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祝神節
第34章 祝神節
道:“娘子, 聽說你想我了?”尾音微微上揚。
好像解決了什麽難題般,傅染一掃先前淩寒,眉目重新愉悅起來。
“鴨鴨松子接來了, 娘子開心嗎?”長腿又一邁,來到了姜桃眼前。
開心?
他這人情緒轉變怎麽這麽大?
剛才還要殺人, 現在又不知在樂呵什麽。
看不出她現在還在生氣中嗎?
“那又怎樣?”姜桃并不買賬。
“有禾雀嗎?有山礬嗎?有白哥兒嗎?”揚揚下巴, 鼓起粉腮。
禾雀白哥兒傅染倒是知道。山礬?誰?
傅染費力想想。
那個罵他是野男人的瘦猴子?
有了點印象。傅染微微皺眉。
禾雀白哥兒便罷了。山礬?
呵。
怎麽可能。
男的,不行。
“去接的時候, 他們不在。”寸劍連忙幫着解釋一嘴。
他們去時候, 說是禾雀鳶尾帶着白哥兒出門了。等了幾天也不見回來,他們只能先将鴨鴨松子帶來。
“為什麽要接呢?”姜桃抓住話柄。
若不是他将她困在這兒,用得着接嗎?
“直接放我回去不行嗎?”質問。
又提到了要走的事情。傅染愉悅的情緒明顯沉下來一點。
“不行。”他抿唇。這次倒沒再耍什麽花招, 答得直接。
“你忘了,在祝神節上,還要有交代呢。”
傅染進一步瞅緊了她, 道:“你不在,怎麽行?”打消她離開的念頭。
想到那樁兇案, 姜桃郁悶, 扯扯衣角沒言語。
傅染看她不開心,頓了下, 又道:“諸神節上,墨家姑娘的事,也會有交代。”拿一雙桃花眸子瞧瞧她。
姜桃擡起頭。
是專門給她交代嗎?
傅染點點頭。
“我絕對沒有要娶她。”伸出三根手指。
那為何……姜桃依舊懷疑戒備地瞅他。
諸神節上再說。傅染賣關子地一挑眉。
……哼。就姑且再忍兩天。
反正他不松口,她也是走不了的。
垂下腦袋憤嘆口氣。
“誰又惹我妹子嘆氣了?”蘇櫻一掀簾子, 氣勢洶洶進來。
見到她, 姜桃眼睛一亮,“蘇姐姐!”
傅染伸手, 拎住姜桃撲向蘇櫻的身影,提溜了回來。
這個姐,也不行。
“放開她!”蘇櫻出鞭。
侍衛上前。
怕惹出事來,姚元一伸手,攔下了這一鞭。
鞭子甩到皮肉的聲音響起,姜桃手心都跟着一緊。
“姚大哥,不疼嗎?”姜桃幻疼地咧咧嘴,問道。
姚元一一臉平常,松了鞭子道:“不疼。”
……也是。姜桃想想,姚大哥畢竟皮糙肉厚。
然後又覺得皮糙肉厚這個詞似乎不太妥當,趕緊從腦海中搖了出去。
傅染擡手,在她腦袋瓜上狠狠敲了一下。
“幹嘛?”姜桃還沒消他的氣呢。
傅染眯眯眼道:“敲碎裏面的那些個野男人。”
姜桃無語。不理會他。
“妹妹,我們是來道別的。”蘇櫻瞪了傅染一眼,将姜桃拉到自己身邊。
“什麽,你們這就要走了?”姜桃吃驚。
沒想到傅染竟肯放他倆走。還如此輕易。
這其中是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了嗎?
她狐疑地看着二人好像達成了什麽共識的模樣。
“妹妹,別擔心。”蘇櫻喚回她思緒道:“等我回了大托,很快就能接你回去了。”
雖然傅染這家夥很是讨人恨,但是不得不承認,眼下姜桃待在這兒,比冒險回大托更安全。
蘇櫻又厲聲對傅染道:“你若敢欺負她,等事情結束後,我定饒不了你。”威脅的眼神睨過來。
傅染将姜桃扯回自己身邊,掀開門簾:“不是說要走了嗎,怎麽還在這兒磨叽?”
“請吧。”滿臉冷漠地做了個趕客的手勢。
“哼。”蘇櫻瞧瞧外面天色,時候确實不早了。
她對姜桃道:“本來想将姚元一留下保護妹妹的。”
“但他不知中了什麽邪,這次非要跟我一起回去。”蘇櫻皺皺眉,又不滿地瞪了姚元一一眼。
腿是別人的,她也攔不了。最後只能應下。
“寸劍,送送二位。”傅染毫不留情地将蘇櫻和姚元一一把推搡了出去。
還算這姚元一有點眼力價兒,若是死皮賴臉的要留下,保不齊真的會被下鍋。
“蘇姐姐,路上小心。”姜桃追了兩步。
很快,便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①
姜桃使勁揮了揮手,道:“我等你回來!”
“行了。”傅染将她裹懷裏兜了回來,放下門簾。
這時刺桐在雪色中匆匆趕到了花房。“主子,方禦醫讓屬下來傳個話。”
刺桐道:“方禦醫說,那湯藥已經煎了三回了,主子若不想再刮一回骨,便抓緊回去服下吧。”
姜桃的注意力被牽引回來。
她不自覺瞄向傅染肩胛骨,早上的擔憂又冒了出來。
“……你快回去吧。”姜桃推他一下。雖然疼死拉倒,但若真疼死了,只怕她就更走不了了。
傅染翹起唇角。
他握起姜桃別別扭扭的手掌,在白嫩指尖啄了一下,道:“娘子擔心我?”
桃花美目微微挑起,好像帶着蠱。
姜桃抽回手,背身哼道:“我只是不想你死在我門口。”
傅染笑了。
初見時,她就是這般怕他死在她門口。
那顆軟乎乎的心,一直沒變過。
……
祝神節。
燈火萬千,花滿庭院。各個大臣攜女眷們陸續來到了宴會上。
舉國休沐歡慶的好日子,煙火燃起。祈福帶飄飄搖搖挂滿夜空,風一吹,脆鈴叮當。
文臣們在宴席開始前小酌交錯,曲水流觞。
宛轉流水曲曲折折,穿過香階小徑,最終交彙于宮中瑤池。
瑤池上袅袅汀煙如織,有宮娥點腳水面,在朦朦胧胧半虛半掩中排練着開宴的清旋飛仙舞。
曼妙猶如仙境,吸引了不少參宴人的目光。
一些女眷紛紛來到瑤池水邊,借着飛仙的好彩頭,放一盞盞百花燈。
瑤池一角,一個約莫十五六的姑娘,正蹲在水邊,把做好的水仙燈小心置入水面。
每放一盞,雙手就合十成個拳頭,緊緊握在下巴颏兒下面,閉上眼嘴巴裏念念有詞。
水面上映出一個雙丸子小腦袋,系着黃絲帶。
水仙花燈金盞銀臺,小小一朵,是用鮮美的水仙花直接做成的。
黃燦燦的花心滴入了菜籽油,又插上燈芯草作燭芯。
雖不比水中其他的藕花芙蓉,芍藥牡丹,卻星星點點,別具精巧浪漫。
姜桃被這點點明黃吸引了注意力,提起繁複華貴的裙擺,踩着楚蓮金縷鞋噔噔過來了。
暗衛紛紛掩好身姿,跟上。
頭上珠釵搖蕩,與水中點點金光相映成輝。
姜桃也在水邊蹲下,拾起一盞水仙燈道:“好漂亮呀。”烏溜溜眼眸新新奇奇。
聽到聲音,小蠻一下睜了眼。
“呀,你怎麽把它撈起來了!”腮幫子鼓鼓,襯着頭上的兩個啾啾,像只生了氣的小松鼠。“我剛許了願的。”
姜桃連忙又将水仙燈放回去,擺擺手道:“對、對不起!”
她不知道,涼國祝神節,除了在天空放飛祈福帶,還可以在水裏放祈福燈。
小蠻瞧着她驚慌懊惱的模樣,撲哧笑了。
“你慌什麽。”小蠻又拾起身邊一盞水仙燈,置入水中道:“再重新放一個就好了。”
說完,又雙手合十,認真許願。
姜桃瞧瞧水面點點明黃,眨巴眨巴圓眼道:“這都是你許的願?”
小蠻依舊維持着許願的姿勢,只睜了一只眼對她回道:“沒錯。”
“呃……”姜桃歪歪腦袋,有些傻眼。
這許願望可是真不少。神明們忙得過來嗎?
珠釵脆響,小蠻瞧她傻乎乎的,拉了手道:“有棗沒棗多打幾竿子。願望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将一盞水仙燈放在姜桃手心,道:“你也試試。”
“诶?”這突然一下,讓姜桃一時還真想不起來許個什麽願。
小蠻瞧着她搖搖頭,“姐姐一看就是貴女。”
不僅穿着打扮不似平常女眷,這股子嬌憨氣質也是尋常人家裏養不出來的。
平日裏什麽都不缺,什麽也不愁,才會像這樣想不出什麽太多的願望。
小蠻又拿回了那盞水仙燈,“浪費浪費,還是放着我來。”念念叨叨。
“诶?不,不行!”姜桃将水仙燈藏于身後,認真點頭道:“我有願望的!”
她只是在糾結,是許願今晚的事情傅染能順利解決呢,還是許願自己可以早點離開。
“哇,霜姑娘今日好漂亮啊!”糾結猶豫間,一陣吵嚷的贊美聲傳來。
姜桃和小蠻同時回頭望去。
只見在一堆香脂女眷的擁簇下,一個紅豔的身影正袅袅挪了過來。
何晚霜扶了扶流光的□□頭釵,得意道:“那是自然。”
“今天可是我的大日子。”
“什麽大日子?”香脂堆裏有人捧場問道。
姜桃和小蠻也不約而同的擱了個耳朵。
何晚霜悠悠一笑,賣個關子道:“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
“一會兒開宴了,你們可都仔細聽着點。”手指頭虛虛點點衆人。
“這可是我們何家的好日子。”又朝着主殿拱拱手,道:“也是涼國的大喜事。”
“姑娘姑娘,什麽喜事?”其他女眷興致更濃了,擁上來連連問道。
一時間珠翠叮當,好不熱鬧。
不過也有人聞此生了悶。
“今天不是何大人要宣布前些日子死人事件的調查結果嗎,這……”
“是啊。死的是太子妃的弟弟,太子妃這幾日都閉門不出,心情郁郁呢。”
言下之意,這也能算好事嗎?
何晚霜不耐煩地理理衣擺,“你們不懂。”
“就是因為壞事,才能變成好事。”
何晚霜揚揚下巴,為自己親爹何正氣的精打細算而感到驕傲。
“眼下說了你們也不懂。”
看衆人摸不着頭腦似懂非懂的,何晚霜索性撥開她們道:“一會兒去宴會上聽吧。”
“起開起開,我要放燈。”何晚霜伸手,侍女遞上一盞伊洛傳芳。
碩大的花朵明麗張揚,燭淚火紅,更添一抹肆無忌憚的豔。
“這是什麽老鼠屎?也敢擋本姑娘的祈福燈。”來到瑤池邊,何晚霜蹙起眉。
點點明黃,三三兩兩的飄了些在她這個方向。
她厭嫌地一揮手,将水仙燈全部蕩開。
蕩開了看着也礙眼。又擺擺手,命侍女将其全部撈過來,摁滅在水裏。
“哎——”姜桃起身。
小蠻拉她一下,“算了。”不高興地揪了揪頭上絲帶。
這何晚霜是刑部侍郎何正氣的千金女,一向跋扈飛揚。
寸劍跟她囑咐過好多遍,在宮裏當差,平日裏的小性子壞脾氣,沖着他發再多都沒事。
但是千萬別招惹了何晚霜這種。
一開始小蠻沒記住,自從吃過幾次虧之後,一見到何晚霜她就繞道。
姜桃瞧瞧小蠻,又瞧瞧自己剛許完願,被無情摁滅的那盞水仙燈。
小眉頭一皺,提起裙擺過去了。
“姑娘可以将水仙燈還給我嗎?”伸出手掌。
何晚霜擡頭,“哪來的……”然後看到了姜桃的衣着打扮。
何晚霜幽幽住了口,眼珠一錯不錯的打量着眼前這美嬌娘。
裙裳嫣紅,但打了一層玫瑰酒金絲底色,因此顯得尊貴而不輕佻,雅致而不張揚。
飾品均是滾金珠做的,既俏皮嬌豔,又沒有高高在上的意味。
和她本人的氣質融合地十分恰當。如淡淡珠華,不是最耀眼的,但卻是最抓眼的。
居然敢在今日穿得比她還漂亮。
何晚霜嘴角有些嫉妒地扭了扭。
她明明花銀子打聽吩咐過了,今日宴會,除了她,誰都不許穿紅色。
沒想到不知從哪兒冒出來這麽個小丫頭。
何晚霜頓時覺得自尊受到了挑戰,很是生氣。
上前一步,挑起眉道:“你是何人?”似乎想要一較高低給點教訓。
離得近了,何晚霜嗅嗅鼻子。發現連姜桃身上的香粉也比她的好聞。
是天雨粟熏制成的。十分珍稀別致。
于是愈發咄咄逼人的叉起了腰來。
然而姜桃并沒有心思理她。
從侍女手中拿回水仙燈後,姜桃低頭認真瞧着。
一邊琢磨着搶救辦法,一邊轉身離開。沉浸在水仙花燈的世界。
居然被無視了。何晚霜更加生氣。
正要氣憤地伸手拉住姜桃,突然被一個袅袅柔柔的聲音叫住了:“晚霜。”
阮微然拿着一盞月朵燈走了過來。
“娘娘。”見太子妃來了,何晚霜連忙收了氣急敗壞的神色。
她能打聽得宮中宴會消息,全靠阮微然這根高枝。
“娘娘來為阮大人祈福嗎?”
何晚霜瞧瞧月朵燈,收了收自己張揚的大紅裙擺,湧上一絲絲不自在。
阮微然笑笑,并沒有要怪罪的意思。
“無妨,弟弟有我一人祭奠就行。”
阮微然拍拍何晚霜的手,道:“不要因此掃了大家的興致。”
她一身白衣,将月朵燈放入瑤池。切切凝視,神情凄然。
“娘娘節哀。”何晚霜勸道。
阮微然祈完福,擦擦眼角潤意,點了點頭道:“今夜那兇手的真面目就會被揭開,以告慰弟弟在天之靈。”
何晚霜被勾起好奇心,“娘娘知道兇手是誰?”
兇案女眷們都聽說了,可是其中細節女眷們卻是無從打聽的。
阮微然眺望向遠處,微微蹙眉道:“據說是五殿下身邊的一位女子。”
“此女是他從外面帶回來的。”
“五殿下珍視的緊,我也還未見過。”
從外面帶回來的……沒見過?
何晚霜一愣,下意識的瞧向姜桃離去的背影,有些反應過來。
她想到剛才從姜桃身上聞到的香味,突然想到些什麽,心思蠢蠢一動。
……
辰時到,宴會緩緩拉開帷幕。
一曲清旋飛仙舞過後,筵席上的氛圍熱鬧起來。
衆人推杯換盞,熱談連連。
見場子熱得差不多了,傅典優雅地擦了擦手,悠悠開了口。
“諸位,今日祝神節,本不該掃了大家慶祝的興致。”
“但是本宮心中有一事未明,實在不敢昧着良心開懷暢飲。”
說罷,給何正氣遞了個眼色。
何正氣放下酒杯,起身拱手道:“太子殿下容禀。”
衆人見是刑部侍郎出來講話了,均放下酒杯收斂了神情。
阮微然也微微擡手,理了下耳畔一朵白花。
衆人明了,這是要切入今日正題,公布阮夷玉被殺之事了。
傅染冷眼斜睨,瞧他們準備如何演戲。
姜桃放下手中酥酪,一下沒了滋味。
“先前阮大人遇刺一事,想必諸位都有所耳聞。”何正氣環視一周,肅容切入主題。
傅典配合的點點頭,沉痛道:“本宮內弟莫名被害于五殿下的後院之中,實屬詭異。”
“當時一切兇殺證據都指向這位姑娘。”
傅典指向姜桃,“但是五殿下卻将其護下,說要另行調查,屆時會在祝神節上給本宮一個交代。”
“今日祝神節已到,不知五殿下查得如何了?”睨向姜桃。
姜桃連忙縮下身子,從傅典手指的方向微微挪開點屁股。
然後側頭,瞧向傅染。
只見傅染意料之中地微一挑眉,緩緩起了身。
“哥哥的事,弟弟自然盡心。”他走向傅典,慢條斯理地攔下了他的手指。
傅典甩袖,避開。
傅染一扯嘴,繼續道:“阮大人身亡一事,本宮已經查清。”
“今日便可将真相公諸于衆,大白于天下。”側過身,在衆人臉上一一掃過。睥睨又肆意。
只不過,這眸光落于阮微然處,稍稍停留了片刻。
阮微然微掩眸,側過。撫了撫耳畔白花,低眉瞧了傅典一眼。
傅典理理衣袖,也一扯嘴,自信側眉道:“哦?”
“那便請五殿下說說吧。”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中。
傅染微一勾唇,迎上目光,朗聲道:“阮大人之死,乃是自殺。”
“什麽?”此言一出,果然引起一陣騷動。
阮微然手指微微頓住。傅典一怔,掩口笑了起來。
“本宮竟不知,五殿下為了維護一個女人,居然可以說出此等荒唐謬論。”
似不可思議般,寬袖一展,望向衆人道:“阮大人死前喜事将近,那是滿朝文武衆所周知的事情。”
“馬上小登科,他高興還來不及,為何要自殺?”
傅典搖搖頭,“實在站不住腳。”
大臣們經此提醒,也面面相觑起來。道:“是啊。若是阮大人沒有死,今日正是他大婚的時候。”
“先前每次見他,阮大人都在為這婚事忙前忙後,很是上心。”
“為了給新娘子最周到的禮數,更是不辭勞苦,頻頻趕往太子府向太子妃請教大婚事宜。”
“這都是我們這些同僚看在眼裏的呀。”衆大臣交頭接耳起來。
阮夷玉大婚當前,每日喜氣洋洋的,在旁人眼裏,根本沒有自殺的理由。
且他本身便是太子妃親弟,又有正經官銜在身,榮華富貴,光明前程,什麽風光都占盡了。
此等貴子,怎會自毀而亡?
也難怪衆人不肯輕信。
“為何要自殺,且先按下不表。”
傅染出口,收束了衆人的議論。
他走到何正氣身旁,道:“咱們還是先請專管此事的刑部侍郎何大人,給我們講講勘驗結果吧。”
傅染走下桌臺,又不期然的轉到何晚霜附近,擡眼看向何正氣。
傅典的目光也射了過去。
兩道目光夾擊,何正氣偏了偏頭。
瞧瞧喜氣洋洋的何晚霜,何正氣抿抿唇,道:“五殿下說得沒錯。”
拱手迎向傅染,篤定說出了結論:“經勘驗,阮大人确實是自盡而亡。”
“什麽?”宴會再次騷動起來。
何正氣一揮手,避開傅典,令部下呈上驗屍結果。
“阮大人雖胸刺金釵死于姜姑娘房中,但從這金釵刺入的軌跡及力道來看,都不可能是旁人所為。”
驗屍單層層遞與衆人傳閱。
“阮大人當日應是趁亂悄悄潛進了姜姑娘的房間。”
“人多眼雜,匆促之下,他來不及找到更趁手的器具,只得拿了妝臺上的金釵,提前藏身于姜姑娘櫃中。”
“待姜姑娘進房的那一刻,推開櫃門自盡于她眼前。”
“這金釵上的箕鬥紋亦可為佐證。”
“覆于最上層的,只有阮大人的掌印紋路,且紋路力深形重,乃手掌用力捏握猛刺所致。”
“這死時房中又只有阮大人和姜姑娘二人,所以只能是自殺。”
驗屍單上将條條勘驗結果寫得清清楚楚,理據充足。
死人留下的訊息是最不可能說謊的。
敢這般全部亮出來,就不可能作假。衆人瞧着,紛紛點起頭。
傅典拿過驗屍單,捏出道褶痕。
“你……”見何正氣居然突然臨時反了水,竟将阮夷玉死亡真相悉數吐了出來。
傅典氣得一下起身。
阮微然蹙眉,扯下他衣角。
傅典重新坐下,盡量冷靜了下思緒,抓住可抓的漏洞道:“他有什麽非自盡不可的理由?”
“還非得到姜姑娘房中自盡?”
鐵證雖已擺出,但是傅典從情理上入手,引導衆人繼續推敲懷疑。
聞此,何正氣向衆人微微颔首,閉嘴不言。
因為他也并不知道。
刑部雖能驗出屍體上留下的痕跡,卻無法百分百準确地推測出其行為背後的情理。
何正氣只能擡眼看向傅染。
衆人見狀,也随之望去。
傅染接了這些目光,轉而投向傅典和阮微然。
琢磨了會兒二人不同的臉色,意味深長道:“他是為情自盡。”
慢慢悠悠的話語一出,阮微然的眉心便随之微動。
傅染又好似有所感慨般地道:“想世間情最難消。柳為誰青,花為誰嬌?②”
阮微然目光陡然迎向傅染。然後,擡起纖纖手,緩緩拉住了還欲再辨的傅典。
傅染收了探究目光。
唇一扯,側側頭掩下些什麽。
傅染眯眸,臉上又開始了盤算。
盤算完,轉過身,嗓音清清冽冽為衆人揭秘解惑道:“阮大人雖有婚事在身,可這婚事卻并非他可意的。”
“他在婚前強作一副歡喜的模樣,只是不想姐姐和姐夫傷心而已。”
“因為這婚事畢竟是姐夫,也就是太子殿下,給他費心思搭線撮合的。”
傅染悠悠道。
衆人茫然。
傅染又話鋒一轉,突然晃悠悠走到了姜桃身邊。
他指尖一撈,在衆目睽睽下拾起她一縷發。
然後俯下身,故作深沉道:“其實阮大人心中真正喜歡的,是這位姜姑娘。”
一雙桃花眸子在姜桃面前,漂亮地眨了眨。
“一派胡言!”傅典最先甩了袖,荒謬地擰眉。
“此女子你才帶回來幾天?阮夷玉怎會認識她?還為此情根深種到要自殺?”
旁人不清楚姜桃的事,傅典可是清楚的。
她分明就是傅染才帶回來沒多久的野丫頭。
傅染看得緊的很,怎麽可能讓她跟阮夷玉扯上關系?
糊弄別人或許還行,想糊弄他可沒那麽容易。
“這你就不懂了。”和傅典的氣急敗壞全然不同,傅染不急不躁。
他仿佛不是胡說八道般,繼續老神在在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姜姑娘溫柔漂亮,善良大方,明眸皓齒,綽約多姿,花鬟月鬓,嬌憨可人,清豔桃李,亭亭玉立。”
“阮大人是一見鐘情,繼而情根深種也未可知呀~”
在這麽正經嚴肅的氛圍中夾帶私言,用嚴肅口吻說着不正經的話。姜桃扯回他手中那縷頭發,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避開刷刷射過來的目光。
傅染眯眯眼,沖姜桃扯出一個欠了吧唧的笑。
“所以,他寧願在心儀之人眼前赴死,也不願進入違背內心意願的婚姻。“
傅染的鬼扯還在繼續。
只不過直起了身,看似漫不經心地移了下腳,将姜桃藏在身後,擋住了衆人訝然打探的目光。
這副又羞又氣的軟乎乎模樣,可不想叫其他人瞧見。
多一眼都想剜了他的眼。
然後傅染又一個開口,再度吸引了衆人注意力。
只見他瞧向阮微然,眸光微閃,突然變了些腔調道:“你說是吧,嫂嫂?”問句有意拖的長長的。
阮微然迎上目光,與他對峙審視片刻,最終唇角一抿,垂眸道:“五殿下說得對。”
嘆口氣,道:“阿玉正是情窦初開的年紀,我瞧着這姜姑娘也确實是合他心意的類型。”
“其實,先前阿玉也私下跟我說過幾次,他不喜眼下這樁婚事,不想成婚。”
“我只當是他年紀小,撒嬌鬧脾氣,沒同意。”
“以為成了婚一切便會好的。畢竟夫君為他挑的這門婚事,于他來說十分合适。”
“但是沒想到弟弟的內心竟是這麽痛苦,不惜選了這條不歸路。”說着,落下淚來。
“他一向是個聽話內斂的孩子,怕給我們添麻煩,什麽都自己扛着。”
阮微然拿起帕子輕輕擦了一下,掩下了唇角抿起的那絲不甘之意。
“是我這個做姐姐的,忽視了他的感受。”
這番凄然的話語一出,便是認下這兇案結果了。
如此一來,情理上也都疏通了。衆人不由惋惜感慨。
惟傅典滿面不可置信。
“夫人,你……”狹長的眼角猛然挑起,不解地望向阮微然。
當初,傅典設計好了誘捕姜桃的計謀,可是卻缺一個身份合适的幫手。
是阮微然向他推薦了阮夷玉。他們這才将計劃順利推行下去,共同演了這出戲。
阮夷玉的自殺做得并不高明。
因為姜桃院中守護森嚴,他沒有對姜桃出手的機會,也沒有細細布局的機會。
因此只能用最粗糙的自殺手法來栽贓嫁禍。
但是傅典并不怕這粗糙。
因為查案的是刑部,只要提前将刑部侍郎買通,把何正氣收于自己麾下,到時驗屍單上改一改,自殺變他殺根本不是問題。
因此傅典才自信的決定在祝神節上清算此事。
一來是布局已下,各方均已打通,他自信此事不會出差錯;
二來是還可以在衆臣睽睽之下,狠挫傅染一把,順便立立人設收攏其他中立派的人心。
沒想到事與願違,事情的發展大大出乎他的掌控。
眼下不僅何正氣反了水,竟連阮微然也莫名奇妙地認下了傅染這結論。
可謂腹背受敵。
傅典當然不肯輕易咽下這口氣。拍案而起,還欲再辯以期扭轉形勢。
“夫君。”然而阮微然輕輕喚了一聲。
她杏眼含淚,微微仰頭望向傅典道:“不必再說。”
似被弟弟的死觸及了傷口般,無聲地滾下大顆大顆的淚珠來。偏她還倔強地忍着,唇都被咬得泛起白色。
“夫人……”傅典瞧着,心中憤恨矛盾的天人交戰起來。
阮微然央求地一直看着他。看得傅典咬咬牙,狠甩袖角,恨嘆一聲坐下了。
眼下證據已經呈上,再加上阮微然的證詞,這結果不由得人不信。
因此,對于此案,他就算強争也沒有太大意義。
最多不過是在口舌上輸得不那麽難看。
與其逞一時口舌之快,倒不若冷靜下來,再做謀劃,看後面如何扭轉敗局。
傅典壓下沉沉心思,思緒嗡嗡的。
見一切均如計劃的那樣順利進行,傅染也稍稍松下口氣。
他剛才所說的,阮夷玉自殺是真,但自殺的理由卻是假。
不過,手中持牌不能一次出盡。
要在對手面前晃一晃,既讓對方知道我還有牌沒打,又要讓對方摸不清你到底還有多少張底牌。
因此這張牌面,自然是精心打磨留待合适時機再用,方能發揮最大效力。
見祝神節這局勝負已出,何正氣大大松了口氣。
他心中湧上了巨大的喜悅,距離飛升,只差一步。
于是何正氣正正身,當着所有人的面,突然又提高了嗓音,拱手道:“除了阮大人死亡一事要在今日公布。”
“五殿下還有一樁喜事也要公布。”
何正氣像是生怕傅染反悔似的,緊緊瞧他一眼,選擇當衆點出此事。
細細品味,不難看出他恭敬言辭之下,頗有一番緊逼之意。
其實何正氣之所以會從太子的陣營反水,便是因為他口中所說的這喜事。
那天他遇到王青栀,得知了五殿下有思春心思後,便趁彙報案情之際,試探着向傅染推薦了自己的女兒,何晚霜。
沒想到傅染沉思片刻,并未反對,言語中倒像是願意将這樁婚事默認下來。
并順勢點給何正氣,他可以以此作為利益交換,只需何正氣從太子陣營倒戈過來。
比起太子許諾的丞相職位,對何正氣來說,那當然還是做皇子的岳丈泰山更值得。
因為在何正氣看來,目前太子和傅染勢力相當,各有擁護。
所以這皇位之争最終誰贏誰輸,其實全看他們這幫中立大臣最後向着誰。
做了皇子的岳丈,便有機會搖身一變成皇上的岳丈。
朝局混戰之時既然都是賭,緣何不賭個大的?
況且他所掌握的刑部本身便是中立派的一股勢力。
何正氣有這樣盲目的自信,因此便做出了這樣盲目的事情。
在何正氣期待且催促的目光下,傅染果真接了話:“對,我确實有喜事要公布。”
此話一出,姜桃一下擡起腦袋。
傅染對上她一副算賬模樣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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