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初見

初見

就這樣，一路上饑一頓飽一頓，餓了就挖野菜吃，渴了就喝山泉水，我和流民終于來到了京城。

果然不出所料，我們被攔在了城外。大家都聚集在城牆腳下，就等着天子發令放我們進去。進出城的來往馬車很多，我正在思索着混進城的辦法。經過我幾天的觀察，不知道是否因為我們這些流民聚集，守城的官兵對進出城的車輛查得很嚴，我根本找不着機會。

就在大家在城門外等到第五天的時候，我們這群人已經餓死、病死一大半了。正當大家絕望之時，城門突然打開了，一位将軍模樣的男人出來跟我們說，在城內有親戚的人方可進來，但是要一個一個地登記，确定是城內有親戚的才可放行。我城裏沒有親戚，也排在隊伍後面，偷聽他們的問答，想混個“城裏親戚”進去。烈日高頭，隊伍進展得極慢，這時人群裏有了騷動，“我們也是民，難道聖上就不管我們死活嗎？”有人帶頭在人群裏高喊。

“對！我們也是民，憑什麽收成好時繳納貢稅，收成不好需要朝廷資助時就被丢棄？你們說，有這樣的道理沒有？”有人跟着附和。

一石激起千層浪，人群開始騷動，漸漸地演變成動亂，這時守城的士兵們趕緊集結，将鬧事的人抓起來，可是流民那麽多，哪裏能輕易被控制得住呢？于是演變成了沖突，我就是在這個時候混進了城裏……

都說京城富貴迷人眼，這确實。京中的繁華，是我們那個江南小鎮不能比拟的。可是我饑腸辘辘又心驚膽戰，根本沒有心情欣賞這些繁華。我現在只想飽餐一頓。

“我在街上走着，心裏想着該去哪裏弄點吃，這城裏不必野外，餓了可以挖點野菜吃，這城裏沒有野菜，而我又沒有銀子……這時一群流民向我沖了過來，我回頭看見幾個官兵正拿着刀劍追在他們後面。我心想完了，這下子徹底完了，我跟着流民一起跑，不小心被一個人撞倒在地，我心生絕望，難道一路艱辛走來就這樣被抓去牢裏受死了嗎？我又想到了爹娘，要是他們在身邊該多好……想到這裏，失去爹娘的痛苦，加上這一年多在路上所受的苦難，全在一瞬間爆發出來，我累了，不想再跑了，就這樣被抓走吧，也許就能見到爹娘了……我坐在地上因為思念爹娘大哭着，等待着官兵過來将我抓走……

我感覺到有一個人影擋住了我的陽光，我淚眼朦胧地擡起了頭，看到一位身着華服的公子，模樣約摸十三四歲，眉宇間帶着貴氣，陽光照在他身後，給他整個人的周邊都罩上一層光芒，他就像是爹娘派來救我的神仙……

“你沒事吧？要不要跟我走？”他嘴角帶着淺淺的笑意，朝我伸出手，那淡定從容的樣子，好像他并不身處在這片混亂中……我望着這個溫潤如玉的公子，不知不覺地伸出手去。

他拉着我上了一輛豪華的馬車，馬車裏的坐墊都是上好的江南絲綢所制。我雖然出身普通人家，用不起這樣上好的絲綢，但是我娘繡工了得，經常會接到一些有名綢莊的活，讓我娘在上面刺繡，所以我一看便知這些綢緞價值不菲。他端正地坐在馬車裏，拍了拍右手邊的座椅，說“坐呀，蹲在那裏做什麽？”

“我……我怕弄髒了你的墊子……我沒有錢賠……”我嗫嚅着，低頭看了自己衣衫褴褛且髒兮兮的身子。

“哈哈哈，本王叫你坐就坐，髒了就洗，洗不幹淨扔了便是。”他爽朗地笑聲和略帶磁性的聲音響起。

我驚訝地擡頭看他，這麽貴絲綢，說扔就扔？他言語間帶着不可拒絕的語氣，既然他已經這麽說了，我也只好硬着頭皮坐下。我坐得離他不遠，他身上好聞的氣息鑽進我的鼻子，令我心神蕩漾……我第一次覺得心跳得那麽快……我悄悄斜着眼睛偷看他，只見他皮膚白皙，眉峰淩厲，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眉宇間透着富貴之氣，笑時如同春風和煦，不笑時給人難以接近的距離感。只是那雙眼睛裏透着一股憂郁，難道有錢人家的公子也有煩惱的事情嗎？

他好像發現了我在偷看他，微微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說“好看嗎？”

被發現了，我感覺臉發燙，趕緊說“不，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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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發出一聲鼻音。

“啊？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是說你很好看……”我發覺自己好像說錯了話，又很擔心他會生氣把我扔下馬車，被官兵抓走。

“呵呵，真有意思……”他笑了笑，沒有要把我扔下去的意思，我心裏長舒了一口氣。

“王爺，到了。”馬車停在了一條繁華的大街上。

我掀簾子下車，車旁一位年輕的公子伸手将我接了下去。“謝謝公子。”我稍稍鞠了一躬。我看了看身後已經沒有官兵，心裏舒了一口氣。

等車上那位貴公子下車，我朝了深深鞠了一躬，“感謝公子的救命之恩，來日有機會，我一定要湧泉相報。”我知道自己力量微薄，像這樣的公子，哪裏用得着我呢，但是出于禮貌，我還是這麽說了，不過也真的是發自肺腑。

那位公子站定，看着我，悠悠地來了一句：“不進去吃頓飯再走嗎？”

“啊？”還有這樣的好事？我不假思索，趕緊點頭，我實在是太餓了。

我跟着他們進了府，進門前我擡頭看了看上面的牌匾——翊王府。府裏假山，池塘，花草樹木，奇珍異尿鳥，應有盡有，就像是把江南搬到了這裏一樣。府裏的丫鬟小厮受過訓練，表面上對我也恭恭敬敬，并沒有因為我褴褛的衣衫而怠慢我。

一位丫鬟将我引入座，端來水給我洗手漱口，人員魚貫而入，不一會兒桌子上就擺滿了佳肴。

“吃吧，不必客氣。”那位貴公子說。丫鬟稱呼他為“王爺”，加上我在門口牌匾上看到的字，我猜他就是翊王，只是沒想到年紀輕輕就襲了王位，想必他也是跟我一樣早早就失去父親。

我實在餓極了，顧不得爹娘教我的什麽禮數，我抓着桌子的食物，狂塞進嘴裏，一路上結伴都是難民流民，見到食物大家都是蜂擁而上，稍微慢點就搶不到，所以我自然地把嘴巴塞得滿滿當當，因為不知道下一頓在哪裏……可能是顧及到我的面子，翊王帶着一衆丫鬟小厮退了出去，房裏就剩下我一個人，我放開肚子大吃，一頓風卷雲殘後，桌上的食物基本被我消滅幹淨。我摸着鼓鼓的肚子，滿足的靠着椅子上，好久好久沒有吃過這麽飽了，其實食物的滋味我還未細細品嘗就下了肚，但是短暫停留在嘴裏的那瞬間，我還是嘗出了比野菜好吃上百倍的滋味。

正當我開始回味起來時，門被兩個十五六歲模樣的丫鬟推開了，王府的丫鬟就是不一樣，連衣服都比尋常人家要穿得好。

“奴婢春桃。”

“奴婢秋杏。”介紹完自己，她們又同時開口說道：“奉王爺之命，來伺候姑娘沐浴。”

我被她們領去了另一個房間，她們幫我脫下衣服，我不好意思，用手捂着：“我自己就可以……”我身上散發着難聞的氣味，加上我不習慣被人伺候，這時我的臉已經紅透了。

“沒事，讓我們來吧，您若是拒絕我們，我們不好交差呀～”那位叫春桃的丫鬟笑着說，溫聲細語，一點都沒有嫌棄我的意思，我只好任由她們擺布了。

我泡在浴桶裏，任由春桃、秋杏幫我擦洗身子，她們看着我瘦骨嶙峋的身體，還有一路上受傷留下的疤痕，眼中透露着隐隐地不忍。為了打破這種尴尬，秋杏率先挑起話題：“姑娘今年多大年紀？有十歲了嗎？”

“十三。”我淡淡地回答。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饑寒交迫，以及一路上的擔心受怕，沒得好好睡夠一覺，所以我個子看起來比同齡的孩子要矮小，她會以為我十歲也不奇怪。

“姑娘這……”秋杏還想接着說，被春桃使了個眼色，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

我知道她想說，我這個個子，不像是十三歲的個子，不過我也不會怪她，又不是什麽難聽的話，一路上聽到了許多謾罵和譏笑，她這話于我而言，根本就算不上什麽。

浴桶裏灑滿了玉蘭花瓣，洗完後整個人都散發着淡淡的玉蘭花香，不過我還是喜歡桃花……但是有熱水洗澡就已經很滿足了，哪裏還敢挑呢？洗完澡後，春桃和秋杏将我領到了客房，跟我說這裏是我的房間，今晚在這裏歇下，明天早上起來再做打算。我看着床上柔軟的被子和枕頭，整個人撲倒上去，沒一會兒就進入了香甜的夢鄉……夢裏我夢到我回到了那個生我養我的江南小鎮，父親在教書，母親在樹下繡花，我過去推開家門，母親擡頭，帶着慈祥的微笑問我：“陽兒回來了。”一切都那麽美好……

直到一陣敲門聲将我從夢裏拉了回來。

“姑娘，前廳已備好了早飯，可以起來用飯了。”是春桃的聲音。

“嗯～知道了。”我伸了個懶腰，應了一聲，我感覺臉上濕漉漉的，擡手一摸，竟是滿臉的眼淚……我真的好想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