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Lonely

Lonely

可愛的伊布最後還是被行李箱給拒絕了。

原因無他。

它實在太大只了!

遙想當年尚且年幼的謝雲收到伊布時,不是伊布被他抱着跑,而是被他當拖把似地一路拖着走,家裏保姆曾無奈地玩笑說,托這洋娃娃的福,她的清潔工作輕松了不少,不光如此,甚至有好幾回差點兒絆倒自己主人,如今雖然當年的小孩能輕易騰空抱起伊布了,卻不是因為伊布縮水,而是小孩長大也長高了。

不過謝雲向來并非說放棄就放棄的人,即便明眼都能看出行李箱根本容納不了伊布,他仍然不氣餒地試圖合上箱子,并拉上拉鏈。

祁隼眼睜睜看着那個貼滿各種卡通人物貼紙的行李箱正在被迫挑戰極限,艱難拉上一側,謝雲忙着出力,沒多餘的心思注意到對面那一側的情形,而他這個旁觀者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方才疊好的衣服已經被吐出一堆,淩亂地垂落在地。

“謝雲你……”他出聲想說些什麽。

謝雲沒空與他多說,僅能咬牙回一句:“我能行!”

祁隼:“……”行吧。

事實證明,謝雲能行。

但行李箱不行啊!

基于拉鏈承受力有限,在主人打算憋着一股氣用勁兒扯到底的那一刻,清脆的“咔”一聲在寝室內突兀響起——

拉鏈頭斷了。

本來閉合的齒輪跟米諾骨牌似地一節一節毫無阻礙地松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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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慘遭力量反彈,上半身不受控地往後仰,腳踝一軟,跌坐在地上。

……

…………

場面靜止了一剎那。

祁隼才猛地反應過來,趕緊下床查看謝雲有沒有受傷,幸好一開始就是跪坐在地,作用力不大,謝雲只是懵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他松了口氣,回過頭檢查了下行李箱的慘狀。

好險大少爺的行李箱品質總歸上乘,除了拉鏈頭遭殃,其他地方一下子便恢複原狀。

……嗯?等等,好像也沒這麽慘。

祁隼拿過留在謝雲手裏的殘骸,發現只不過是連接處的縫隙被撐開變大了才分離,卡回去勉強還能用。瞥了眼還沒法回神的謝雲,他擅作主張把伊.罪魁禍首.布拿開,又把衣服給塞回去,随後動作放慢放輕地一點一點拉上。

成功密合的瞬間,他長籲一口氣。

然後拽住謝雲的手臂,一道站起來,神色疏淡地問道:“明天是你爸媽來接你回家?”

謝雲怔怔地點點頭。

祁隼又多問一句:“開車來?”

謝雲腦袋又上下晃了兩下。

祁隼應聲,“既然這樣,伊布你用抱的,或是拿繩子綁在行李箱上。”

謝雲傻傻地道了聲:“好哦。”

翌日下午。

兩個最近一個月仿佛連體嬰似的室友頭一回各走各的路,祁隼再三确認謝雲不用他陪着走到校門口,便背着自己的包往食堂走去;而謝雲則是左手拉着滿盈童趣的行李箱,右手抱着伊布,步伐歡拖地奔向校門口。

東校門跟男生宿舍距離最近,四周人聲鼎沸,那兒早已停了一輛低奢的黑色SUV。

車上的一男一女毫無富人常見的高傲與冷然,他們就像一對尋常父母一樣面色憂心地不停探頭張望四周,礙于角度問題,加上被副駕駛的女人給擋住部份視線,駕駛座的中年男人更是每幾秒鐘就挪動一下肩膀和背脊、轉動一下脖子,猶如一只正在行走啄飼料的鴿子。

幾分鐘後。

夫妻倆視線內終于沖出一道迅速靠近他們的五彩小旋風。

“哎呦。”嚴珠麗看自家兒子都快成殘影了,忙不疊開門下車,緊張地大聲道,“小雲啊,別用跑的!慢慢走!”

謝雲從沒跟爸爸媽媽分開這麽久過,此時久違見到他們倆,更高興了,跑得也就更快了,期間還不忘改而抓住伊布長長軟軟的耳朵,用力地揮手,伊布身影一時間跟水彩打翻一樣糊成一片棕,“媽媽!!!爸爸!!!”

……

倘若伊布有生命,大抵要被甩出腦震蕩。

提醒無用的嚴珠麗:“……”

随後駕駛座上的謝父謝謹言也緊跟着下了車。

雙雙會面幹的第一件事兒就是——

丢開箱子,來場一家三口的熱情抱抱。

謝雲笑道:“爸爸!媽媽!我好想你們!”

“嗳,爸爸也想咱們的小乖乖。”樂呵地說完,謝謹言便提走自家小乖乖的行李箱,轉身放到後車廂。

謝雲自覺要有禮貌,“謝謝爸爸!”

車上。

空調低溫的風輕輕撫過少年裸/露在外的白嫩,在手臂上激起一片雞皮疙瘩,怕爸爸媽媽會熱,他默不作聲,只悄悄把伊布抱得更緊。

謝謹言眼尖,體貼地調高溫度,然後主動開啓話匣子,熟練地轉移自家兒子的注意力,免得對方待會兒又要執意顧忌他們夫妻倆。

“小雲啊,大學好玩嗎?”雖然平常電話裏問的也無非是這些閑話家常,可夫妻倆仍不大放心,還是想當面問一次,暗中觀察謝雲的反應,他們擔心自家小乖乖是懂事憋着不說。

“有些不好玩,有些好玩。”謝雲皺皺鼻子,“我都聽不懂,還是祁隼、幫我,我才慢慢、跟上進度,但是跟祁隼在一起、好玩。”

“祁隼?”謝謹言不認識,霎時有些疑惑。

謝雲還來不及回答,嚴珠麗就先替他出聲了,“就我之前跟你提過的,小雲的室友,第一天就主動幫忙小雲,是個不錯的孩子。”

謝謹言了然,颔首,“那就好,不過小雲啊,要是室友欺負你,要記得跟爸爸媽媽說哦,爸爸還是有辦法給你換個更好的室友。”

“才不用!祁隼、是最好的!”

“評價這麽高啊?”

“當然啦!祁隼每天、叫我起床,帶我一起、去上課、吃飯,還會幫我、補課……唔,洗衣服,是最最最好的室友!”

聞言,嚴珠麗有些詫異地扭頭,“每天啊?”

謝雲用力點頭,“嗯!每天哦!”

其實嚴珠麗沒想過麻煩祁隼太久,當初預想的就是一、兩天就很好了,畢竟人家沒那個義務照顧一個初見不久的外人。

沒想到祁隼人會那麽好心。

“那這次假期回去,媽媽會給祁隼準備些東西,小雲要記得幫媽媽交給他哦。”

“嗯嗯,好啊,可是……”

“怎麽啦?”

“為、為什麽、是媽媽要準備啊?”難道說……他的媽媽也是祁隼的媽媽!?

嚴珠麗心裏清澈如明鏡,眉眼溫柔如江南山水,她菀爾緩緩道:“因為媽媽呢,要謝謝他,替我們照顧小雲這麽久啊,不過也不是多貴重的東西,就是一些吃食而已。”

頓了頓,又考慮周到地補了句:“還是小雲你知道祁隼平時呢,有缺的什麽啊或者喜歡些什麽,都可以跟媽媽說,媽媽也好準備點。”

之前沒想過,現在一聽媽媽這麽說,謝雲登時發現自己似乎都在單方面承祁隼的情,卻從沒反過來了解對方過。

他覺得自己好壞好壞啊!

跟那種被寵壞又自以為是的惡毒反派一樣,有點兒把別人的好意當成理所當然了。

一番省思後,他決定這次假期結束,要開始好好關(觀)心(察)祁隼!

另一邊。

即将成為謝雲重點關注對象的祁大好人吃完晚飯,并不像平日直接回寝室看書,而是轉個方向,出了校。

他前幾天剛找了份打工。

一個月了,從來沒接到任何一通來自家裏的電話,他估摸這個假期大概也回不去,不然他還真怕他父母說一不二,馬上給他找關系轉學什麽的,就算沒有,一場激烈的家庭戰争也絕對回避不了,最後結果不是他被斷絕關系趕出來,就是他被關起來,走上前世的老路。

他倒願意是前者,可惜按照他父母的個性與對他天賦施加的期盼,大概率會是後者。

說祁隼膽小也好,逃避也罷,他從說謊的那一秒起,就已經做好無家可歸的心理準備。

後悔嗎?

他思忖過無數次,每次的答案都是“不後悔”,因為他早在前世便不曉得自己的家在哪裏,他們親子間的相處方式與其說是家人,不如說是股東跟股票,所謂親情也不過是投資報酬率。

所以既然打算叛逆,不來往,那他也沒那個臉總想着他們給自己打錢。

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他放棄付出,就不該指望他們付出。

最近恰好國慶連假夠長,他思量過了,白天工作,晚上回去還能看一會兒書。

一般而言,大學生找打工都會選擇在開學前就找好,但新生剛入學事情委實太多了些,祁隼自知精力跟不上,只好拖到十月。

這回說來也算是意外之喜,字面上的意思。

誰知如此剛好學校附近那家咖啡店的店長懷孕,為了安心養胎,于是決定多請一個人過來幫忙,這才讓他撿了個漏,否則他還真想過要不厚着臉皮跟謝雲商量一下“家教費”。

咖啡店的生意非常好,上工第一天,祁隼便趕鴨子上架,不得不邊學邊上陣,才剛學會怎麽沖咖啡,就得直接配合另一位老員工,一個負責煮咖啡,一個負責拉花,好在做了半天後,慢慢順手了,後面就越來越順利。

難得的假期想多賺點兒,他這幾日都是從早上八點做到晚上八點,收拾完回到學校時,已然月明星稀,夜幕吞噬所有熱鬧。

假期還留校的人不多,他們這層樓還好些,有不少研究生為了實驗留下,但走在校園的時候,那種荒涼感仿若一針注入了他的血管,流淌于四肢百骸,孤寂頃刻吞沒他。

沒來由地,他突然有些想念謝雲。

雖說叽叽喳喳,有點兒吵,卻神奇地不擾人。

也許謝雲只是單純在提醒他有人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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