他是涼國人,那他在大托消失得如此徹底便也都可以得到解釋了。
而自己呢,怕只是他在大托的一個插曲,一個消遣而已。
姜桃扔下酒杯,心裏說不清什麽滋味。
但她想到阿娘曾經說過,受了委屈生悶氣是最無用的。
有帳就該一五一十的當面算清楚。
這世間最沒當擔的慫貨孬種,才會不說清楚便結束一段關系。
有氣就要生到惹你生氣的人面前,有傷心憤怒就要讓傷你心惹你怒的人知道個清楚。
把該說完的都說完,該講清的全講清,然後離開。
不然的話,心裏永遠會有一根刺,一團氣,只要想起來就刺的不舒坦,憋屈的難受。
姜桃深吸口氣,握起拳突然擡頭道:“我要去涼國。”
粉唇緊緊抿起,目光堅定。
姜晉剛喝進去的一口酒,聞言直接全噴了出來。
“什麽?”姜晉擦擦下巴,不可置信瞧向姜桃。
只見姜桃鼓起兩腮,一臉嚴肅,不似玩笑。
姜晉慌道:“阿夭,眼下兩國邊境雖有所松緩,但全賴涼國使團還算安穩之緣故。”
“待使團調查質子之事的時間一到,兩國十有八九要打起仗來。”
“這時候怎能去涼國?”
作為大托人,在這種時候去涼國,可謂羊入虎口,日後定然危險重重。
“再者說,咱們也沒有通關的路引文蹀,私越邊境,不是送死嗎?”
姜晉急得站起身來。
姜桃見姜晉急得直冒汗,冷靜下來眨巴眨巴眼。
她蹙眉思索了會兒,緩了緩仰頭道:“晉哥哥,我說笑呢。”
一掃先前的嚴肅小模樣,轉而拉起姜晉的手,沒心沒肺地晃了晃,沖他扯出一個鬼精靈的笑。
跟小時候撒嬌時的模樣并無二致。
姜晉瞧着,遲疑着稍稍放下心來。
“阿夭,莫再亂想了。”姜晉将她攬在懷中,道:“你還有我。”
“京中家産都已經要回來了,等你身體好點,哥哥就帶你回咱的家。”
姜晉摸摸她的腦袋,望着她道:“咱一起長大的真正的家。”
提到京中的家,姜晉眼角不由得亮起些閃爍。
姜桃在他懷裏蹭了蹭腦袋,半晌,也帶着悶悶鼻音“嗯”了一聲。
……
晚飯過後,姜桃喚來禾雀。
“禾雀,晉哥哥的冬衫做好了沒有?”
禾雀烘好手爐,放進姜桃被窩裏暖着,回道:“灰色那件早做好了。”
“水藍的那件也差不多了,鎖個邊就成。”
“将做好那件拿來我瞧瞧吧。”
姜桃摘了發釵,側側腦袋彎眸道:“我想在上面再疊層紋。”還順勢擡手比劃了比劃。
見姜桃今日話多開朗起來,禾雀也喜的不行。
“小姐這是怕冬衣不夠厚,晉哥兒受風嗎?”
禾雀笑道:“小姐放心,晉哥兒身子骨好着呢。”
“咱們這些人裏面啊,就屬小姐最害冷了。”
“這才剛入冬,其他人還用不上棉衣呢。”
禾雀笑盈盈的绉好被子,回房拿了灰色冬衣過來。
姜桃展開棉衣比劃着針腳,見禾雀一直不走,思量了思量,又道:“禾雀,咱倆比賽吧?”
烏溜溜的眼珠一轉,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禾雀見她興致高,自然開心的一口應下。
姜晉囑咐她今晚看好姜桃,禾雀還以為是小姐又傷心難過了呢。
結果這一晚上觀察下來,禾雀覺得完全是晉哥兒想多了。
她跟姜桃一起長大,最是知道姜桃是個什麽心思都寫在臉上的。
眼下姜桃如此興致,不像假的,想必是下午的勸解起作用了。
禾雀想,時間最是這世上好用的東西,這都大半個月過去了,也是該邁過這一茬了。
“那,誰都不許偷看!”姜桃興奮地握起粉拳道:“咱們各自在各自房裏繡疊紋。”
“手慢者輸,輸的人……就罰她清理矮窩棚十天!”姜桃拍下小手,眸子彎起。
“好!”久違的歡快氛圍重新回來,禾雀一瞬間有種想落淚的感動。
她連忙側過身擦擦眼角,笑着應下。
“那就開始咯~”姜桃将禾雀推出房門,連忙拈起針線。
等長長的影子完全消失在門窗處之後,姜桃放下了針線。
她朝寂靜的窗外瞧瞧,微垂下小腦袋,無聲嘆了口氣。
“對不起,禾雀。”
“對不起,哥哥。”
姜桃整理好情緒,抿抿唇,小臉浮上堅定倔強。
她簡單收拾好包袱,換上了那件灰色男子長衫,悄悄出了花房。
他當初既能潛到大托來騙了自己,那她就也能潛到涼國去找他算賬。
如果就這樣算了,抹過去了,那這算什麽?被耍得團團轉的阿貓阿狗?
既要一刀兩斷,怎能連刀都不出就縮進殼裏?
阿娘教她的,從來不是這樣的道理。
姜桃一路折了些花花草草塞進包袱,小小的身影漸漸和月色融為一體,消失在仙澤山裏。
……
憑借着對仙澤山腳的熟悉,姜桃很快避開守衛兵溜進了山裏。
可是進到山裏之後,姜桃便完全茫然了。
除了來找膳藥童子的時候進來過一次,其餘時候,包括找松子那次,都只不過是在山腳邊轉了轉。
因此姜桃對仙澤山深處的環境完全不熟悉。
她既要小心避開一些野獸,又要時刻提防兩國的斥候守衛。
不多時,姜桃臉上便顯出狼狽。
束起的男子發髻被橫枝扯的松斜,長衫也被荊棘刮出些毛毛的線頭。
白皙的小臉蛋雖在上路之時便被姜桃有意改妝塗黑,但此刻臉上的灰撲撲卻不是假的。
摸索許久,終于見到一處水窪。
姜桃稍稍松口氣。
有水的地方,應該就有路。
不管是兩國的斥候守衛,還是想要趁機做些生意在兩國往來倒賣的商人,他們穿越仙澤密林之時,一定會選擇有水源的地方。
因此到了有水的地方,只要細細觀察一番,便一定能找到出入行走的痕跡。
沿着痕跡往前,就不怕出不了密林了。
姜桃拿出手帕擦了擦山石,坐下揉着細嫩的腳腕。
“小心!”背後突然傳來一個粗啞的聲音,帶着嗖嗖風聲。
姜桃吓得手一抖,連忙摸向懷中沒骨釘。
她在路上挑選了許多種類的花草,有些帶毒的,被她取了汁液塗在了沒骨釘上。
只要能在對方身上劃出一個小小的傷口,她就可以逃脫。
姜桃雖被保護着嬌慣着長大,卻也不是對世情完全無知的呆子。只是在被人保護着的時候,不愛動腦罷了。
眼下她知道道路兇險,要靠自己。
姜桃警惕的轉身,只聽嘶嘶兩聲,一條綠花的水蛇扭着長長的身子在她眼前吐出信子。
紅色的信子僵直束起,頂端一個分岔上滴着涎水。它的七寸被一雙糙手扼住,綠色身體扭曲地纏上粗壯的手臂。
姜桃頭皮發麻,連連後退,腳一扭,搖搖撐在旁邊山石上。
“公……姑娘,沒事吧?”粗壯的手臂将水蛇往肩頭框子裏一扔,利落蓋上竹蓋。
收拾好水蛇後,他方才轉頭問向姜桃。
打量了一下,根據先前的經驗識出這是位女子。
姜桃愣愣迎上他詢問的目光,此人臉龐黢黑,粗布麻衣。
一臉的胡茬不修邊幅,細看下是為了遮蓋右頰旁側至下颌的一道傷疤。
方頭方臉,身形粗大。
“……沒事。”姜桃抿唇,向後挪了下身子,背後的手依舊緊握沒骨釘。
“姑娘莫怕。”那人在竹箱中翻了兩下,遞上一處草藥道:“我是來山中采草藥的,沒有壞心眼。”聲音依舊粗啞直接。
他示意姜桃将草藥塗在扭傷的腳腕處,“若是不處理,一會兒怕是要腫起來。”
姜桃接過草藥,聞了聞,是丹參根,消腫治瘀的。
“謝謝。”
姜桃從自己包袱裏拿出一些夏枯草,和丹參根混在一起,塗在了腳腕處。
“姑娘也懂藥理?”那人似乎有些驚訝。
“……一點皮毛。”姜桃掩身在樹叢裏,依舊有些不安。身影顯得愈發小小。
“姑娘莫怕。”那人似明白過來姜桃的擔憂,主動後退幾步,側過身子。
“方才見到水蛇襲擊姑娘,這才出手将其制住。”水蛇在竹筐裏扭動,依約能聽到嘶嘶的聲音。
“這蛇可以入藥。”所以才活捉放進竹筐。
“仙澤山林雖草藥寶貝不少,但也是動蕩危險的。不知姑娘獨自一人,為何入了這山林?”
姜桃未答。
那人頓了下,又道:“我姓姚,是涼國鶴尾城的采藥人。”
“姑娘若是迷路了,我可以護送姑娘出去。”
“先前……”
“姚元一!”話還沒說完,一個驕縱的女聲傳了過來。
一條長鞭劈開了樹叢,紅衣身影氣勢洶洶的出現在了林端。
“本公子花錢雇你,不是讓你亂跑的!”
鞭子甩在姚元一肩頭,好一聲響。
姜桃不由得跟着嘶一聲,皺起臉蛋兒問道:“……不疼嗎?”
“不疼。”姚元一面色如常,握住鞭子回頭。
來人束衣束發,英氣凜凜。若不是開口為女聲,還以為是個清秀男子。
姜桃正在打量間,扶在山石上的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了。
“滑滑的,嫩嫩的,像小娘子的手。”一個輕佻含混的聲音出現。
緊接着,從山石後面鑽出一個醉醺醺的身影。
“讓我瞧瞧,是不是個美嬌娘?”
一個将铠甲穿的歪歪斜斜的斥候兵出現在眼前。
他一只手揉着眼睛,一只手死死抓着姜桃的手腕往自己跟前拽。
“嘿嘿嘿,小娘子,我來啦。”斥候兵不管三七二十一,色眯眯就要撲上來。
姜桃掙脫着,手腕翻了一下。
斥候的手掌刺痛一松,但很快又不以為然地握緊。
小娘子沒幾分力氣。
于是另一只手也伸了過來,要環住姜桃。
“放開你的髒手!”紅衣女子呵了一聲,飛鞭過來。
她先一步擋在姜桃面前,斥候兵的手一下落在了她的腰上。
鞭子狠狠抽在斥候兵臉上,斥候兵吃痛,惡劣起來。
“敢抽你爺爺?找死!”斥候兵拔劍。
“什麽人?”此時林中枝葉嘩啦啦響起,似有一支隊伍正聞聲呼啦啦趕來。
“快躲起來。”本欲上前幫忙的姚元一,見狀變了策略。
他将扁擔向上一扔,橫挂在了高高的樹枝之上,左右兩個大竹筐也随之結結實實掩映在了濃密枝葉裏。
“上樹!”姚元一壓低聲音提醒一聲,手腳并用爬上一顆粗樹。粗壯的身形十分靈活。
紅衣女子聽得提醒,也收回長鞭。
她将長鞭卷向近處一顆粗樹枝,蕩身而上。
姜桃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怔在原地。
待樹叢晃動起來,她才慌忙蹲下身,準備就地躲在山石後。
紅衣女子見狀,又折身回來。
“這樣會被發現的。”她匆匆提醒一聲,重新将長鞭這端纏到兩人身上。
而後腕部使勁,将二人蕩向樹梢。
二人剛剛躍至空中,随着一支利劍射過,一隊斥候兵便出現了。
方才想要輕薄姜桃的那個斥候兵,被利劍一下刺入胸口,直挺挺倒地。
直到倒地的那一刻,他依舊維持着揮劍的動作一動未動,躲也未躲。
趕來的斥候兵抽出鹿角鈎小心上前查看。
“是自己人!”那斥候兵見誤傷的竟是自己隊友,忙提醒衆人快來。
趁着這陣騷亂,紅衣女子帶姜桃一起落腳在樹梢掩身。
斥候兵的騷亂掩蓋住了樹枝搖晃的聲音。
“快,送回營中搶救!”幾個斥候兵将其擡起,匆匆離去。
他們沒有發現,除了胸口,被擡起的那個斥候兵,手心也緩緩滴落一絲黑血。
剩下的斥候兵四處查視了一番,見無甚其他異動,心中挂念着兄弟傷勢,便也急急離去了。
樹上三人松了口氣。
“奇怪,剛剛那斥候兵為何不躲?”落地後,紅衣女子揉揉手腕怪道。
“你沒事吧?”随後又問向姜桃,按着姜桃的肩膀細細打量一番。
姜桃将緊緊閉上的雙眼睜開一條縫,瞧見不斷流血的斥候兵之後又趕忙心驚地挪開眼。
紅衣女子見姜桃無礙,方才放心的收了長鞭。
“多謝姑娘相救。”姜桃忙忙道謝。
她将袖中沒骨釘收起,瞧見紅衣女子的手腕有些紅腫。
想來是以長鞭帶兩個人上樹,手腕過度吃力的緣故。
“什麽姑娘不姑娘,叫我桑……呃,蘇櫻。”蘇櫻爽朗一笑,道:“我叫蘇櫻,你是……”
“我叫姜桃。”若不是蘇櫻和姚元一二人,恐怕自己這會兒功夫已經死了兩回了。
姜桃判斷他們應該不是歹人。
至少在這林中,他們是幫了自己的。
“方才那斥候兵不動,是因為中了我的毒。”姜桃如實解答蘇櫻剛才的疑惑。
她在翻轉手腕掙脫時,以沒骨釘劃傷了那斥候兵的掌心。
姜桃從包袱翻出先前的傷藥,示意蘇櫻塗在手腕。
“嚯,妹妹厲害。”蘇櫻接過傷藥,明白過來。
她瞧着姜桃軟聲細氣的,說起話來神态帶着一股子嬌憨,覺得姜桃最多不過十六七。
“我今年十九,你看着比我小點,叫聲妹妹你不介意吧?”
蘇櫻塗好藥,随手替姜桃理了理歪掉的發髻。
然後扯出一個友善的笑。
“不介意。”姜桃也沖她笑笑,曜石眸子亮晶晶彎起。
蘇櫻瞧着,覺得莫名親切。因此又道:“妹妹是要去涼國嗎?”
“我此番正是去涼國,若是妹妹也去涼國,咱們可以一起。”
然後又補充道:“我雇了他一路護送,比一個人穿越山林要安全許多。”
拿起鞭子,在姚元一粗壯的臂膀上掃了一下子。
姚元一毫不覺疼地握住鞭子前端,頗為熟練的替蘇櫻收了回來。
姚元一是采藥人,對仙澤山環境十分熟悉。
且他身材魁梧,攜有涼國路引,一路相伴比女子一人出行更為可靠。
姚元一聞言,點點頭拿出路引。
只見這是官府蓋印的夫妻路引,上面寫着姚元一及姚婦。
戶主姚元一的信息是詳細羅列的,還附有畫像。
姚婦作為嫁過來的妻子,只有寥寥數筆描述。
為避免過于冗長難以攜帶,這是涼國路引的常見寫法。
“他媳婦兒半年前去世了,路引還沒來得及換新。”
蘇櫻解釋道:“所以我現在就是路引上的‘姚婦’。”
假扮夫妻以躲過盤查。
“可是……”蘇櫻既假扮了姚婦,若三人一起通行,人數豈非和路引上的二人對不上了?
姜桃猶豫。
“妹妹不必擔心。”蘇櫻示意姚元一将左側竹筐收拾收拾。
“在未出山之前,我是‘姚婦’,出山之後,妹妹便可做‘姚婦’。”蘇櫻道。
“什麽意思?”姜桃有些不解。
蘇櫻指指姜桃扭傷的腳,又拍了拍清理好的竹筐,神秘一笑。
……
“姚大哥,要不要歇息一下?”應付完又一隊斥候兵的盤查後,姜桃将竹蓋稍稍掀起一條縫。
她警覺地四下瞅瞅,然後在晃悠悠地竹筐裏探出一個小腦袋來。
“沒事兒,他壯着呢。”蘇櫻一整個拿掉竹蓋,讓姜桃透氣。
“當初從大托那邊入山的時候,我就是躲在他筐中被他挑進山去的。”姚元一雖也有可在大托行商的身份竹牌,可上面只有他一人的信息。
因此蘇櫻在大托雇傭了他之後,是藏在他竹筐中才躲過了大托守衛兵的盤查。
“你比我瘦這麽多,他挑着不會費力的。”
姚元一也随之點點頭,“姜妹子放心,我不費力。”
“蘇姐姐,你為何要到涼國去啊?”姜桃問出心中疑惑。
蘇櫻聞言,環抱起手臂。
“算賬。”她從牙縫裏吐出兩個字。
姜桃一愣。這麽巧。
蘇櫻望望天空,又補充道:“找我的心上人,算賬。”
三人走進一片馬利筋花叢,花朵拂在竹筐上,窸窸窣窣的。
看到馬利筋,姜桃想到當初她和傅染在花樓的馬利筋花叢前說話的場景。
那時她差點最壞的以為他是去花樓找男人的。
現在想來,真相竟比最壞還壞。
風吹碎發,掃到姜桃眼角,姜桃垂眸。
“小心。”一顆長得很高的蒺藜刺入扁擔下,姚元一回手,先替蘇櫻撥了去,後又順勢在姜桃頭上虛虛護了一下。
姜桃一下子又想起,當初傅染安撫着揉她腦袋的情景了。
雖然粗魯,但那時從他手上傳來的愛護卻不似作假。
演戲竟也能演得這樣真嗎?
姜桃繼續走神。
“你呢?”她飄走的思緒被蘇櫻的問話喚回。
“我還沒問,你去涼國做什麽?”蘇櫻好奇。
嬌嬌柔柔的姑娘家,不畏艱險也要去涼國,怎能不讓人好奇。
“我?”姜桃回神,含糊了一下,道:“我去找人。”
而後岔開話:“蘇姐姐要找的心上人,可是在出山口等你?”
因為蘇櫻說,等到了出山口,她便不需要借用姚元一的涼國路引了。
到時姚婦的身份便可借用給姜桃,以便姜桃可以順利進入涼國。
想必是心上人會來接她。姜桃如此猜測。
蘇櫻揚了揚發尾,道:“他最好是。”
這下還真有點算賬那意味了。
姜桃被她生氣眯眼的模樣逗笑,貓似的将下巴颏搭在竹筐上,好奇問道:“蘇姐姐的心上人什麽樣呀?”
“他?”蘇櫻搖搖頭撇嘴,“窩囊死了。”
但是上揚的語調出賣了她談起心上人時的好心情。
“束手束腳,喜歡我也不敢說。”回憶被牽扯。
「好多年前的一天。
“喂。”蘇櫻在牆頭沖下面的人影兒招招手。
“幫我把風筝撿起來呗。”她指指樹梢半端挂上的那條破爛金魚。魚尾被橫劈成了四條叉。
下面的人影兒被爽朗呼聲叫的一怔,擡起頭左右瞧了瞧。
“呆瓜,在後面呢。”蘇櫻無語地甩甩束發。
人影兒轉過身來,是個面容白淨的公子,看起來文文弱弱的。
蘇櫻瞧了瞧他身上的綢緞華服,眯眼道:“你被困在這兒了?”
公子一愣,撿起破爛金魚。他拂了拂上面的落葉道:“姑娘的風筝。”
舉起風筝笑了笑,而後微微蹙起眉,“魚尾壞了。”好像充滿憐惜。
“這麽斯文啊。”蘇櫻托起下巴,想了想,側身一翻,索性落下牆頭翻了進來。
“姑娘小心!”那公子着急的面容添上一絲緊張,既白淨又可餐。
“小心什麽。”蘇櫻拍拍手,揚眉道:“這地若敢摔我,我就将它踩個稀爛。”
公子一下睜大了眼睛,似聽到什麽奇聞一般。
蘇櫻拿過風筝,嫌棄地啧一聲,“飛不起來,扔了算了。”
公子趕忙攔下,道:“無妨。”
“我這裏有漿糊,姑娘稍等,馬上就可以修複好。”他認真地接過風筝,護在身後,好像十分珍視。
“我倒不知,這風筝竟也能如此成個寶貝了。”蘇櫻搖搖頭。
公子撫了撫風筝骨,道:“它本就是寶貝。”
一紙飛鳶游碧風,羁身無畏淨空空。
風筝是靠近天空的自由精靈。
蘇櫻瞧着他嘴角牽扯一抹文弱的笑,似乎有點落寞于其中。
“那,我幫你一起吧。”蘇櫻卷卷衣袖,撸起胳膊道:“就不信它上不了天。”
一樹蘋果花簌簌落下,罩在二人肩頭,映襯的這天空愈發碧藍。」
蘇櫻的思緒從回憶中收束,側側腦袋,又道:“不過,他善良,是這世間最幹淨的人。”
“就算他不來接我,我翻遍整個涼國也要将他找出來。”
臉上的歡欣又重被生氣取代,蘇櫻咬起牙。
穿越馬利筋花叢,三人行到了離斥候兵越來越遠的偏僻處,姜桃示意姚元一停下,從竹筐裏出來。
這一路他們都是這樣過來的。
在不易遇到軍隊的幽靜處,三人一同行走。
待行至斥候兵盤旋處,姜桃便躲進竹筐,由姚元一挑過去。
一般盤查的斥候兵看到右邊竹筐裏竄出吐信子的花綠水蛇後,都不會再有心情檢查左邊竹筐。
“到時候,我可以幫你一起找。”出來後,姜桃揉揉腳腕,接上剛才的話頭,沖蘇櫻說得認真。
蘇櫻笑了,摸摸她的腦袋道:“這個忙呀,妹妹還真是幫不上。”
她要找涼國皇室之人算賬,怎能把姜桃一個小女子牽扯進來呢。
蘇櫻看起來清秀,手掌卻頗為闊大,如同男子。
大掌一下罩住姜桃半個腦袋,顯出些與女子不相稱的粗野來。
這讓姜桃驀地又想起了傅染。
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笑起來仿佛可以勾魂攝魄。
當如獸般淩寒的眸光柔下來的時候,被眸光包裹着的人就好像浸潤到了濕潤的潮水裏,被滋養被愛惜。
她記得這些柔,也記得那些粗野。
在床上,他的桃花眸子往往是淩滿獸性的。
但那時姜桃就是很确定,即便如此,他也不會真的傷害自己。
眸色的深暗,不過是心底愛意的癡纏。
可是眼下,她不能确定了。
姜桃苦惱又憤然的垂眸,茫茫嘆了口氣。
見姜桃又開始滿是心事的走神,蘇櫻有意提高些聲音換了話題。
“咱們三人能遇到,也是緣分。”蘇櫻感慨。
“原本我準備一人來涼國的,時間也更為提前。”
蘇櫻眯眼回想道:“只可惜遇到一個變态,打亂了計劃。”
想起當時見到的那些紅紅綠綠的腸子,以及讓她将腸子當項帕的那句話,蘇櫻忍不住嫌惡地皺起眉。
“比你看起來還變态。”蘇櫻瞧瞧悶聲向前的姚元一,拿鞭子戳他一下。
“姚大哥哪裏變态啦。”姜桃不可思議,睜大了眼。
這一路走來,姚元一都十分可靠。
任勞任怨,也不多話。
蘇櫻見姜桃這般正經鳴不平的模樣,撲哧一聲笑了。
“你瞧他。”蘇櫻示意,“塊頭有你三個大,粗胳膊粗腿的,這還不變态啊?”
并且這一路任她怎麽鞭打他從未覺過疼。
原來是在打趣。
姜桃放下心來,也瞧瞧姚元一,确實很粗壯結實。
身形體量比常人大上許多。
不過,姚大哥沒有他那麽高。
他雖不及姚大哥粗壯,但臂膀也是孔武有力的。
他……
姜桃眉頭一皺,晃晃腦袋。
他是個騙子、壞蛋,自己何必再念他?
姜桃抿起倔強的唇角,唰的別開頭。一點不留情。
就好像傅染就在眼前能看到她的憤怒一樣。
“穿越這片林子,前面就是鶴尾城了。”姚元一略過二人的話題,向前示意。
道路盡頭依約有亮光閃爍,想必就是仙澤山在涼國這邊的出山口了。
鶴尾城是涼國的邊境之城。
到達出山口後,蘇櫻與二人告了別。
她沒有直接進入涼國,三下兩下就不見了蹤影。
姜桃憑借着姚元一路引上的“姚婦”身份,順利經過盤查,進入涼國。
“姜妹子,你準備去哪兒,我送你一程吧?”
只要不惹事引起人的注意,在涼國境內便不會被時時查閱身份路引。
因此姜桃可以自由行動。
姚元一見她一人,還記得蘇櫻的交代,不放心地想護送一程。
“我……”姜桃側側頭。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兒。
在城中四顧一番,咬起唇角。涼國茫茫,這賬該從何算起呢?
姚元一大概看出,于是道:“若無去處,可先到我的藥鋪中落腳。”
“待妹子找到了要找的人,再離開也不遲。”
眼見天色漸晚。
姜桃想了想,還是道:“不麻煩了,我住客棧就行。”
姚元一點點頭,“那我送你到客棧。”
看姜桃安頓下之後,姚元一說明日再來送些日用品,便離開了。
在林子奔波了這幾日,姜桃累壞了。
終于能睡到真正的床,因此剛一躺下便睡了過去。
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姜桃才被客棧外吵吵鬧鬧的聲音吵醒。
外面吵吵嚷嚷,似出了什麽事情。
姜桃穿上長衫,小心下樓查看。
一隊軍中模樣的人在前臺盤查着什麽,滿臉嚴肅。
姜桃連忙向後掩了掩身形。然後餘光一瞥,看到樓梯口暗道裏貼着一張通緝告示。
看到告示上的畫像,姜桃一愣怔。
她直勾勾盯着,走近仔細瞧。
而後一陣心驚,這人怎麽越看越像阿染呢?
“你,轉過身來。”
背後突然傳來了聲音。姜桃下意識地将告示揭下藏在身後。
她有些僵硬地轉過身瞧瞧,是個帶刀侍衛。
寸劍握住佩刀,看到轉過來的小小人臉後,直接愣住。
是她!
寸劍眼睛猛得一亮,握拳咳嗽一聲,掩蓋下心中狂喜。
他招招手,換來一個手下壓低聲側耳道:“現在!立刻!馬上!趕緊!叫主子過來。”
“沒,沒幹什麽。”姜桃盡力放松神态,讓自己看起來自然一些。
她沖寸劍擺擺手,挪着小步子要走。
寸劍心裏發急,一定要将她留住。
“有沒有路引?”寸劍問了個讓姜桃想逃也逃不了的問題。
姜桃心裏一陣緊張,捏緊了告示抿唇。
“大人是不是誤會了?”就在空氣僵滞之時,姚元一粗大的身影在拐角出現了。
他大步一邁,就來到了姜桃身邊。
“這位是我的夫人。”姚元一将姜桃攬在身邊,遞出路引。
“我們夫妻倆都是良民。”
寸劍又是一愣。
他接過一瞧,果然是夫妻路引。
難道說,在主子離開的這大半個月裏,他心心念念的姜姑娘已經嫁給旁人了?
這要讓主子瞧見了還得了?
不行不行。
想起主子差點因她而丢了半條命,寸劍連忙再度招招手。
他急急喚來另一個手下,壓低聲囑咐道:“先去攔住主子,記住,千萬、千萬別讓他此時過來!”
“哦?”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
晚了。
完了。
寸劍頭頂一轟隆,有些絕望。
随着客棧門簾的掀開,一股凜冽冷風襲來。
比風更冷的是來人的聲音。
“我竟不知,我的娘子,何時竟成了你的夫人?”
傅染朝姚元一冷冷望了過來。
起先還能淡漠克制,但看到并排而立的兩人後,逡巡向兩人的目光逐漸發起狠來。
他只着單薄的白色中衣,身上還冒着氤氲濕氣。
濕氣很快将中衣浸染,衣衫被打濕了一半,貼在身上。
肩頸處傷口滲出的血跡,由此漸漸透了出來。
傅染身邊還跟着幾個身着铠甲的軍兵,站立在兩側攙扶着他。
寸劍又驚又急,傅染此時的面貌,是不宜暴露在衆人面前的。
姜桃聽到熟悉的聲音,也猛得擡頭。
望見來人後,她心頭亦是一震。
眼前這幕,分明就是軍兵押解受刑罪犯的經典景象。
告示被姜桃捏出一個洞。
這告示上畫的,竟真的是他?
姜桃又驚又疑,一時淹過了重逢的百般情緒。
難道他不僅騙了自己,他還犯了大罪?
六殺,那可是十惡不赦的重刑犯!
傅染的衣衫被片片染紅,姜桃在驚疑之際,心底冒出些說不清的焦急。
各種情緒漸漸一股腦地湧了上來。
大起大落,紛繁交加之下,姜桃嗓子眼一腥,竟吐出口郁結于胸的烏血,暈了過去。
“阿夭!”傅染見此,也顧不得恨恨咬牙。急火攻心,硬是不管傷勢地直接提氣躍身過來。
從傅染見到姜桃的第一眼,他的心就已經無名火了起來。
她看起來很瘦,精神也不好。
破舊寬大的長衫套在身上,風一吹,姣好的軀體便露了出來。
這身軀比以往纖細了許多。
連臉頰上的水潤,腰腹上的軟肉,此番都已經瘦沒了。像瑟縮在冬日枝頭搖搖欲墜的小小花朵。
和姚元一粗壯的身形站到一起,愈發顯得凄凄。
這讓傅染心裏湧上一股憤怒的無名之火,燒得他烈烈灼灼。
傅染握緊拳頭。
她竟然真的就這樣找來了。
這一路上該有多麽兇險!
況且這突然冒出的粗壯野男人,還不知是個什麽東西。
“墨牟呢?”傅染燒起剜刀射月的狠戾,厲聲沉沉:“将他吊起,再抽二十鞭!”
鮮血在傅染衣衫上蔓延的速度越來越快。
“主子!”
寸劍連忙在暗處抵住傅染,給他些支持。
“眼下四處是太子的耳目,切不可以此種姿态久留。”寸劍趁機低聲提醒。
“來人,封鎖客棧。”
傅染将眼前湧上的黑霧硬生生挺下,緩了片刻,提起聲音道:“擡皇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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