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縱身一躍
第四十六章:縱身一躍。
血順着江千裏的胳膊,後背和腿滴落到地面上,留下斑斑血跡。
江千裏咬了咬牙,繼續向前跑去。
自己如今這樣根本不可能将那些教徒全數殺盡,更遑論還有重冥鐵衛和莊雲珩。
恐怕無論如何,自己都不可能全身而退,甚至說,還有沒有命。
現在的她,倒也不怕死,也不畏死,只是小安的仇還未報,況且死在這群人手裏豈不是對她的一種侮辱。
莊雲珩想要反她爹,理由就是他爹欺瞞教衆,多年來一直隐瞞自己是女兒身的事實,妄圖用這個借口來逼她爹就範,那麽自己就更不能落到他們手中。
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不可被他們抓住用來威脅她爹!
想到這裏,江千裏擡起頭快速的辨別着方向,腳下動作未停,全身僅有的內力全部聚于雙腿之上,耳邊風聲不斷,身後是重冥鐵衛和莊雲珩追上來的聲音。
“千裏!你跑不掉的!乖乖跟我回去,我看在我們師徒多年的份上,饒你一命。”莊雲珩的聲音就在身後。
江千裏知道,這是莊雲珩用內力發出的聲音,實際上他們離自己還有段距離。莊雲珩這麽做,就是想要擾亂她的心神。
她并未理會,仍舊努力辨別着方向,腳下生風。
并不算特別茂密的小林中,突然出現一大塊缺口,筆直露出天際的一抹淡藍。
江千裏眼中一亮,朝着那出缺口極速而去。
莊雲珩追上江千裏的時候,她正席地而坐,身上的傷口有些已經被風吹的幹涸,暗紅色的血跡,像是盛開在她衣襟之上的鳳尾花。
江千裏單腿屈膝而坐,微側着身體,半仰着頭,雙目微阖,唇畔帶笑,像是在享受午後的溫熱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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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那麽坐在那裏,風吹起她的幾縷發絲,眼尾上挑的一抹紅暈在日光下更為豔麗。
“來了?”江千裏淡淡開口,聲音裏居然還帶出三分笑意,似是在等待一個朋友。
莊雲珩眯了眯眼睛,沖着身後的人擡起手,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江千裏另一身側便是萬丈懸崖。如果真把她逼急了跳下去,自己的計劃可就要重新籌謀了。
自己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步,步步為營,萬不可因為她而毀了這麽多年的心血!
“千裏。”莊雲珩盡量使自己的語氣像他們之前相處時那樣,平靜中帶着一些長輩的慈愛:“別做傻事。”
江千裏張開眼睛,轉過頭看着莊雲珩,彎了彎眉眼,顯出少有的天真:“傻事?什麽傻事?”
莊雲珩握了握拳頭,面帶笑容:“千裏,這件事情,說來話長,你我師徒之間有着許多誤會,你聽為師……”
“莊雲珩。”江千裏突然收起笑容,将莊雲珩的話打斷,慢慢站起身來:“我想你是年歲大了,腦子不大好,你我師徒之情,早已恩斷義決,就不要在我跟前繼續演戲了。”
“我爹對你一直不薄,沒來重冥教之前,你只不過是會點拳腳功夫的一介書生,借着教習琴藝的契機,結識高門貴戶的大小姐,本想要高攀人家,不料被人家家族反對,将你打個半死,丢在荒野,如果不是我爹路過,看你可憐将你救下,你如今哪裏還有命站在這裏同我演這一出?”江千裏嗤笑一聲。
“我爹将你帶回教中,不僅替你療傷治病,還教你精進武功的內功心法,藏書閣中衆多武功典籍,任你查閱,看在你肚子裏有些墨水,讓你當我師傅,封你為左使,全教上下,對你恭敬有加,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還有什麽不滿意?”江千裏眸色漸暗。
“你本一介賤民,還想妄圖攀高枝兒,如果不是我爹,以當年那樣的情況,你早已沒有立足之地。我爹到底有哪裏對不起你,我又有哪裏對不起你,小安又何其無辜!你做下這些事情,就不怕遭天譴嗎!?”江千裏大聲喝道。
莊雲珩額頭之上,青筋暴起,渾身都在發抖。
沒錯,身份低微,出身賤民,一直是他的痛點,就因為他出身普通農戶家庭,就算從小飽讀詩書,但是苦于無人舉薦,不得入仕。
托人謀得一份教授高門大戶貴女琴藝的差事,本以為可以受到高門老爺的舉薦,奈何自己與那家小姐情投意合,卻因為出身低微而被狠心拆散。還将自己打個半死,扔到荒野。
自己一心想要出人頭地,位居高位,就是要讓以前看不起他的人都仰視他,都懼怕他,都後悔曾經欺辱過他!
莊雲珩深吸一口氣,稍稍平複下情緒,微微側目用餘光看了看身後的一衆教徒,狀似無奈道:“千裏,教主救我性命,我甚為感激,永生不敢忘卻。可是,”莊雲珩語氣突然變得嚴厲起來:“可是教主他欺瞞教衆十數餘年,自欺欺人,将一衆教徒置于何地?你明明是個女娃,教主卻硬要你從小女扮男裝!你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繼承他的衣缽,如果輔你繼任教主,我們重冥教的将來要如何?教主如此做法,未免太過讓人寒心!我如今所做的這些,全都是為了我們重冥教的将來!”
身後的一衆教徒果然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莊雲珩勾唇一笑,但是聲音卻依舊嚴肅慷慨:“如果你是男子,我當然願意輔佐與你,将我教繼續發揚光大,江湖之上無人能出其右!但是,”莊雲珩搖了搖頭:“你是個女娃娃啊,你如何繼承教主的神功,你又如何帶領我們,如果你無法習得教主的神功,我們重冥教還有何将來可談!?”
江千裏看着莊雲珩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真沒想到,他謙謙公子的面容之下居然是這麽一具肮髒龌龊的心腸。
她爹如此信任莊雲珩,将她是女兒身的身份都告訴他,教中大小事務也全都經由他手,他怎麽可能會不知道她爹要盜萬劍宗的劍譜,就是為了綜合改良至陽功法,好用來傳授給她。
好,演戲是吧。江千裏眯了眯眼睛。
“我是女娃!?”江千裏雙目圓睜,仿佛聽到了什麽天大不可思議的事情,随後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莊雲珩!你想要謀篡教主之位,先是故意篡改劍譜,教給我爹,導致他走火入魔,之後再将我殺死。我本以為這就是你的計劃,沒想到,你為了給自己找借口,居然向我身上潑這麽一桶髒水,說我是女人!?簡直是無稽之談!”
江千裏将外袍解下,又将中衣撕扯開,露出裏面的胸膛,雖然白皙,但怎麽看都是一副男子的身體。
莊雲珩神色一變,他身後的教徒看到江千裏的胸膛也紛紛又議論起來。然後慢慢的開始跟莊雲珩拉開些距離。
江千裏大笑道:“今日!我江千裏知道自己必死!但是衆教徒聽着!我重冥教少主江千裏!乃是被重冥教叛徒莊雲珩逼死!如今這般情形,我不求你們可以反戈助我,但如果你們還認我這個少主!就一定要告訴其他長老和堂主!千萬不要聽信這個賊人所言!待我爹出關!為我報仇!”江千裏說完,沒有絲毫猶豫,縱身一躍,從高崖上跳了下去。
莊雲珩趕忙沖向崖邊,但還是晚了一步,江千裏的身體像是一個輕飄飄的的風筝,不斷地向着深淵墜去。
她的嘴邊帶着嘲諷笑意,沖着莊雲珩揮了揮手。
莊雲珩眸色漸暗,手指漸漸收攏。好你個江千裏!
少女的身體,總是會開始發育。
江千裏十三歲下山之時,就托小安幫她做了一套人皮胸裝,為的就是防止哪一天被人撕破衣服看到自己的身體。
這人皮胸裝除了洗澡之外,自己日常都是穿着的,雖從未派上過用場,不料今日自己死前,卻用到了。江千裏想道。
這下看莊雲珩要如何交代,除非他将所有教徒斬盡殺絕,不然這消息一定會被傳出去,就算他将所有人都殺了,那又如何?他沒了自己這麽個“證據”,教中還有大長老坐鎮,他想要空口白牙說服四大堂主和其他長老,也難比登天。
只要爹爹出關,他的所有陰謀就會不攻自破。
只是……江千裏心中尚有遺憾,小安,是我沒用,我沒辦法幫你報仇了,但是你不要怕,我馬上就來陪你了。
風從她耳旁掠過,湛藍如洗的天空離她越來越遠。失重感帶來一陣一陣的暈眩,又因着失血,讓她感覺有些頭腦發昏。
江千裏知道她這一躍,必死無疑,可是她卻并不感覺到恐懼,這一刻,她甚至有些輕飄飄的熟悉之感,不知為何,腦中居然會顯出一個白衣的俊秀青年,那青年眉目疏朗,雙眸澄淨如湖,他對着自己淡淡而笑,聲音宛如清風穿過松林,“你可願與我在一起”。
江千裏不由自主的彎起嘴角,如果有機會,她很想說一句,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