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天
第十天
電話響,方璟連忙接通,下意識看了眼滿好。
她側身面對他,睡得正熟,沒有被吵醒。
滿好冬天睡覺有個習慣,整個人縮在被窩裏,被子蓋過頭,就露一點兒頭頂。
這會兒也差不多,遮到了眼睛下方,鼻子與嘴巴藏在被子底下。
令人疑心,她會不會在睡夢中窒息而亡。
她的睫毛長而翹,睜眼時更顯眼睛大,眉毛秀氣,沾墨的毛筆細細一掃般,微彎,筆跡淡。
額頭光潔,卻突兀的有三兩顆淺粉色的小痘,大概是上火了。
方璟走過去,拉下被子,掖了掖,露出她整張臉。
她嘴唇是自然的淡櫻色,微微張開,倒看不見牙齒,鼻頭小巧,看着可愛。
方璟沒忍住,輕輕捏了捏她的臉,她夢裏似乎也感受到了,蹙起眉。
他無聲地笑,緩步走出房間。
範慧芳的電話,不開門見山直說,先問他:“小璟,吃過飯了嗎?”
“吃了。”
“哦,是這樣,陳老師你記得吧?小時候教你們數學的。”
“記得,前幾年來過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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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對咯,她來的時候帶了她女兒,叫段佳悅,跟你和滿好同年的,也是今年畢業,你們晚上吃個飯,聊聊天。”
方璟:“?”
他好像還不到被安排相親的年紀吧。
範慧芳清了清嗓,繼續道:“主要是人姑娘挺喜歡你的,托我約你,反正你也沒對象,接觸一下呗。”
方璟渾身抗拒:“我不去,你想辦法推掉。”
“我先前欠了陳老師一個人情,再有,陳老師教你六年,真不好推。”
方璟冷靜地說:“你們這是道德綁架。”
“還道德綁架,沒動手把你綁去算好的了。”
範慧芳又哄他:“你要實在對段佳悅不感興趣,自己拒絕就是了,就當幫媽媽個忙。”
方璟說:“那我帶滿好去。”
“好好去不太……”範慧芳改口,“行吧,反正你圓得了場就行。”
可能是睡太久,滿好醒來頭有些疼,有一種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惚感。
看到書桌邊,仍然維持着舊姿勢看書的方璟,她想起剛剛做的夢。
夢裏的他們還在上高中。
文科班的男生少,愛打籃球的更少,王蘇蕊短暫迷戀過一個理科班帥哥,每逢大課間,便兜轉去球場看他。
與此同時,還要和自班同學做對比。
“我們班男生都是什麽歪瓜裂棗啊,也就一個方璟能看。”
十男,四矮,三醜,二gay,剩的方璟,還是有主的——王蘇蕊早就覺得,他跟滿好将來會是一對,朋友夫不可欺啊。
男生一般長得比女生晚,但勢頭猛,方璟初中開始蹿個子,高二就快一米八了。
白白淨淨,戴副眼鏡,斯斯文文的,比以前更招女生喜歡了。
但不單是王蘇蕊,班裏同學一致認為,長得再好看也沒用,他是別人家的。
他們甚至私底下傳,方璟是為了滿好才轉來文科班的。
總之,鑒于班內沒有具備觀賞價值的男性生物,理科班帥哥成了王蘇蕊閑暇時光的精神寄托。
畢竟她是個重度顏控。
夢裏,王蘇蕊照例去看帥哥。
帥哥投籃她歡呼,帥哥投籃沒投進她遺憾,帥哥跑動她目光跟随。
滿好在一旁興致缺缺,手指卷着馬尾。
腿不如方璟直,皮膚不如方璟白,成績……好吧,帥哥吸引王蘇蕊的要訣之一,就是他成績頂好,比方璟強。
帥哥進了個球,漂亮得全場歡呼。
他沖場外的滿好揮手,大喊她的名字。
她左右看看,難道有第二個滿好?可他的視線就是落在她身上的。旁邊的人也紛紛朝她投來目光。
我不認識你啊!她想開口,嘴巴卻像粘住了,然後看到方璟。
他穿着校服,外套拉鏈拉到頂,目如萬年寒冰,目如黑雲壓城。
滿好有種被丈夫捉奸見雙的慌亂感。
帥哥還在喊:“滿好,如果我比賽贏了,答應做我女朋友,好嗎?”
不好,我喜歡的是方璟啊!她還是出不了聲,眼睜睜看着方璟轉身離開,身影化作一團霧氣消散在陽光之下。
滿好吓懵了。
然後醒了。
她呆呆地看着方璟的背影,仿佛下一秒,他就會像夢裏那般消失。
人有第六感,察覺到背後的視線,他轉過頭,正要開口。
她突然掀被下床,赤腳踩地,一把抱住他,“方璟,要是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會不會離開我啊?”
方璟:“?”
下意識地摟住她的腰,抱她坐在自己腿上。地板涼,而且髒。
滿好表情可憐巴巴,眸光水潤地看他,頭發亂糟糟的,真像被抛棄了。
“你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了?”方璟看看床鋪,“弄髒了?”
滿好:“……”
“我我我,我要去換姨媽巾。”
再不換就要漏了。她忙不疊地想掙開他的懷抱落地,他沒讓,“我抱你去穿鞋。”
滿好兩只腳丫子夠住拖鞋,抓起鑰匙手機,立時往家裏跑。
方璟在後面喊:“晚點帶你出去吃飯。”
“知道了。”
下午五點半,出門時,滿好才想起來問:“去哪兒吃?”
地點範慧芳發給他了。
“嗯?範阿姨跟我們一起嗎?”
“是跟陳老師的女兒,段佳悅。”
滿好慢吞吞地“哦”了聲,越想越不對勁,斜眼看他,拖長音地說:“這誰啊?相親對象?”
“……”
方璟輕咳了聲,說:“這不是帶上你了嗎,你們女孩子共同話題多,幫我打發她。”
“‘打發’說得也太難聽了。”
滿好想想,作勢要折返回去。
方璟拉住她的手腕,“幹嗎去?”
“我以為就是普通吃個飯啊,妝沒化,還穿個背帶褲,太沒氣勢了,怎麽彰顯我‘青梅’的地位?”
方璟無奈,“不用了,很漂亮了,”他攬過她的肩,“走吧。”
這個點,雨已經停了許久,地面潮濕,空氣涼爽。
車上,滿好別扭地扯扯衣服,摸摸頭發,“不是,我挺尴尬的欸。”
“就當結交新朋友。”
她突然又想起什麽,說:“那個段佳悅……是不是四班的?”
當時文川小學一個年級六個班,他們是一班。
方璟沒印象,滿好撇撇嘴:“她給你送過情書,還是我幫你收的。”
她接着說:“有幾次她來找陳老師,我們班男生還誇她漂亮呢。你也覺得她漂亮。”
“你不是說我小學是個瘦猴子嗎?她看得上我?”
情書什麽的,他更加不記得了。
“誰知道呢。”
“她寫了什麽?”
滿好還是這句:“誰知道呢,我又沒看。”
方璟好笑又好氣地掐她的臉肉,“你編的吧,我壓根就不記得這號人。”
“唔……”她絞盡腦汁回憶着,可實在過去太多年,記憶很模糊,“好像是個粉白色的信封,帶花的,好像還有香味。”
“你給錯了,那不是給我的。”
“是嗎?”
“給一個女生的,我看了眼,轉給她了。”
“好吧。”滿好心情又好了,“今晚交給我,保準和諧圓滿地解決掉今晚這頓‘鴻門宴’。”
方璟又問:“我什麽時候說別的女生漂亮了?”
他語氣慢悠悠的:“我好像只跟你說過,你是世上最漂亮的女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