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Homework
Homework
經過一個多禮拜的假期,謝雲好不容易養正的作息一朝回到解/放前,祁隼搖他起床的時候,他會迷迷糊糊地眯眼瞧向對方,嘴裏含鹵蛋似地咕嘟幾聲,可随後他又翻過身,把整張臉埋進皮卡丘軟綿綿的臉,逃避現實似地,咂咂嘴,再次沉沉睡過去。
于是一秒後,又是重複一遍的操作。
一遍又一遍,周而複始。
搖,賴床,再搖,再賴床。
“……”祁隼一剎那懷疑沒睡醒的人其實是他自己,指不定他的夢境被卷入莫比烏斯帶,一切不停輪回,趨近于無限。
最後眼看時間又不緊不慢地過去了好幾分鐘,他才不得已下狠手,在謝雲有所回應的當下,眼疾手快地抽走皮卡丘,然後預期之中地,謝雲發覺懷抱一空,不得勁兒,下意識整個人跟随皮卡丘離去的方向追上來。
手不夠長?
那就靠直直坐起身來彌補。
姿勢變動,謝雲終于真正反應過來,艱難睜眼,“皮……皮卡丘呢?”
“醒了?”祁隼不答反問。
“啊?”謝雲腦中晨霧尚未散去,所有思緒都朦胧不清,他無法理清對方的言中之意,僅僅本能地呆滞道,“什麽醒了?還早呢……”
祁隼耐心十足,“今天有早八。”
謝雲一副“早八是什麽?關我什麽事兒?”的表情。
祁隼補充一句:“你再不起,會遲到。”
頃刻間,“遲到”兩個字猶如開機鍵一樣,被祁隼神色平淡地摁下去,謝雲被強行啓動,一激靈,雙眸猝然一瞪,立時醒神過來,慌道:“遲到?什、什麽遲到!!?我不是壞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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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隼緩口氣,“快去洗漱。”
收到指令,謝雲一骨嚕蹿下床,鞋都懶得穿,赤腳“啪嗒啪嗒”地跑進洗手間,也不在意皮卡丘還被自己室友挾持着,他只顧着趕緊捯饬自個兒。
祁隼就着謝雲甩出來的尾風,默默松開人質……呃,皮卡丘。
這是相識以來,首次見對方手腳如此麻利,刷牙洗臉換衣一氣呵成,他簡直要懷疑謝雲以前都是仗着時間充足,故意拖拖拉拉的。
-
假期後的第一節課,顧霧空難得安靜,被他們幾個丈二摸不着頭緒地問起緣由時,便一臉深沉地告訴他們,完他姥姥的犢子了,上個月的輕松都是假象,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然後轉頭就被他的室友翻白眼,怼一句:“你可別擱這兒逼嗤了。”
祁隼跟謝雲不大懂“逼嗤”是什麽意思,他們只看到顧霧空受傷似地捂住胸口,面色沉痛,期待他會間接解釋一下,孰料他竟然是牛頭不對馬嘴一句:“老宋,你咋會東北話咧?”
“……”
祁隼默了,謝雲傻了。
怼顧霧空的那名室友叫宋司年,聞言,他涼涼地瞥他一眼,“為了配合你。”
顧霧空:“……”
随後宋司年又道:“而且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顧霧空:“……!?”
其實其他人都清楚小顧同學說得沒錯。
當然了,除了暴風雨那句。
M大再怎樣也是一本大學,作業什麽的或許會遲到,但一定不會少,之所以上個月輕松快活,最主要還是因為進度上無法安排,這不,假期回來的第一堂課他們便得到大學第一份大禮……不是,團體報告。
聽見教授要求五人一組,祁隼這個一向有自知之明的邊緣人當機立斷拖着謝雲投靠顧霧空和他的室友,說來也是巧,一間四人寝中,跟顧霧空同寝又同專業的室友正好就兩個,宋司年與江惟,剩下那一位叫張雁,是隔壁哲學系的文藝Boy,所以他們現在恰恰能湊五個。
教授在臺上花半小時提點主題與內容,剩下時間就交給學生們自行讨論。
祁隼與其他三個人步調一致,謝雲就沒那麽好了。
起初,他還聽得認真,嘗試成為積極的一份子,漸漸地,他覺得他們說不定是在玩Q/Q飛車,其他人都能“咻——”地飙起來,除了他,他的人物左撞右撞,抓不準角度,過了好半天,愣是還在起點線前方幾公尺處徘徊不前。
失落感慢慢剝奪他的專注力,他不想丢人,便不吱聲,只是不由自主地神游在外。
他恍然想起媽媽給祁隼準備的東西他還沒交出去,昨晚對方回來得晚,他早給忘了,今天下課後一定要記得給,而後又想起自己前幾天決定要好好觀察祁隼的喜好……
思維已經發散到這兒,許是發現自兒個總算找到力所能及的事兒,他不想回去那個令他深深無力的主題,轉而開始觀察起幾個組員。
謝雲記得小學曾經學過物以類聚這個成語,他以前對這個詞深信不疑,尤其在被同學排擠後,爸爸媽媽都會用這個詞來安慰他,說那些人一起欺負他,是因為他們都不是好人,壞人才會跟壞人在一起,而小雲是善良的孩子,自古以來,邪不勝正,他們害怕小雲變強大後反過來消滅他們,所以才先下手為強。
然而随着年紀增長,他看得多了,就察覺到這是假的。
一個小團體裏并不是每個都半斤八兩,學霸的朋友也可能是學渣,或者是……瞧上去比較痞氣不正經的人,例如顧霧空同專業的另一個室友江惟,雖然謝雲不知曉對方成績如何,品性如何,和對方也不算熟悉,可是在他粗淺的見識裏,戴一堆耳釘的人普遍不好惹,都會欺負人,以前勒索過他的那個男生就是這樣子。
而今他成年了,依然不明白,為什麽現實中,好人會跟壞人一起玩兒。
動畫裏不都是正義與邪惡永遠對立嗎?
他從小到大都不擅長人際社交,或許該說,他不懂人心究竟哪裏複雜,以前班裏很多人跟朋友吵架了都這樣說,但他自覺自己一向挺好懂的,爸爸媽媽、老師同學每次看他的表情便曉得他在想些什麽。
他越探究,眉心就鎖得越緊。
就在這時。
最了解謝雲情況的祁隼回過頭來喚他一聲,想幫他争回幾分存在感。
聞聲,謝雲迷茫地“啊”一聲。
祁隼沒多說什麽,只是問道:“有問題嗎?”
謝雲在智力方面的自尊心向來異常強,衆目睽睽之下,梗着脖子撒謊了,“沒、沒有!”
旋即祁隼又回到讨論中。
謝雲這會兒也不敢再溜號。
不過偶有片刻,腦瓜子又雙叒因消化信息不良而陷入混亂時,他還是沒忍住繼續思索剛才被迫打斷的那個問題。耳邊是江惟從容不迫又順暢的對答,腦中是他沒由來的偏見,他忽然湧起一陣內疚地想,說實話,自個兒沒那個資格以貌取江惟的,爸爸和媽媽也說過,好孩子要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他剛剛居然忘了。
現在仔細一想,他甚至比江惟不如,不管人家江惟是好是壞,至少對方看起來格外合群,不像他,不只是個貨真價實的笨蛋,今天還是個心思不正的笨蛋,就算有祁隼願意帶着往前跑,他終究是扶不起的那個誰。
不重要。
反正早就是扶不起的謝雲了。
……
下課鐘準時回蕩在校園內。
讨論也告一段落了,他們準備分配負責部份。
祁隼瞧出謝雲的窘迫,直接替他做主了。
見狀,宋司年挑眉問道:“你不自己挑?”
謝雲感覺到目光,一愣,“我嗎?”
宋司年反問回去,“不然呢?”
謝雲眼神閃爍,“我、我聽祁隼的、就好了。”
宋司年心細,這回是首次認真聽謝雲說長句子,他敏銳發覺對方異于常人的口音,一頓,輕描淡寫地帶過方才的話,笑笑,“那成,有問題再跟我們提。”
謝雲點點頭,溫吞道:“好、好哦,謝謝了!”
光是分工便已然過了兩分鐘左右,顧霧空急着下課,沒多想,順嘴道:“你倆說好了沒,謝雲你咋一直磕巴呢,我一個急性子真是……”
話音未完,就被宋司年給踹了一腳。
“???”顧霧空一臉莫名,“你踹我幹哈?”
宋司年臉不紅心不跳,“我不小心的。”
江惟受這邊的動靜影響,好奇地随他們視線望向謝雲,眼神一點一點若有所思起來。
謝雲被他們一個個盯得臉紅,只好憋着一口氣,盡量連貫成句,“反正、我會努力做的。”
見人學習态度如此端正,作為咋呼又逼逼人的那個,顧霧空反倒先赧然,摸摸後腦勺,“诶,介正經,搞得我都不好意思混水摸魚了。”
聞言,謝雲都沒來得及擺手說“沒事”,宋司年便率先發作,斜睨他一眼,唇角彎出一抹詭異的微笑,“你敢不認真做,我就揍你。”
不曉得是被宋司年給吓的還是純粹尿遁,顧霧空當即站起來,身體迅速沖往廁所,聲音卻流落在後邊兒,“不跟你叨逼逼了,老子尿憋得難受——”
後方四人:“……”
一天課程結束後,回到寝室,祁隼才有機會和謝雲複盤今日的上課情形。
一個多月下來,他早就摸清謝雲話唠的本質,更何況倘若以計算機比拟,謝雲就是一臺僅能處理0和1指令的初代電腦,他無法自主運算并簡化長篇大論,因此祁隼每每聽他敘述時,都會做好從他亂章無序的話語中提取重點的準備。
只不過萬萬沒想到今天還能聽見預料之外的東西。
“……你說宋司年人很溫柔?”
謝雲“嗯”兩聲,“對啊,小宋一看、看上去就有媽媽常說的那種斯……斯、斯文的感覺。”
祁隼靜了會兒,隐約咂摸出點兒什麽,眨眼,試探一句:“那江惟呢?”
謝雲這下毫不掩飾地洩出幾許怯然,“……我覺得……他有點兇。”
祁隼:“……”啊。
他貌似知曉了為什麽謝雲的爸媽每晚電話十分鐘內有七分鐘都在謹慎憂慮地詢問一遍又一遍自己兒子的交友情況。
……要他,他也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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