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拜我為師
第四十七章:拜我為師。
一陣熟悉的崖柏香味萦繞而來,江千裏只覺得耳邊風聲漸小,手腕處傳來淡淡溫熱。
蓮照不知何時已經從一道淡淡紅痕變作最原始的那枚紅镯。
接着,她便落入到一個溫暖懷中,那懷抱堅實有力,讓她所有的飄然之感都落為踏實。
她擡頭去看,腦中的白衣青年此刻正出現在她眼前,将她牢牢抱于懷中。
她擡起手,撫上他的面頰,溫熱觸感讓她知道,這并不是幻覺。
“你又來救我了。”她淡淡笑道。
穆輕舟看着她滿身的傷痕,心中發痛,自己不過才離開兩日,她怎麽會變成這般模樣,要不是走之前,在她身上留下蓮照,感應到她有性命之危,恐怕他就要又一次失去她了。
穆輕舟攬着她的手緊了緊:“別怕,我來了。”
他不能,他也不願,再尋她千年。
江千裏将頭靠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心跳他的體溫,還有他身上淡淡的崖柏香味。
“輕舟,”她的聲音很輕:“我願意。”
穆輕舟的身體微微一僵,眼中情緒洶湧,他将下巴抵在她的發頂:“從今以後,我絕不會再負你。”
……
江千裏醒來的時候身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好了,身上也換上了幹淨的衣裙。
“……”江千裏有些無語,看來确實是穆輕舟又一次救了她沒錯了。這世上除了他,恐怕沒別人對自己穿女裙這件事這麽執着了。
Advertisement
江千裏在床上坐了一會,四處看了看,屋內陳設簡單,隐隐還覺得有些眼熟。
江千裏掀起被子,剛要走下床來,穆輕舟推門而入,手中端了一個白瓷碗,看到江千裏醒了,對她笑道:“醒了?可還有哪裏不舒服?你身上多處傷口,我術法有限,只簡單幫你止了血,傷口還需要慢慢調養。”一邊說着,一邊走到床邊,将手裏的瓷碗遞給江千裏:“将藥趁熱喝了。”
江千裏接過瓷碗,将碗中的湯藥一飲而盡,苦澀的味道瞬間在嘴裏彌漫開來,她眯了眯眼睛。
穆輕舟看着她,輕笑一聲:“很苦?”
江千裏将瓷碗遞還給他:“還好。”這哪裏是苦,這分明是太苦了,苦的她舌根發麻。
穆輕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從袖中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木盒,故作遺憾的嘆了口氣:“是麽,我還以為你會嫌這藥太過于苦澀,給你準備了糖漬海棠果,想着你喝完藥吃一點緩緩苦味,”擡眼看了看她:“既然你覺得不苦,那想必也就不需要了。”說着手中拿着那小木盒就要站起身來。
江千裏雙眸一亮,趕忙将他的衣袖拉住:“诶,诶,雖,雖說我是不怕苦的,但你既然特意為我準備了這個果餞,我不吃豈不是浪費了你一番心意?”說着就去夠穆輕舟手中的小木盒:“我吃些,吃些。”
穆輕舟眼角帶出笑意:“不必勉強。”
江千裏跪坐起來繼續伸手去夠那小木盒,笑眯眯道:“不勉強,不勉強。”
穆輕舟站在床邊,江千裏跪坐在床上,直起身體,一手扯着穆輕舟的衣袖,另一只手高高伸起去夠穆輕舟手裏的木盒。
穆輕舟輕彎起嘴角,故意向後挪了一步,江千裏伸手撲了個空,身體不受控制的前傾而去,眼看便要摔到床下,穆輕舟長臂一展,将她撈入懷中。
“千裏,你如此熱情,我真的有些意外。”穆輕舟輕笑着看她。
江千裏一噎,慌忙推開他:“什麽熱情……”話沒說完,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嘶……”江千裏揉着胳膊皺眉看他:“你要躲開,你倒是說一聲啊。”
穆輕舟挑了挑眉:“明明是你将我推開的。”
“……”江千裏無語,反正在言語上,自己從來便沒有占過上風。
她揉着胳膊肘站起身來:“這是哪裏?懸崖下面?這裏怎麽會有房子?”
穆輕舟将她的胳膊扶起來,替她揉着:“不是,”垂下眼睫:“這裏是我的一處故居。”
“故居?”江千裏有些疑惑:“沒想到堂堂國師,世外高人,故居倒是很簡單啊。”
穆輕舟輕笑:“你不是一向喜歡簡單的事物麽。”
江千裏将胳膊收回來,有些莫名其妙:“我?我還好吧。”
穆輕舟擡眼看她:“要出去看看嗎?”
江千裏點了點頭:“好啊。”
穆輕舟走到衣架之前,将上面挂着的緋色外袍取下:“穿上些外袍,室外有風,你傷還未愈,小心着涼。”
江千裏拿過那件外袍,不得不說,穆輕舟在衣飾上的審美倒是好。緋色的長袍上面用銀線繡蝶,下擺處還綴有點點金絲,看起來華麗又不張揚。
江千裏将外袍穿好,随着穆輕舟向外走去。
江千裏推開門才發現,這間屋子,居然是個二層的閣樓,江千裏站在門口,自己剛剛的房間是在二樓,木質的樓梯直接連通,院落中央栽着一棵巨大的黑色樹木,繁茂的樹冠上開着一簇一簇的墨綠色花朵。是她從沒見過的植物,但卻莫名熟悉。
穆輕舟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變化,心中有隐隐期待,卻又帶着隐隐恐懼。
江千裏拾階而下,走到院子中央,來到巨樹跟前,手摸着樹幹,擡起頭來。
陽光透過樹冠的隙縫在她臉上投下點點光斑,穆輕舟站在二樓看她。
這樣熟悉的人,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場景。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仿佛那個睥睨天下的少女從未離去,她眼中是無盡的薄涼,看世間萬物都不過是在看一只蝼蟻。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卻對他展顏而笑,眉眼中帶出點點溫度,可是卻也因為他……
穆輕舟的心倏忽收緊,像是被荊棘所裹,帶出難以忍受的疼痛。他擡起手,按住心口位置,擡眼去看如今院中樹下的那個少女,心髒又開始隐隐發燙。
穆輕舟緊抿着嘴唇,一步一步順着臺階走下來,來到她的身後,調整了一下呼吸,慢慢開口:“喜歡這碧帝屋嗎?”
江千裏茫然回過頭看着他:“什麽?”
穆輕舟一擡手,一朵綠色的花朵飄落于他的掌心,他牽起江千裏的手,将那花朵放置在她手中:“這樹,叫做碧帝屋,凡人傳,是神樹,可以驅邪避兇,鎮壓邪煞。”
“這麽神奇?”江千裏眨了眨眼睛看着手中的綠色花朵,那花朵細細看去,竟然如冷玉一般,上面帶着暗金色的紋理,幾近透明,觸手寒涼。
“是啊,”穆輕舟也擡起頭看着那棵碧帝屋:“可是這種樹,卻只生在魔族之地,被魔族人稱為聖樹,是不是很諷刺?一棵被傳為驅邪避兇的神樹,卻被人人都稱為至兇至邪的魔族奉為聖樹。”穆輕舟嗤笑一聲:“世間的事,就是這麽無稽可笑。”
将那朵花放在手中實在是太涼了,江千裏将它放到樹根旁,搓了搓手:“嗨,都是些神話傳說,你這麽認真做什麽。”想了想,不對啊,穆輕舟本就是世外高人,難不成他說的是真的?又開口道:“也許,也許這碧帝屋長在魔族,就是為了鎮壓他們魔族的兇煞之氣也說不定呢。”
穆輕舟将目光定在她臉上:“你是這麽想的麽。”
江千裏擡起手撓了撓臉頰:“唔,是的吧。”
穆輕舟笑了笑沒說什麽。
江千裏低下頭想了一會,擡起頭對着穆輕舟道:“輕舟,我有一事想問你。”
穆輕舟點點頭:“你問。”
江千裏:“我們現在這個地方,離萬龍谷有多遠?”
穆輕舟看着她:“你要做什麽?”
在她昏睡的時候,他便已經透過蓮照得知了這兩日發生的事情,他知道她的師傅背叛了她,她的随侍為她而死,也知道她想要報仇,可是如今她這個樣子,是根本沒有勝算的。
自己倒也不是不可以幫她,但是此間事涉及多人命運,擅自擾亂人間道運,他所受到的反噬簡直無法估量。
他不是怕,只是最近魔族不太平,他兩日前會放下江千裏一人,便是因為魔族的龍魇發生異動。
自從沅笙寂化,魇石下落不明,魔族龍魇一直都是魔族的兩位尊使在耗力鎮壓,如今卻越來越有壓不住的趨勢。
魔族生性暴戾嗜血,好勇鬥狠,戰亂不斷,誰都想要一統魔族,當上魔君。
沅笙在的時候,沒有人敢造次,如今沅笙不在了,僅僅靠着兩位尊使,既要鎮壓龍魇,又要平定內亂,分身乏術。
此次他回天族,也是因為龍魇一旦蘇醒,便會生靈塗炭,九州四海皆受波及,天君召他回去,也是想要共同商議對策。
可是對策還沒商定好,他便感受到千裏有危險,匆匆而來。好在來得及在她堕入崖底之前趕到,不然後果他甚至不敢去想。
江千裏舔了舔嘴唇:“我想,我想等我傷勢穩定之後回一趟教裏,我還有些事情沒有辦完。”
穆輕舟看了看她,她神色凝重,雙眸中湧動着恨意。
她既然沒有死,那麽她便不能茍且偷生,小安為她而死,她一定要為她報仇。
穆輕舟心中嘆了口氣:“你覺得,你就算回去了,你又可以做什麽?”
江千裏擡起頭:“什麽意思?”
穆輕舟淡淡道:“我知道你發生了什麽變故,你的師傅背叛了你,你的随侍因你而死,你想要為她報仇,想要鏟除叛徒,”他頓了頓看着她:“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如今回去,你的能耐也完全殺不了他,如果你一旦被擒住,還會害了你父親。你父親現在閉關,很安全,等他出關,你師傅便也奈何不了他,但是如果你現在回去,稍有不慎,便會将你父親也一并害了。”
江千裏微愕:“你,你怎麽知道的這麽多?還這麽清楚?”
穆輕舟擡了擡手,做了一個掐指的動作:“我是個道士,會算的,你忘了?”
江千裏咽了咽口水,皺眉道:“話雖如此,但是小安為我而死,如今讓我在這裏茍且偷生,我做不到。”
“你完全可以等你父親出關再回去報仇,不是麽。”穆輕舟道。
江千裏咬了咬下唇:“我不想靠我爹,我想自己親手殺了他。”她雙拳握緊,眸色發紅。
穆輕舟搖了搖頭:“那如果你想靠你自己,就更不應該現在回去了。”
江千裏有些洩氣,她知道穆輕舟說的是對的,如果想要最簡單的除掉莊雲珩,那便是等她爹出關,到時候她聯合大長老将一切事情禀給她爹,莊雲珩必死無疑。
只是她現在有點擔心大長老的安危。
穆輕舟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淡淡道:“你不用操心別人安危,你師傅從始至終,想殺的只有你,其他人,在他沒有十足把握之前,他是不會動手的。”
江千裏點了點頭,是啊,以莊雲珩的風格,現在沒有了她這麽個“證據”,他不會輕舉妄動,而且如今她不在,就算李長泰與他當面對質,沒有證據,莊雲珩還可以反咬一口。到時候這件事完全就是一場糊塗官司,以他爹的性格,估計會認為是他們兩個在互相争權,只會都小懲大戒而已。
“可是……”江千裏心中壓抑,第一次覺得自己如此這般沒用。
“不過,你想親自報仇,我還有一個辦法。”穆輕舟語氣中帶了些笑意。
江千裏有些疑惑:“什麽辦法?”
“拜我為師。”穆輕舟眼角眉梢都帶出笑意,看着江千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