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不喜歡,特別讨厭,毋寧說是厭惡
第十八章:不喜歡,特別讨厭,毋寧說是厭惡。
鶴閩來到皇夫人沈月霜的栖梧宮,由沈月霜院子裏的丫鬟引進了屋內:“三殿下可來了,公主和夫人一直在等您。”
鶴閩點了點頭,珠簾被小心的掀起,珠簾後面還挂了一層鲛绡紗,用來擋風,又不會遮住日光而顯得室內沉悶。
站在內門的小丫鬟将鲛绡紗輕輕攏至一旁,鶴閩擡步走了進來。
沈月霜素有青玉國第一美人之稱,如今雖然因生着病,帶着絲疲态,但是絲毫不掩她的清秀妩媚。
“兒子給母親請安。”鶴閩對着沈月霜微微行了一禮。
沈月霜淡淡笑了笑:“閩兒,快坐下,這沒外人,這些俗禮,就免了吧,咳……咳……”
“母親……”坐在一旁的鶴薰皺着眉頭,用手輕輕順着沈月霜的背,眼中滿是擔憂神色。
“沒事,沒事,”沈月霜将鶴薰的手拉下來,握在掌心拍了拍:“母親沒事,已經好了許多,近日只是有些咳嗽,精神頭卻很好。”轉過臉來對着鶴閩道:“閩兒,快坐,你妹妹早都餓了,一直等着你來。”
鶴閩微垂下眼,坐在桌旁,母親的病已經有些時候了,剛開始父王還将宮裏的禦醫流水一樣的送到這栖梧宮中,可是近些日子,卻連個小醫官都不曾踏足,只是時隔幾日,将那些沒什麽用的滋補之藥送過來。
鶴閩藏在桌子下面的手握成了拳,母親身體之前一直很好,今年入夏跟父王去了一趟行宮,染了風寒,回來之後便一直不大好轉。鶴閩心思百轉,而且他也私下派人來探過母親的病情,完全瞧不出個所以然,都說只是簡單的氣虛血虛,宮裏開的方子,也都是滋補的,可是為什麽服了這麽久,還沒見一點效果。
“閩兒,閩兒?”沈月霜喚了兩聲鶴閩。
“啊,啊?怎麽了母親?”鶴閩擡起頭,看着沈月霜。原本白淨圓潤的臉龐,如今因着久病不愈有些消瘦,雖然已經淡淡施了粉,但是眼下的烏青還是沒法完全遮蓋。
原本的母親是那麽精神煥發,宛若人間牡丹一般,明麗清秀,如今卻這般……鶴閩心中越想越難受。
沈月霜也看出了鶴閩的情緒有些不對:“閩兒,快吃吧,用完膳,母親想單獨跟你說會子話。”
鶴薰歪頭看了看沈月霜:“為什麽要同皇兄單獨說話?小薰不能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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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霜愛憐的摸了摸鶴薰的頭,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娘要同你哥哥商讨給他娶媳婦的事情,你在這偷聽,他豈不是會害羞啊?”
鶴閩心中一震。母親,母親剛才說的是“娘”和“哥哥”,這種民間叫法,以前的母親是從不許自己和小薰這般稱呼的。
鶴薰皺了皺鼻子,撒嬌的摟過沈月霜的胳膊:“不嘛,我偏要聽。”
沈月霜将頭靠在鶴薰的頭上:“好啊,那你問問你哥哥,要不要你在這裏聽。”
鶴閩看着鶴薰膳用的差不多了,對着她道:“我才不要你在這裏偷聽,你吃完了,就趕緊回去,明天不是還要上課麽。”
鶴薰本想反駁他,但是想到明天可以見到千裏哥哥,小嘴一抿,心情好,不與他計較。
鶴薰站起身來:“母親,我用飽了,那我就先回去啦,明天再來給母親請安。”
沈月霜看着鶴薰點了點頭:“回去的路上慢着些,別跌跤,總是這樣冒失。”
鶴薰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小薰知道了,小薰告退。”
看見鶴薰已經挑簾走出了屋子,沈月霜臉上淡淡的笑容逐漸消失,對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貼身大丫鬟晴環招了招手。
晴環從入宮之前就一直跟在沈月霜身邊,是沈月霜的娘家丫鬟,主仆二人的默契早已經不用言語,一個眼神和動作,晴環便能摸透沈月霜的意思。
晴環招喚了兩個小丫鬟将膳食撤走,走到沈月霜身側将她扶起來。
“閩兒,你随我來。”沈月霜扶着晴環的胳膊站了起來,轉身向着寝殿中的書閣走去。
鶴閩站起身來,跟在沈月霜身後一起來到書閣。
沈月霜身體确實很疲弱,才這麽強打起精神用了個膳,便覺得渾身酸軟疼痛。
晴環扶着沈月霜在書閣中的美人榻坐下,躬身退了出去,沒多大功夫,便捧了個手爐進來,又拿過錦毯鋪在沈月霜的腿上。
鶴閩眉頭微皺,欲言又止。
做完這一切,晴環又躬身退了出去,将書閣的門慢慢阖上。
鶴閩見這書閣之內只有他們母子二人,晴環應是守在門外,防止有人偷聽,想必母親要說的事情,應是極為重要之事。
沈月霜微閉着雙目,用下巴示意鶴閩坐到自己身旁。
鶴閩走過去,坐到了美人榻的邊上。
“閩兒,”沈月霜淡淡開口:“我恐怕時日無多了。”
鶴閩神色一怔:“母親,您別胡說,您只是氣虛……”
沈月霜微擡了擡手,止住鶴閩的話:“氣虛,血虛,呵,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那些話不過是用來掩人耳目罷了。”
“母親,您這話是什麽意思……”鶴閩的心突突直跳,有一個念頭竄入他的腦海,可是他不願去想,應該說是,不敢去想。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沈玉霜微睜着眼睛看向鶴閩:“想要我命的,是你父王。”
江千裏這邊,應該算是她第二次來到穆輕舟的寝殿了,穆輕舟的院子和鶴薰的院子有很大不同,整個院落中,只有正中央一間寝殿。兩旁連個廂房都沒有。
江千裏站在院中,院中只有一叢一叢的籠草顯出一點綠意來,不然這個院子可以說簡潔的有點凄涼了。
江千裏微微皺了皺眉,穆輕舟這院子怎麽看怎麽像冷宮,倒不像是一個國師應該住的地方。
“愣着做什麽。”穆輕舟轉過身看站在院中的江千裏:“不餓?”
不說餓還好,現在提到這個字,江千裏摸了摸肚子,還真是有點餓。走了上去:“還真有些餓了。”
“我回來前已經叫人備了膳,我們進去就可以吃了。”穆輕舟将門口的竹簾挑起,給江千裏讓出位置。
“國師親自給我卷簾,我哪受得起啊。”江千裏一臉笑意,剛要跨門而入。
“也是。”穆輕舟正過身跨了進去,竹簾落下正拍在江千裏臉上。
“诶我。”江千裏被竹簾拍了個正着,揉着鼻子悶聲悶氣,心有不悅,咬牙切齒:“小氣!”
穆輕舟沒理她,唇畔帶出了一點笑意。
江千裏沖着他的背影呲牙,要不是老子打不過你,早就揍你了。江千裏在心中腹诽。長的這麽好看,心眼卻壞得很,這就叫,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穆輕舟走到偏室,裏面已經布了一桌膳食,穆輕舟站在桌旁沖着江千裏招手:“過來用膳。”
江千裏揉着鼻子來到桌旁,穆輕舟率先坐下:“坐吧。”
江千裏落座,看了這一桌佳肴,涼拌耳絲,蜜豆魚片,紅燒魚唇,生魚葛菜湯,三菜一湯,三熱一涼,倒是個好搭配。但是,但是,江千裏有些為難,她最讨厭吃魚了。
穆輕舟看到江千裏舉着筷子久久不落:“怎麽?都是你愛吃的,不知道先吃哪個好?”笑了笑,夾了塊紅燒魚唇到她碗裏:“試試這個,看看做法合不合你口味。”
江千裏看着穆輕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将碗推到了一旁,然後趕忙給自己夾了一筷子涼拌耳絲到面前另一個小盤中:“我,我吃這個,吃這個就行,我喜歡吃素,哈哈。”
江千裏有些納悶,怎麽看穆輕舟這個反應,好像挺篤定自己喜歡吃魚似的?但是自己卻是不但不喜歡吃魚,反而特別讨厭。
她其實并不怎麽挑食,因為小時候她師傅告訴她,她要扮作個男的,而男的是不挑食的,所以她基本上什麽都能吃,可是唯獨這魚卻不行,不管什麽品種,如何烹饪,吃到她嘴裏總是有一股莫名的腥臭,是以,吃上一口就會忍不住嘔吐。
他爹還曾打趣說道,莫不是她上輩子是條魚精不成。
她也曾仔細思考過這個問題,但在無論如何也克服不了吃魚就吐這個反應之後,她不得不承認,可能自己上輩子真的是條魚精吧。
江千裏塞了一口涼拌耳絲,偷偷拿眼睛觑穆輕舟,發現對方輕蹙着眉,盯着自己碗裏的魚肉,好似陷入了沉思。
莫不是他算了一卦,卦中顯示說自己喜歡吃魚,但是實際上自己并不喜歡吃魚,所以他對自己的卦象為什麽不準産生了疑問?
江千裏想了想,覺得也就唯有這個理由說的通了,将嘴裏的耳絲咽下,擦了擦嘴對着穆輕舟道:“國……”
穆輕舟的目光冷冷的看了過來。
江千裏欲拍他肩的手一縮,收了回來:“輕,輕舟啊,這個,偶爾的一次失誤麽,也是很正常的,俗話說,馬有失手,人有失蹄,啊不是,是人有失蹄,馬有失手,啊呸……”
穆輕舟眉頭皺的更深了。
江千裏咽了咽口水:“反正就是那麽個意思,我是想說,你是不是掐指算了算,算出我喜歡吃魚?這卦有不準的時候也很正常麽,但是你已經很厲害啦,你之前不還算出我和凝玉公主是舊識麽……”
穆輕舟擡了擡手打斷她的胡說八道:“你不喜歡吃魚?”
江千裏說到一半的話被打斷,後面想安慰穆輕舟的話都被打散,一時間思路有些接不上,順口答道:“不喜歡,特別讨厭。”
“特別讨厭?”穆輕舟看着她,那眼神裏滿是探究,看的江千裏混身不舒服。
江千裏站起身來,也不自覺的皺了眉:“對,不喜歡,特別讨厭,毋寧說是厭惡。”
穆輕舟慢慢垂下眼去,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江千裏不明白,自己不過是不喜歡吃魚,沒有遂了他的卦象,至于像受了多大的打擊是的麽。
“我用飽了,先告退了,國師慢用吧。”江千裏轉身走出偏室。
穆輕舟微轉過頭,看着一桌的菜肴,想着江千裏的話:“不喜歡,特別讨厭,毋寧說是厭惡。”
腦海中浮出一個容色無雙的紅衣少女,鴉羽般的長發随意披在肩上,半斜靠在一塊兩人高的岩壁,手中閑閑握了柄竹杆,唇畔帶着一點弧度,轉過頭對他道:“我給你釣個魚,這魚,我覺得乃是世間最美味之物,不論怎麽做,都好吃,簡單的烤一烤就很美味。”少女彎起眉眼,整張臉都帶着生動的笑意,額間那紅如火焰一般的印紋,襯的她面容更加白皙豔麗。
穆輕舟看着桌上的菜肴,攏在袍子裏的雙手不自覺的收緊,神色暗了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