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

那次之後，夏訟很久都沒再聽到過林深的消息。

夏訟高考遇到了一個自己從沒做過的類型的題，和A大以一分失之交臂。但他的第一志願是B大，他不想留在C市，也不願去A市。距離A市兩千公裏的B市顯然是最好的選擇。

夏訟大二的時候遇到一個女孩。好像是傳媒學院有名的小美女叫宋行，夏訟自己也聽說了女孩愛慕自己的一些八卦。但正主從來沒到自己面前舞過，自己也不好說什麽。

終于有一天，宋行和自己告白了。

夏訟感到有些窘迫，自己好像對她沒有感覺。

宋行抱着一大束栀子，站在夏訟宿舍樓下，對着夏訟張揚自信的笑，像當初的夏訟。夏訟鬼使神差地想。

周邊有很多起哄的同學，夏訟接過花，女孩高興的抱住他，周圍想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夏訟附耳低聲：“抱歉，我不喜歡你，我們先離開好嗎。”

事後，宋行對夏訟道歉，“對不起啊，用這種方式讓你……被議論。”

“沒事。”夏訟有些冷淡，轉身就想走。

“哎哎，”宋行急忙拉住了他，扯着夏訟的袖子，哀求道：“學長，我們試試嘛。”

夏訟被她的動作吓到，想到了什麽，禮貌笑着扯開了自己的衣袖：“可是我不喜歡你啊。”

“試試嘛試試嘛。”女孩還在不斷哀求顯得有些嬌憨。

夏訟看着她突然意識到，女孩現在真的很像當年還和林深在一起的夏訟。自己現在好像林深。想到這夏訟不禁笑了起來宋行感覺有點希望，更加殷切。

“不行。”夏訟笑着看向女孩，透過她夏訟試圖成為真正的林深，“這樣影響學習，先好好學習。”

……

林深離開的那些年，夏訟過的一點都不好。他不會再夢見外公外婆了，也不會夢見夏雨。但他開始睡不着。每晚都要靠着褪黑素入眠。即使這樣稍微一點動靜也能把他驚醒，然後再失眠。

他去看過夏雨很多次，為了方便治療，夏雨自己在醫院附近租了個小房子，宋臨不放心她，就隔三差五的去看她，還給她找了護工。

夏訟去看夏雨，有時候夏雨是恍惚的，看到夏訟一會問宋清平還好嗎，一會又問夏訟病好了沒。如果夏訟的回答不如她意就會發病。

于是夏訟就告訴他，外婆還在立德小院頤養天年，自己的病已經治好了，不會喜歡男生了。這種時候夏雨就會很高興，來來回回重複“咱們家終于能好好過了。”

夏訟就不敢頻繁的去看她。季南楊找他談過兩次，但都被夏訟打太極似的轉看回來，久而久之季南楊就不再問了。

夏訟現在很讨厭自己，就像林深當初說的，自己就是很賤，身上不背點東西就過意不去，夏訟有點幸災樂禍。他站在高處審視他的這些年，越是糜爛他越是興奮，他恨不得自己完全爛透，然後在去回應十八歲的自己，‘看看現在的你，都是你性取向惹的禍。’用來鞭笞自己，真變态，夏訟一邊感嘆一邊又以此為樂。

夏訟二十七歲時又接到了林母的電話，電話那頭林母大罵他是喪門星，禍害他們家這麽多年。夏訟也不是當初那個和她嚷嚷的少年了，只是靜靜的聽着那頭林母的哭訴，想從中獲得一些林深的信息。

我只是不小心聽到的。夏訟自我催眠。

被罵了半小時也只是得到了：林深總是不結婚，不接受相親。

夏訟還見到了多年沒有聯絡過的沈時新。當年的夢一語成畿，他見到了沈時新躺在病床上對他微笑一如往年。

“陳時還沒來，你先坐。”

得知夏訟林深沒在一起後沈時新很驚訝。

“畢竟他當年那麽喜歡你。”

“他也沒說啊。”夏訟笑嘻嘻的和他扯皮。

“我們都感覺得到的夏訟，別裝傻。”沈時新佯怒。

“別人喜歡誰都是光明正大的說出來的，怎麽擱兒他那就特殊，和我的愛擲地無聲？”

雖然不知道他們這些年經歷了什麽，但沈時新還是把他知道的說了大概，還有林深畢業時對他說的話。

“訟訟，不像我，他說你們還有很多時間。”

聊的差不多看沈時新已經有些困倦了，夏訟悄悄的退了出去，剛出門就見到趕來的陳時，陳時自然知道他，和他打了個招呼就推門進去非要沈時新吃了藥再睡。沈時新被他煩得不行，一邊揍他一邊不慎被喂了藥。

從醫院回來的那天晚上，夏訟久違的夢到了林深。确切地說是夢到了和林深的聲音，多年未見，夏訟已經記不清林深的音色了，不過由于是在通話，林深的聲音經過電流，有一些失真。

夢中夏訟和林深吐槽近些年自己的苦悶。林深還是當面一樣，靜靜地聽他訴說。

“我們明年一起去看廟會吧。”

“好些年沒去了，不知道今年辦不辦。”

“我們學校今年會提前放假。”

“為什麽啊？”

“聽說有位研究生學長壓力太大跳樓了。”

“我們今年一起……廟會……回來……”

“那我們……”“廟會就……回來”

“嗯，你過得怎麽……”“夏訟……”

電話那頭的林深似乎是沒聽到夏訟的那些問題，只是在自言自語似的說着。

夏訟突然意識到了:這只是個夢。我們已經分開好久了……

陡然清醒的夏訟不敢再說話了，那頭的‘林深’還在說，說着好多，但翻來覆去就只有‘廟會’，但慢慢地林深的聲音越來越小，夏訟開始聽不清林深在說什麽了。夏訟覺得他的呼吸聲太大了，夢裏是不用呼吸的，于是他放緩呼吸，緊緊貼着屏幕，

“我好久沒回C市……”

“一起……”

“……”

……

夢境慢慢歸于平靜，夏訟的夢醒了。

夏訟睜着眼，呼吸急促。顫抖着手從床頭翻出藥。想要續上夢……

夏訟再一次見到林深是在沈時新的葬禮上，夏訟看到陳時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往骨灰盒裏放了很多糖。再一擡眼就見到林深站在不遠處。

夏訟想走過去，但審視着他的夏訟告訴他‘我們不配得到幸福，別拉林深下水好嗎。’夏訟是聽勸的，沈時新的葬禮結束後就逃走了。

夏訟三十歲了，已經不再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早就不是了。夏雨也在今年年初病逝了，夏訟有一點傷心，但很快就恢複了。

就還好。夏訟感覺不到悲傷了。

他感覺自己開始被割裂，或者他和審視他的夏訟合為一體了，他們一起淡漠的審視着那具軀殼。軀殼憑心而動，除了睡不着別的到都還好。

他開始服用各種助眠藥劑，合法不合法只要能睡覺他都開始嘗試。季南楊在他房間搜到那些藥瓶的那天終于忍不住狠狠揍了夏訟一頓。不過剛吃過藥的夏訟現在還有些混沌，反應不過來。

看着夏訟腫得老高的臉和麻木的表情季南楊有些脫力。于是他當着夏訟的面撥通了林深的電話。

夏訟麻木的瞳仁一點點轉動，意識到姨父是在給林深打電話後瘋了似的去搶季南楊的手機，季南楊一腳把夏訟踹了兩米。

知道林深馬上要到了之後夏訟想要逃出自己家但被季南楊一腳踹進了房間反鎖。連被踹了兩腳的夏訟趴在地上坐不起來。但想到林深馬上到了，就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了自己，沒再那麽糟。

夏訟想翻窗出去，但窗子也被封了，聽到門鈴、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夏訟有些奔潰，咬着牙不敢發出聲音。

我太醜了。夏訟眼淚大滴落下

終于在人要到門口的時候，夏訟找到了一個避風港。

可是避風港不管用。林深還是拉開了櫃門……

夏訟藏在避風港裏，像鴕鳥，将自己埋在羽翼下瑟瑟發抖。

“這麽多年了，你還在做噩夢嗎，訟訟。”

夏訟固執的将自己埋在衣服裏。林深只是溫柔的一如既往的摸了摸他的頭，将他攏進懷裏，讓自己變成夏訟新的避風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