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在短暫的奇襲過後，機車男的同伴反應同樣迅速。

“走，快走！華子已經死了，喪屍也來了，我們不能死在這裏。”

“把他退路封死，讓喪屍解決他！”

弓箭手幾箭将顏酉時逼回喪屍群，确認他被喪屍圍到人都看不見後，才匆匆突圍逃離。

而顏酉時這邊情況也發生了改變。剛剛兩具新鮮的屍體，給他揚了半身人類的血液。

顏酉時原本的僞裝失效，喪屍不再将他視為同伴。

他不得不在樹後躲避弓箭，同時揮起鐮刀，解決這靠近他的喪屍。

沒過多久，鐮刀就卷了刃。

顏酉時将搶來的鐮刀扔到地上，只依靠匕首近戰。

他随戰随退。

基地那裏已經關燈掩聲，人們熟練遮掩自己的行跡，以免被喪屍注意。

大部分的喪屍沖着顏酉時這邊着火的樹林方向而來，這也正是顏酉時想要的。

只要他将喪屍引得更遠，楊和他所在意的、所保護的人……就會安全。

楊現在在哪裏？

沒有光線的夜晚，密密麻麻的人頭，他已經看不到了。

但顏酉時相信，楊一定有辦法活下來。

他只需要帶着喪屍離開……

他撿起一段燃燒的粗樹枝，充當火把照亮眼前的路，同樣引着身後的喪屍，朝着另一個方向前行。

顏酉時沒有思考自己該如何全身而退。

身在屍群，他并不感到害怕。

但他害怕見到故人。

更何況……楊見過他那個樣子。

……走吧，在楊看到他之前離開這裏。

他這樣告訴自己。

他帶着喪屍，夜色深沉，看不到身後喪屍跟了到底多少。

顏酉時心無旁骛的前行。

身後機車的聲音傳來。

顏酉時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這是誰，後面的動靜已經飛速接近，直到來到他的身畔。

顏酉時正在對付兩個方向的喪屍，無暇回頭顧及，他正要思考是不是這次還是要活人一起對付時，就感覺到一雙手搭上自己的腰，将他整個人向後拉去。

直到他的身體碰到座墊，雙腳離開地面，肩膀碰到那熟悉的體溫，他才安定下來。

把他拉上來的人，重新轉身握住了車頭，熟悉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抱緊”。

下一個瞬間，機車轟然加速。

顏酉時沉默而順從地抱住了他的腰。

楊體溫滾燙，胸口卻不住起伏，身體的反應無法遮掩他此時情緒的波動。

但他始終沒有說話。

夜風撲面而至，他們騎行了很久，亦或是沒有那麽久，只是久別之後的沉默讓人格外為難。

直到機車油箱耗盡，他們被迫步行。

天色已然全黑，屍群跟在他們身後，顏酉時沒有問要去哪兒，因為楊看上去步履堅定。

只是在顏酉時稍稍落後的時候，他停了下來，然後抓住了顏酉時的手。

“這邊走。”四周喪屍的低喃聲中，他的聲音清晰可聞，“我們這裏有個安全屋……到了。”

他們打開一個破舊的地下農窖，然後掩上了門。

他們走下階梯，遠離地面，屏息凝神，喪屍在他們頭頂走過。

而他們躲到隔絕了氣味與生息的地下。

楊拉住他的手，就一直沒有松開過。一直到他們走入地窖深處，用鑰匙開了金屬門，再點亮了裏面的油燈。

直到顏酉時稍微掙了一下，楊才放開他。

“受傷了嗎？”

顏酉時搖搖頭，但搖到一半，卻又遲疑地頓住。

剛剛太混亂，他并不完全确定自己身體的狀況，還是該再次檢查一遍才好。

如果不小心在喪屍群被咬了，他需要算好時間……遠離自己的故人。

這個安全屋中不僅儲備了食物和飲水，甚至連幹淨衣服都有，楊翻找片刻，給他遞過來一套衣服。

經過剛剛的搏鬥，兩個人身上都不幹淨，尤其是顏酉時，他大概可以想象自己現在的形象有多狼狽。

他脫下沾滿血污的外套，立刻翻找出外套內袋用塑料袋包着的幾張照片，萬幸在剛才的打鬥中沒有破損。

顏酉時松了口氣。

看到顏酉時這樣重視幾張照片，楊目光沉了下來。

顏酉時背過楊，脫下裏面的半袖，露出自己的後背，衣服蓋住的傷痕暴露在油燈下，每一道傷痕，都是這七年來他生存下來的印證。

他用毛巾沾水簡單擦過了自己身上的污血，才接過楊遞過來的幹淨衣服。

轉身的時候，顏酉時才發現楊一直在看着他換衣服，眼睛一眨不眨。

楊比他個子要高，在這樣狹小昏暗的空間裏，在看着他的身體。

顏酉時莫名感覺到窘迫。

他動作一頓，立刻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

穿好衣服，他才回頭好好看了看楊。

多年未見，楊俊秀也多了幾份滄桑，他的胡子沒有好好刮，整個人都透露着一種少見的潦草……以往無論何時，顏酉時見到楊的時候，他都會努力保持體面整潔，像現在這樣不修邊幅的樣子，确實少見。

而楊正在看他的眼神……沒來由的讓顏酉時感到緊張。

有那麽一瞬間，他想過去用手蓋住楊的眼睛，告訴楊不必這樣看自己。

楊從來沒有這個樣子看過他。

楊一路上都沒說幾句話，只是等他穿好衣服後，才遞給他一件毛衣。

入冬後天氣寒冷，只穿一件T恤顯然不夠保暖。

顏酉時接過毛衣，卻沒有立刻套在身上，“所以……之前宿舍裏，是你嗎？”

楊沉默幾秒，異常強硬地将他拉進懷中。

這是一個用力到顏酉時無法呼吸的擁抱。

楊的聲音壓抑着什麽，“……我什麽都沒看到，我什麽都不知道。”

顏酉時從楊的胸膛，聽到楊的聲音：“我……是在做夢嗎？真的是你嗎？你沒……沒有，太好了。”

靠近的身體如此溫熱，久違的人類體溫讓顏酉時心生悲意，他任由楊抱了片刻。

可是在他覺得差不多該離開這個懷抱的時候，顏酉時感受到了手掌之下軀體的輕顫。

最後，顏酉時的雙手改而從楊的身後，緩緩抱住了他的背，片刻後又轉為輕拍，“楊哥，好了，沒事，我在這裏。”

“跟哥回家。”楊的聲音似乎堵在了喉頭，那是哽咽的聲音。

顏酉時就着環抱的姿勢，有些無措的打量四周。

他從來都沒見過，楊居然會流露出這樣感性的一面。

顏酉時不知所措，只好将楊摟得更緊。

楊緩了一下，才穩住了情緒繼續開口，“沒有人再能欺負你，以後就跟着哥，哥死都會護着你。”

顏酉時立刻說：“別這麽說，哥，你要好好活着。”

死亡這個詞，對顏酉時并不遙遠，無論是他給予別人的死亡，還是喪屍回報給他的那些傷口。

顏酉時從未覺得自己逃避了生死的制裁，他不知道那些潛伏在自己身體裏的病毒，終會以怎樣的形勢奪走他的命。

他們的頭上仍有喪屍走過的聲音，而他們在地下深處無人知曉的角落裏相擁。

楊抱了他很久，依然不願放開他，只是就着這個姿勢稍稍與他拉開距離，看清他的臉。

楊要低下頭，才看得到顏酉時的模樣。

對視的那一刻，顏酉時終于看清了楊的眼神，連心跳似乎都有一瞬的暫停。

不對勁，楊在極力忍耐着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楊這時候的樣子，給他一種……陌生，又極度危險的感覺。

楊盯着他，眼光掃過他的唇。某一刻，顏酉時産生了一種荒謬的錯覺，似乎只要一個信號，楊就會吻下來。

……他在想什麽？

顏酉時用力否定自己，就算是過去幾年裏他差點交過一個男朋友，發現自己性取向為男，但也不能這樣瞎想，對楊太不尊重——因為楊不一樣，楊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家兄弟，是他無比重要的家人。

可多年未見，他們都不一樣了。

這次重逢後，楊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一種近乎于陌生的直白，盡管楊已經在忍耐，但顏酉時依然能感覺到危險。

楊手短暫的在他側臉劃過，攬着他的肩，“小時，為什麽要躲？”

顏酉時下意識偏過頭避開了觸碰，下意識回答：“嗯……？沒有，我怎麽會躲你。”

“酉時，過去這些觸碰，你從來都不敏感。”楊從來都是敏銳的，尤其是事關顏酉時的時候，“……但現在，你不僅注意到了，還會躲了。”

楊輕聲說：“能告訴我，這些年，你都遭遇了什麽嗎？”

顏酉時向後退了一步，但這裏太過狹小，他退無可退。

屍群不曾遠離，他還記得控制聲音，不能弄出太大的動靜。

可是時機和場合太糟糕，沒有給顏酉時更多逃避的可能。

楊低頭看着他，那一瞬間他似乎在取舍和思考。

很快他做出了決定。

楊慢慢低下頭，“小時，我想親親你。”

顏酉時漂亮的琥珀色眼瞳，在光下有一瞬間受驚似的收縮。

過了一會，他勉強自己露出笑容，“咱們都這麽大了，又不是小時候了……”

楊目光沉靜，卻一往無前。

他用一句話，堵死了顏酉時全部的後路。

“我是說，我想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