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十二天

第二十二天

滿好是個誇誇精。

在她看來，誇耀比貶低性價比更高。

別人找她拉偏架的話，她一邊誇一句，誰也不得罪；別人實際想得青睐，嘴上卻謙虛，她便不留餘力地誇。

而且她誇得真誠，毫無矯飾之意，敷衍之态。

人前人後，她都是誇方璟。

——方璟好聰明的。

——方璟性格可好了。

但她形容他是“一口眉清目秀的方井”，他就不能理解了。

自打方璟有手機起，手機就常常落到滿好手裏，甚至被她當作備用機。

她為了買一些cp的周邊，又不被郭麗霖發現亂花錢，就用他的支付寶，再給他現金。

後來臨近高考，她手機被郭麗霖沒收，她實在心癢難耐，想上網，便央求他借她玩玩。

別說用戶名，連密碼都是她設置的。

指紋庫裏，也有她的指紋。

“一口方井”這個昵稱陪了他十餘年，始終沒改過。

說起來，她用的“一只顧德”，也是她自己取的網名。顧德，是good的諧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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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所以的人，會以為他們倆用的情侶款，其實純粹因為滿好懶得想。

後來在一起，就更方便了。

因為滿好實在太喜歡《魔女宅急便》的琪琪，問他用不用那只黑貓當頭像，他不用的話，她自己用琪琪。

他沒用。他用的是一張分辨不出男女的臉部剪影，只有她知道，那是她。

——很久之前，她在他房間寫作業，夕陽從窗戶照進來。她低頭打瞌睡，他拍了一張。

她很滿意，誇他有覺悟。

方璟不是有覺悟，實際上，他不懂得戀愛的技巧，只是和滿好相處多年，了解她的習性，遵循內心深處的感情導向地對她好。

像別的男朋友對女朋友說甜言蜜語，他是不會的。

而滿好似乎沒意識到這點。

要說甜和蜜，她才是。

不僅是她笑起來，她撒嬌的時候，嗓音也甜膩膩的，像花蕊泡進蜂蜜裏，是由花香釀作的甜。

滿好慢慢地睡着了。

方璟不很習慣和人同床共枕，他擔心自己睡相不佳，把本就睡在邊邊上的女孩子擠下去，待她睡熟，摸黑出了門。

回到自己房間，卻輾轉地，一時難以入睡。

或許是男生陽氣旺，沒得發洩，方璟的身體有些熱，不敢想剛才的她，記憶自動回溯。

他想起有一年，滿好同他抱怨小組作業又多又煩人。

她說，明明是一起的拍攝任務，她定專題，寫好腳本，問她們意見，一個都不吭聲。

恰逢那兩天她來大姨媽，她痛得愈發暴躁。

她說周六就要上街找人采訪了，有幾個人還在裝死，她煩得快爆炸了。

語言不夠有力，她連發幾張發怒噴火的表情包。

方璟知道她只是吐槽，完了她還是會繼續完成的，畢竟事關她的成績。

但他當天就買了周五晚上回去的票。

盡管就在本地上大學，但根據學校規定，滿好依然要住宿。

他也事先沒告訴她。

範慧芳見他回家，驚訝于他雙休兩天折騰什麽，不累麽，倒沒怪他瞎花錢。

他随便找了個借口糊弄過去。

滿好周五就一節課，下課就回宿舍躺屍，每逢來大姨媽，尤其是前兩天，她壓根不想動彈。

她不知道方璟回來了，問他周末打算幹嗎。

他說忙。

她回了張“你發癫，別人問地你答天”的表情包。

他改口說忙論文。

她嘆了口氣，她也還有篇課程論文。

周六大清早，滿好收拾東西，準備上街。結果小組成員又在拖拖拉拉的。

幸虧身體沒那麽不舒服了，不然她怨氣大得能掀開天花板。

到街上，已經是早上九點了。

滿好定的采訪專題中規中矩，沒什麽新意，畢竟沒有群策群力，全是她一個人想的。

她負責幫忙找人，另外兩個分別采訪和拍攝，剪輯的人沒來。

男女老少都需要，這樣的樣本才具有普遍性，但有些人不願意配合，有的人甚至冷漠地撇開臉說沒空。

她尴尬極了，但沒辦法，只能繼續硬着頭皮上。

同學拍拍滿好，低聲說：“去問問那個男生？”

“先采訪女生吧。”剛剛被兩個男性拒絕的滿好渾身抗拒，她明顯感覺女生态度更好一些。

“他長得好帥，上鏡效果肯定好，速速拿下他，”同學給她打氣，“滿好沖！”

自己看上的，就自己沖嘛。滿好腹诽。

男生穿着撞色拼接外套，牛仔褲，戴着帽子和眼鏡，眼一擡，滿好定了半秒，立馬拔腿沖上去。

她急切的動作，诠釋着三個字：我沖了。

方璟站在原地，迎着她過來。

她盯着他瞅，又掐了掐自己的臉，“我沒看錯吧，你不是應該在S市嗎？”

“回來安撫一下炸毛的小狗。”

震驚之餘，她還反應得過來回嘴：“你才是狗。”

方璟看向她身後的同學，她們的眼神在他身上徘徊着，帶着毫不掩飾的探究和好奇。

他的視線收回來，微微垂下，看着滿好，“采訪有報酬嗎？”

“當然沒有，不過如果是你的話……你想要什麽？”

他唇角帶笑，摘了帽子，給她戴上，“滿小姐犧牲一下，陪我吃頓飯？”

滿好頭圍比他小，帽子遮住了眼睛，她扶了下，慢吞吞地說：“本人出場費很貴的，不太劃得來吧？”

“那我請你。”

“哎呀，這麽客氣幹什麽。說好了哦，我要吃椰子雞。”

滿好扭頭叫她同學，“他答應了，來吧。”

方璟作為一個文科生，思維卻偏理性，回答前，大腦迅速組織語言邏輯，回答得幹脆利落。

滿好在旁邊看着他。

因為他的配合，這一part很快錄完。

同學對他伸手，打着官腔道謝：“同學，十分感謝你的配合。”

方璟淺淺地握了一下對方的指尖，“不客氣。”

還要再錄幾個人，滿好低頭給他發消息：等我會兒。

他不遠不近地跟着。

同學問滿好：“那帥哥誰啊？你男朋友？”

另一個女生說：“我記得你單身啊。”

滿好說：“我沒說過吧。”

“真是你男朋友啊？”她遺憾道，“差點去要聯系方式了，他好符合我胃口啊。”

其實……嗯……當時他們倆沒在一起，就差捅破窗戶紙了。

但滿好沒否認，她心想，這男人遲早是她男朋友，早晚而已。

結束後，滿好蹦蹦跳跳地去找方璟，他帶她去店裏，把手機給她，“自己點。”

她邊勾選邊說：“真的，方璟，一看到你，我都不煩了。”

“不是因為椰子雞？”

“自信點，你比雞的魅力大。”

這話怎麽聽怎麽奇怪。

說話間，她勾選好了，坐在他對面，托着臉等服務員上菜。

那樣子特乖。

鍋裏沸騰起來，滿好用漏勺撈雞肉，倒到他碗中，念叨着：“你最近都瘦了，多吃點補補。”

明明是她不愛吃，她愛的是湯，清甜的，她能喝三碗。

滿好喝湯喝得頂飽，出店時摸着小肚子，低頭，一臉慈愛地說：“寶寶，你要乖哦，馬上就能安全誕生了。”

方璟：“？”

逛到一半，她說要去洗手間。

他說：“還是送你去醫院生産吧，別耽誤了。”

……

方璟翻了個身，看時間，淩晨了。

他長長地吐了口氣，不該一時心軟，答應她去她房間的。

作為男人，對喜歡多年的女孩，不會不想，之前顧及到她小，可能接受不來，連親都沒親過，至不過就是拉拉小手，比中學生還純潔。

後來她快滿二十，嘗試過，因為她怕痛，也作罷了。

她若是不想，他自不會強迫她。

這種事，講求的就是你情我願，共同作樂。

滿好曾在幼時放出豪言壯語，說方璟跟着她，同甘共苦，她有一口肉，他就有一碗肉湯。

——又是從電視裏學的，但他相信了。

然而，那個惹得他睡不好的女孩兒此時睡得正香，估計還做着美夢。

她哪能跟他共得起這種苦。

方璟強迫自己閉眼。

明天還要帶她出去玩。

滿好睡飽了，一大早起來，就跟他叽叽喳喳地分享着攻略，要去哪家店吃什麽，要去哪條街打卡。

方璟由着她的喜好來。

逛了一上午，去吃午飯前，滿好先去一家網紅店排號買奶茶。

前面排了幾十號人，他們坐在外面等。

滿好的腦袋歪着，靠着方璟的肩膀，戴着耳機刷視頻，“啧”的感嘆了聲：“骨科就是好嗑。”

“什麽？”

她随口解釋：“就是以前有對兄妹在一起，被父親發現，打斷腿去德國看骨科，就用‘骨科’來代替這種戀情。”

方璟不理解：“這有什麽好嗑的？”

“你不懂，就是一種打斷骨頭還連着筋的糾纏感，還有一點背德的刺激。”

“……”

滿好突然坐直，抱着他的胳膊，圓溜溜的大眼睛沖他眨啊眨，故意軟着嗓子喊：“方璟哥。”

“……”

“方璟哥哥。”

“……”

以前方璟不覺得有什麽，自己比她大将近一歲，範慧芳也總說“你滿好妹妹”之類的話。

這下，突然就有她所說的……背德感了。

他起雞皮疙瘩了，及時打止：“停。如果你是我妹妹，我不會對你産生這種心思。”

她知道，現實歸現實，嗑cp歸嗑cp，但還是好奇他的理由，“為什麽？”

“無論從社會學還是生物學，這都是違背準則的。而且，即使有心思，也不該有後續。”

“你們學法律的，都這麽正派嗎？”

“別人我不知道，我個人接受不了。如果你是我妹妹，哪怕沒有血緣關系，就只能是把你當妹妹看。”

“好吧，”滿好用頭頂蹭蹭他，“不過女朋友叫你哥哥，是情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