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臣服
臣服
春桃和秋杏給我換了一身新衣服,衣服上還帶着淡淡的玉蘭花香。洗漱完畢後,我被她們引着來到了前廳。
翊王已經坐在那裏,看樣子是等着我一起用飯,在別人家做客還讓主人等候,我怪不好意思的。
“真是抱歉,睡過頭了。”我低聲道歉,我已經太久沒有睡過好覺了,不知不覺已經睡到了日上三竿。
“沒事,我也剛起不久。”他面帶微笑。我知道他一定是怕我愧疚,才這麽說的。
他伸手示意,我便在他旁邊坐下了。我環顧了一圈,飯桌上就只有我和他兩人,我好奇他其他家人在哪裏,但是又不好問,畢竟我是客人,而且他是王爺,王爺的家事哪裏輪得到我打聽?
我看着桌上的早飯,有粥有湯,有糕點有水果,色香味俱全,這在普通百姓家,過年過節也未必有這樣豐盛的。我饞的咽了口水,但是還是忍住了狼吞虎咽的沖動,細嚼慢咽,我想到這可能是我在這裏吃的最後一頓飯,想要給他留一個好的印象……
“你有什麽打算?”他攪動着碗裏的粥,突然問了我這一句。
“啊?我……我還不知道……”我憂愁地回答。是啊,我舉目無親,接下來去哪裏我也不知道,也許找個館子去洗碗打雜,也許去哪戶人家做丫鬟,總之先找個活幹,活下來再說。
“你沒有親人嗎?”他看向我問道。
我搖了搖頭,回道“沒有,我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親人了。”說完,心中一陣酸楚,用力地捏着手裏的糕點,努力克制着想哭的沖動。
“哦?你既沒有親人,為何會只身跑來京城,何不在當地謀生?”他繞有興趣地問起來。
我看着他,不知為何,他就是給我一種信賴的感覺,我全身心地相信眼前這個少年。一路上我都不曾向任何人述說過我的苦難,但是我看着眼前這個少年,突然就有一種想要向他傾訴的沖動,于是我把我所有的遭遇和委屈全數倒出……說完已泣不成聲,而不知何時,他早已屏退所有人,房裏只剩下我們兩個,他默默地将一塊手帕遞給我,上面還繡着竹紋,透着淡淡的玉蘭香氣,看來他真的很喜歡玉蘭花的香味,連手帕都是玉蘭花的味道。我接過手帕道謝,但是沒舍得用來擦眼淚,于是用手遮掩,悄悄地用衣服袖子擦幹了眼淚。
他看着我好一會兒,眼神裏情緒複雜,說不清,道不明。“你可想為你爹娘報仇?”他突然冒出這一句話。
我震驚地擡起頭來看着他,難道他要幫我報仇?可是我們萍水相逢,他一個王爺怎麽可能會為了我而斬殺一個将軍呢?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笑了一聲,然後說:“不是我要幫你報仇,而是你自己親手手刃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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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加震驚了,說“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連溫飽都成問題,如何能撼動一位将軍呢?更何況我連那是哪裏都忘了……”不是我記性差,而是當時傷心,那城牆挂的牌匾只瞟了一眼,加上那是個傷心地,我在記憶力刻意回避,故而對那地方印象模糊。
“沒關系,你若是願意留下來,我可以給你提供幫助。”
“我願意!”我鄭重地點頭,趕緊答應,生怕錯過這個機會。說來也奇怪,他也不過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與我年齡差不多,但是我就是對他有無比的信任,也許他身份尊貴,讓我覺得他可以辦到所有的事情,也或許因為別的原因,總之我願意留在他的身邊……
“可是,你為什麽願意幫我呢?”我問出了心裏的困惑。
“當然是希望你能留下來幫我。”他說着,眼睛看向前方某個地方,眼神裏帶着些許狠厲和殺意。我看着他這個樣子,心裏有些害怕……
過了一會兒,他轉頭看我,說:“不過這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不容易堅持下來,你哪天若是堅持不下去了,跟我說一聲,我可以放你走。”
我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趕忙說:“今後這裏就是我的家,你是我主子,只要你幫我報仇,我一定誓死相随!”我跪了下去。
“哈哈,起來吧!”他将我扶了起來,接着說“以後在外人面前叫我爺,兩個人的時候可以不必這麽拘束,你可以叫我明昭。”何明昭這個名字從此便刻在了我的心上。
“這怎麽行呢,您是王爺啊。”我低頭說道。
“有什麽不行,我今年十四歲,聽春桃說你十三歲,我不過比你大一歲,總是叫爺,把我腳老了。”此刻他臉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跟他這個年紀剛好相仿。
“是。”我點頭答應,但是我可不敢真真這麽叫他。
接下來的幾天,春桃和秋杏帶着我熟悉了府裏的環境,我也知道了翊王是當今聖上的親侄子,聽說當初先皇有意傳位于先翊王,只是在何明昭八歲時,先翊王突然暴斃,八歲的何明昭襲了王位,而先皇駕崩後便将皇位傳于當今的聖上。
也許是年紀輕輕就當了王爺,在該玩樂的年紀擔起了重擔,王妃對何明昭格外嚴格,聽府裏的人說甚至到了苛刻的程度。所以小小年紀的何明昭比同齡人要成熟穩重許多,不茍言笑,總是把心事藏在心裏。也是,他那個年紀本該在爹娘懷裏撒嬌,卻遭遇了這樣的變故,任誰性格都得變。皇帝體恤這對孤兒寡母,時常派人來問候,賞賜東西,還會經常賜些補藥吃食。
王妃雖然對何明昭苛刻,可是好歹有有個母親,誰知在去年,王妃因為思慮成疾病倒了,王妃本身身體就不好,這一病卧床不起,宮裏每月都派禦醫來診脈也不見好轉。所以何明昭一直都是一個人吃飯。不過他還是每日去給王妃請安。
可是經過我的觀察,我發現事情沒有那麽簡單,我總覺得何明昭好像背負着更沉重的東西。而且宮裏的禦醫來給王妃請脈後,府裏的大夫還會再去請一次脈,我覺得奇怪,難道禦醫不比府裏的大夫醫術高明嗎?不過王府的事情誰敢多言呢。
我在府裏住了一個多月,每日過着衣食無憂的日子,身子漸漸豐腴起來,個子也長高了一些,只是我疑惑那日何明昭說會給我報仇雪恨提供幫助,這個幫助到底是什麽,他也沒說,這一個多月除了吃喝玩樂,他什麽都沒叫我做,我好像被當做座上賓一樣供養着。
我沒忍住問春桃,“王爺到底想要我做什麽,春桃姐姐可知道?”
“你呀,不要那麽着急,王爺自有他的打算,你現在就把身子養好,把身子養好就是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春桃回答我。
春桃已經這麽說了,我也不好再繼續追問。但一個多月了,都沒一點消息,我實在坐不住了。
晚上吃過飯後,我在何明昭的院子外面溜達,想着找什麽借口去見他,然後把話問明白。誰知就看到了宮裏的來人,端着一個食盒進了何明昭的院子。我悄悄地溜進去,隐在陰影裏,躲在窗外偷偷看。
只見那公公模樣的人手一揮,旁邊的人馬上将食盒打開,雙手奉上一碗湯藥,那公公用尖細地聲音說道:“聖上體恤翊王照顧王妃辛苦,特地遣奴家來賜補藥,王爺,喝吧~”
只見何明昭面無表情,拿起那碗湯藥灌了下去,似乎對一切習以為常。喝畢,恭敬行禮致謝:“多謝聖上。”
看着碗裏幹幹淨淨,那公公心滿意足地走了。
那公公前腳剛踏出院門,後腳範子謙便從簾子後面出來,稍一運氣,何明昭便吐出了不少湯汁。我見狀趕緊沖進房間裏,也不顧什麽尊卑有別,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數了,我此刻只有滿心的擔心。
我拍着何明昭的背幫他順氣,擔心地問“你怎麽了?”又轉頭憤怒地質問範子謙“你這是在做什麽?”範子謙是何明昭的貼身護衛,跟何明昭一起長大,兩人同歲,感情如同親兄弟一般,他怎麽可以這麽對待何明昭,更何況何明昭是他的主子!
“我沒事,”何明昭擺了擺手,“看來,要把一切告訴你了。”
我坐在何明昭旁邊,他告訴我,本來他的父親是先皇內定的皇位繼承人,誰知被當今聖上下毒害死,但他做得隐蔽,故而沒有把柄。先翊王只有王妃一位妻子,也只有何明昭一個兒子,他們孤兒寡母,只能任由拿捏。而先皇知道是當今聖上所做,也無能為力,因為他的權利已經被當今聖上漸漸奪去,更何況他也不想再失去唯一的兒子。自然而然地,先皇病逝,當今聖上即位。
只是他一直将何明昭母子視作眼中釘。民間之前就有傳言,是當今聖上害死了先翊王,才奪得了這皇位。聖上怕再落人口實,所以表面上對何明昭母子極好,常常派人來噓寒問暖,實則是監視他們一舉一動。
随着何明昭漸漸長大,他覺得這個眼中釘越來越刺眼,于是每隔三個月便派人來賜“補藥”,實則是慢性毒藥,而王妃先前會偷偷替何明昭擋着,日積月累,身體遭受不住,卧病在床,那宮裏派來的禦醫也不是真的要替王妃治病,而是來探虛實的。
王妃為了何明昭能夠活下去,所以對他苛刻,只為他能夠趕緊成才,有自保的能力。而他為了自保,也為了能夠報仇,很早就已經在下一盤大棋。他在十歲時便開始豢養死士,範子謙除了是他的貼身護衛,背地裏也在幫他搜羅那些走投無路的人,将他們納入自己麾下。至于更多的事情,何明昭便不說了。
其實他能告訴我這些,我已經很感激,這說明他把我當做了可以信任的人。而我沒想到表面風光令人羨慕的翊王,背地裏卻背負着這樣的身世,這讓我非常地心疼眼前這個男人,我想好好地保護他,不讓他再受一點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