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Fri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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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說祁隼是在充實人生,那麽謝雲就是在虛度人生。

他放假前想得很完美——

每天早上八點多起床,吃完一頓營養十足的早飯後,九點半開始複習帶回來的筆記,複習完再去學習一些生活技能,晚上才是放松時段……

然而實際操作卻是毫不猶豫地走頹廢Style的路線,他第一天就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而且還是嚴珠麗左右等不到,擔憂三餐不正影響孩子健康,讓保姆上樓叫他,他才不得不起。

和別人前一晚熬夜才起晚的原因不同,謝雲幾乎不熬夜,起得晚單純是因為沒壓力貪睡,而睡眠過多的後遺症就是腦袋重重,整個人昏昏沉沉,不得勁兒。

因此縱使吃完中餐,醒神了許多,他也仍然沒心情回房翻開筆記本,再去背誦消化那些對他而言困難如登天的知識……

哦,這話也不太對。

這年頭登天不算難,花錢搭個飛機就成。

他選擇坐在客廳就着零嘴看電視。

視線從手上的草莓脆果投回屏幕,上一秒還是安娜尋姐的場面,這一秒變成突出兩顆門牙的小雪人在銀白世界中左拐右彎地往前撒丫子。

深怕謝雲本就不太靈光的腦袋瓜子會在無意間吸收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一貫不怎麽限制孩子自由的謝謹言和嚴珠麗唯獨在電視節目上有所約束,他們以前只讓謝雲看他喜歡的卡通或是溫馨類的家庭電影,比如家喻戶曉的《喜羊羊與灰太狼》,現在長大了,也放寬了,但他們仍舊打死不準孩子觀看電視劇。

夫妻倆一致認為這年頭的電視劇不太營養,雖說影視影響三觀是家長推卸責任的說法,可架不住謝雲情況特殊啊,他本身便難以理解許多尋常事情并自行樹立個人三觀,要是下意識将一些狗血情節當作是正常情況的話……

試想謝雲假使學了洪X賢的行為……

謝家夫妻倆深以為然,他們對孩子的溺愛都無法抵過想給孩子混合雙打的心。

好在令人欣慰的是,謝雲并不是那種越是不給接觸便越耐不住好奇的叛逆孩子,爸爸媽媽不準他看,他就乖乖地看自己熱愛的動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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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最主要也是因為他不覺得那些電視劇會比皮卡丘跟伊布可愛。

……

…………

總而言之,假期開始以來,他已經重刷了不少部動畫。

從連載的新一季《精靈寶可夢》到夢工廠電影《小黃人》,又繞道跑去青青草原見證《喜羊羊與灰太狼》的愛(劃掉)恨情(劃掉)仇……

看這一部,他懷裏抱着一桶焦糖口味的爆米花;切換到下一部,爆米花吃完了,他手上改而拿着一瓶插了吸管的快樂肥宅水;再切換到下一部,喝掉半瓶的飲品又被他愛的櫻花味薯片給取而代之。

短短幾天,毫無懸念地,他胖了十斤左右。

同樣放假在家卻沒胖半斤的嚴珠麗實在看不下去了,假期第五天,一大清早便把自家兒子從被窩裏給挖起來,拎着一塊兒去樓下健身房使用跑步機。

???

謝雲人都傻了,嘴一扁,想跟自己媽媽撒(耍)嬌(賴),卻被媽媽一道難得有幾分銳利的眼風甩得秒慫,扭捏片刻,還是委屈巴巴地遵從母命,在健身房耗掉半個早上。

慘兮兮的生活這還沒完。

零嘴櫃被鎖住以及冰箱被保姆嚴格控管才是真正叫謝雲晴天霹靂的事兒。

他不敢置信媽媽會對自己這樣狠心,眼眶紅紅,“媽媽……”

“小雲,你最近吃太多零食了。”避免被小乖乖可憐兮兮的眼神盯得心軟,嚴珠麗狠下心撇開頭,“你總不希望幾天後回學校,祁隼認不出你來吧。”

謝雲:“……!”QAQ!

饒是想貪吃的心沒有減少半分,但連謝雲都難以否認,嚴珠麗這一招夠絕。

效用十足!

比起幾天吃不到零食,交際傻蛋謝雲的确比較害怕祁隼認不出自己,畢竟零食易買,朋友難交,曾聽過有人因肥胖而被排擠的他可不想胖到吓跑自己好不容易交到的好朋友。

不過想歸想,并不妨礙他轉頭就跑回房,跟祁隼抱怨自己媽媽的“絕情”。

“……嗚嗚嗚祁隼,我是嗚哇嗚哇……地裏黃的小白菜,沒人愛,我好慘啊!我跟你說,我媽媽、真是太壞太壞了!明知道我喜歡吃、零食,還不給我吃!”

“……”那頭的祁隼不知該笑還是該無語。

他兩輩子以來,也是第一次碰見大學生因貪吃而被克扣零食的情況,像小學生……不對,現在只有幼兒園小孩子才會被管嘴饞,但是對嚴珠麗的印象告訴他,謝雲應當是真吃過量了,否則向來寵孩子的謝媽媽不可能連口薯片都吝啬。

他笑嘆道:“謝雲,我想你媽媽也是為你好,零食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謝雲撇撇嘴,不服,“我還、年輕!”

祁隼語氣嚴肅,“年輕也會生病。”

“……”謝雲語塞,哼哼卿卿,“那我、我就是想吃哇,怎麽辦?”

這就說到祁隼的知識盲區了。

畢竟他鮮少吃正餐以外的食物,默了會兒,“呃,要運動……?”

“……”謝雲眼神呆滞,“我不喜歡運動。”

祁隼思考了下,捕捉到了些什麽,試探道:“那不吃零食跟運動,你比較不喜歡哪個?”

“……我、我能不選嗎?”謝雲試圖蒙混過去。

然而祁隼用沉默告訴他,不能。

基于對祁隼的迷之景仰,即使再不樂意做這莫名其妙且沒獎勵的選擇,謝雲最終仍皺着臉,憋屈地回答了,“……運動。”不吃零食只會讓他不開心,但運動會要他的命啊!

“那就是了。”

“……”

謝雲感覺自己被最好的朋友打擊到了,卻又不想對對方發脾氣,于是聰明地轉移話題,不要再繼續這煩人的二選一,“祁隼,你現在、在幹嘛啊?”

祁隼那兒貌似停頓了下,“要回寝。”

謝雲震驚,“你沒回家!?”

祁隼不鹹不淡地“嗯”了聲。

這沒有什麽不能承認的。

謝雲不理解,“為什麽不回啊?”

“私人原因。”不知道是不是謝雲的錯覺,他總覺得祁隼的語氣忽然冷了不少,仿若暑氣徹底散去,秋風刮來,涼飕飕得愣是讓人瞬間止步,不敢往前。

“哦……”媽媽說過,有些別人的私事過問了,不是關心,而是多管閑事,所以他自認貼心地不再追問,改口道,“那你……要不要、來我家啊?”

聞言,祁隼懷疑自己聽錯了,眉頭輕蹙,“什麽?”

謝雲笑嘻嘻道:“你來我家、玩啊!我家有房間,可以給你住!如果你想要,我們也可以、一起睡!雖然我不能吃零食,但是我可以、看你吃啊!”

大抵為了響應節能減碳,學校假期期間供應的路燈盞數不多,大部份集中在女寝附近,往男生宿舍的路上則每五盞才亮一盞,少年停在暗處,此刻能透進瞳孔的光僅有稀薄的月光,月亮沒有溫度,撒在少年清瘦身/軀的光亮也泛絲絲涼氣——

祁隼抓着手機的指尖微微發白,眼睑略垂,情緒一瞬間自己都捉摸不透,“謝雲。”

謝雲應道:“怎麽啦?”

祁隼語焉不詳,“我們才剛認識沒多久。”

“一個月,不久嗎?”意料之中,謝雲沒聽明白他想表達什麽。

又停頓了好半晌,祁隼喉嚨微動,“我不知道。”

“那……”

謝雲剛吐出一字,就被他打斷,“但是我以往認識的人就算來往了好幾年,也不會邀請朋友去他們家裏……玩,謝雲,你不能……”他哽了下,須臾,補完最後幾個字,“不能這麽沒戒心。”

“可是……可是……”

“嗯?”

“可是祁隼你、不一樣啊。”謝雲語氣難得這般推心置腹,不帶絲毫傻氣。

祁隼怔忡,“……”

“以前從沒有人、會主動、幫我補課,會帶我一起去、食堂,我以前的同學、都怕被我、傳染成笨蛋,都讨厭、跟我走在一起,你是第一個、知道我笨,還願意一直跟我、親近的人,所以我覺得、我們兩個已經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啦!”

謝雲說完,笑了起來,“所以我想、邀請你、來我家玩,我相信你。”

“因為我跟你是室友。”祁隼也說不明自己為什麽要跟謝雲較真,過分冷酷了,也許是恐懼有人即将敲裂他自保的冷漠外殼——

直到剛剛為止,對他來說,謝雲與他前世、這輩子的每個朋友都差不多。

可以好好處。

但,僅此而已。

分開了,回家了,畢業了。

他們也就理應斷了。

謝雲卻反駁他,理直氣壯,“很、很正常啊,如果我們、不是室友,我也不一定、有機會、跟你成為好朋友,更不會邀請你、來我家。”

祁隼:“……”

謝雲又道:“我媽媽說,相逢……相逢即……是、是緣?應該、是這句吧,總之你幫我,不只是因為、我們是室友,還是因為你人好!”

”何況我開學前,有在網上、看過,也不是每個人、都對室友很好啊,還有那什麽盤、盤盤我的奇……奇芭室友。”

“……是盤點我的奇葩室友。”

“嗯嗯嗯,對,就是、那個意思。”

“……”

祁隼嘴角一抽,失笑。

——但是今個兒的月亮依稀殘留些許白日太陽的熱度。

他感覺在自身血液裏占山為王的荒涼盡數被謝雲拿根管子咕嘟咕嘟抽出,人體應有的體溫飛快回歸,血液在心脈以及肺部間流暢流動,胸口陡然熨帖。

誠如他所言,他前世再書呆子,再不善交際,也多多少少有能聯系的朋友,只不過環境塑造人,就他那當時被數字、科學與理論萦繞的環境,他周遭也全是一群只想學術交流提升自我的人,無論是飯桌上,還是日常聊天,話題從不離科學。

上進的朋友自然沒什麽不好,能常常稱之為良師的朋友自然也十分珍貴。

但是家庭帶給他的也無非是這些。

理智上認可自己眼光良好,懂得為自己負責,情感上卻百般不願茍同。

他偶爾感覺游離衆人之外的時候,也想和旁人一樣,能有一個不圖任何好處的朋友。

他跟那個朋友純粹是磁場相合,相處時彼此感到舒适,不會張嘴就問雙方是否有過優秀經歷或見面就是談論專業相關話題。

祁隼想起謝雲着重強調的“很好很好”四個字,唇角微翹,“謝謝你。”

謝雲這下以為有戲,眼睛一亮,“所以你這是、要來的意思麽!”

假期打工人祁隼不光要忙工作而已,坦白講,他暫時還是沒辦法這麽快突破自己設下已久的關系防線,于情于理,他認為都不該仗着謝雲的心大,就貿然闖進人家的私生活,謝家父母固然會尊重謝雲的意見,但不代表他們樂意。

因而即便聽出謝雲的期待,他仍溫聲拒絕道:“抱歉,謝雲,這次不能,我有事,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聞言,另一頭的謝雲一愣,眼中星星頓時黯然失色,“那……好吧。”

可旋即他又恢複心情,摳着枕頭上的線頭,若無其事地繼續笑着跟祁隼瞎扯些有的沒的。

他想得很開,反正也不是頭一回被人拒絕了,況且祁隼都說了是有事要忙,不是讨厭他,他雖然是有一點點失望啦……

但還不至于傷心難過,爸爸和媽媽都說過,做人不能太玻璃心。

兩人之後又随便聊了幾句,便互相告別,挂了電話。

靜止的晚風好似重新湧動起來,卷起樹葉,沙沙聲從頭頂掠過,祁隼遲來地感到冷,輕輕一哆嗦,搓了搓手臂,加快腳步回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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