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逃脫

逃脫

蘇相的喪事辦完了，舉國默哀了三日，蘇玉蘭失去了父親，何明昭留在了她那邊安慰她，算算日子，我與他已經半個月沒有見過面了。其實我倒覺得沒有什麽，因為我剛好可以專心計劃我的事情。

春桃還是那副咋咋呼呼的樣子，成天給我出主意，擔心我從此被打入冷宮，其實這樣也挺好，至少有她在，這偌大的宮殿不會冷清。反觀秋杏，她好像有什麽心事，看着我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她不說，我也不好問。在宮裏這兩個月，我的毒都沒有再發，應該是解得差不多了。

就在盛京下第一場雪的這天，何明昭來了，他的狐皮披風上還沾着雪花，進來時帶進了一些風雪，好像從雪地裏走出來的神仙，那模樣越看越讓人挪不開眼睛。

春桃看見何明昭來了，高興得下去吩咐廚房準備飯菜去了，秋杏也識趣地退下去忙活。

半個月未見，他憔悴了，瘦了，似乎是經歷了許多事情。他走過來，一把将我攬進懷裏，頭埋在我的脖子，溫熱的氣息吐在我的耳朵，他用略帶沙啞地聲音問我，“是你麽？”

我知道他問的是什麽事情，“不是。”我堅定地回答，問心無愧。

他放開我，雙手還是抓着我的手臂，盯着我的眼睛，似乎要從我眼裏探出真假，半晌，他确信了我沒有騙他，整個人松弛了下來，開口說，“我一直害怕是你做的，如果真是你做的，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所以一直不敢來找你……我不來找你，你也不主動找我……”說這後半句的時候，帶點嗔怪的語氣。

“您是聖上，日理萬機，我不敢去打擾你。”

“雲陽，你好像……變了……”

“哪裏變了呢？”

“說不出，變得好像……不那麽愛我了……但是又好像沒變……”

“阿昭，你想太多了，我一直愛你……”我這話可沒騙人，我真的一直愛他，從未減少，只是我的人生裏不能再只有愛情了……

聽到我叫他阿昭，何明昭的眉頭終于舒展了，他知道，只要我還願意叫他阿昭，就說明我還愛他。

我們坐在窗前賞雪，一起回憶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我才發現，原來我過去十幾年的人生裏，都是何明昭啊……我的喜怒哀樂，我揮灑的汗水，我忍受的痛苦，統統是為了他……有的感情，一生擁有過一次就夠了，人生還那麽長，不應該僅僅有愛情……

我和何明昭正談得歡，飯菜就張羅好了，我給何明昭倒酒，我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這樣一起吃過融洽的飯了……我邊給他斟酒布菜，他也學會了給我夾菜，我們邊吃邊聊，好像回到了新婚的那段日子，只是後來蘇玉蘭來了王府，分去了何明昭的時間和精力，我們也因為蘇玉蘭鬧過許多不愉快，就沒有再這樣吃過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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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三巡，何明昭就倒了，外面的侍女早已被我支開，屋子裏就剩下我和何明昭兩個人，我撫摸着他的臉，真的好舍不得，今後就看不到了吧……是的，我在他的酒裏放了我研制的迷藥，這藥不會傷身，就是讓人熟睡四個時辰而已，算算時間，那會兒天該亮了，而我也在出城的馬車上了……

我狠狠心，我知道再留下去，我會舍不得走，舍不得他，我會為了他願意留在這個牢籠……我果斷地轉身，換了一身男裝，去櫃子裏翻出我的行李就要走，路過何明昭身邊時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迷迷糊糊地說“不要走，雲陽，求你……不要走……”

難道是我的藥效不夠？唉，終究還是沒有學到葉铮的功夫。但是看何明昭的樣子，軟綿綿的，反抗不了，于是我狠心掙開他的手，誰知他竟跌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腰不肯放手。我推他，他擡起頭來，只見他臉上已經布滿了淚水，這是我第一次見何明昭為我落淚……

“雲陽，為什麽？”

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蹲下來，看着他，說，“我愛你，但我不願意困在這牢籠裏……你是個好皇帝，你可以給百姓安居樂業的生活，我會在民間的某個角落，為你祈福，你一定要身體安康，長命百歲……”說完我落下一吻，他的唇還是那麽冰涼……

何明昭睡着了，我給他蓋上了毯子，轉身離開，剛打開門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秋杏，我很震驚，我明明已經屏退了所有人啊。我做出防禦的姿勢，要是秋杏叫人我就把她打暈。

誰知，她從懷裏拿出一袋銀子，塞在我的手中。“江姑娘，此去路途遙遠，您需要盤纏……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別拒絕，我在這宮中吃穿不用愁，你要保重自己。”說完擦了一下眼淚。

“秋杏，為什麽？”我原以為她是要将我抓回來的。

“自從你回宮，我就知道你不适合這裏。他們都在慶祝你回來了，但是我知道以前的那個江姑娘沒有回來，你來到宮裏，未曾真正開心過，剛開始我以為你是不适應，後來我知道了，你不屬于這裏……”

“所以你早都知道了我要逃跑的計劃？”

秋杏點點頭，“江姑娘，你走吧，去尋找你的一片天地，你放心，宮人們都被我屏退去吃酒了，一時半會兒沒有人會知道你走了，也暫時沒人發現聖上暈過去，快走吧……”

我鼻子一酸，要說這裏舍不得的，除了何明昭就是春桃和秋杏了，她們大不了我幾歲，可以說是一起長大，最懂我的還是她們……我好像明白這段時間裏，為什麽秋杏看着我欲言又止，眼神裏常常帶着憂傷……

“秋杏，你也保重……照顧點春桃，她還是那樣莽莽撞撞……”說完我馬不停蹄地趕往東巷，我在那裏已經安排好了馬車和車夫。

誰知馬車還沒駛出宮門就被攔住，好在我偷了何明昭的合符。“領命出宮給聖上辦事。”我盡量克制自己顫抖的聲音說。

領班将信将疑，再耗下去，我跑不了多遠何明昭就醒了！就在這時，蘇玉蘭出現了。倒黴起來真是倒黴透了，偏偏這時候遇到蘇玉蘭。

“皇後娘娘，這麽晚了，您還沒休息？”領班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蘇玉蘭看了領班一眼，說“嗯，這位小公子是聖上派去辦事的，怕你們有疑心不放行，叫我來看看。”

“不敢不敢，既然皇後娘娘都開口了，豈還有不放行的道理，快放行。”領班縱使有再多疑問，看到皇後，也不敢再攔，反正即使出事了，還有皇後頂着，總好過現在雞蛋碰石頭。

我松了一口氣，只見蘇玉蘭鑽進了我的車裏。我驚訝，“我送你出宮，我在這車上，會暢通許多。”我不好再說什麽，只好默許。

我有許多疑問還沒問出口，蘇玉蘭倒自己先開口了，“我見聖上去了你那裏，許久沒出來便想去請聖上去我宮裏，誰知看到了你女扮男裝偷潛出宮，便跟了過來。我希望這次，你不要再回來了……”她終于說出了心裏話。

“嗯，不會。”

“唉～其實我有時候真羨慕你……以前我聽人說何明昭娶你，是因為你有幾分像我，去了王府見到你，發現除了眼角的淚痣我們并無幾分相似……後來我發現，何明昭他愛你，甚至沒有了我的位置，連他自己都沒察覺這份愛，我嫉妒、害怕，所以陷害了你，希望你能原諒我……”

“過去了……”我搖搖頭，在愛情裏，女人往往是盲目且瘋狂的，又有什麽好責怪的呢？更何況今後我們再無交集了……

“你不在的這兩年，他瘋狂找你，外人看來帝後情深，其實我知道他是把我當成了你的替身，他經常撫摸我的淚痣出神，我知道，他在透過我看你……”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淚痣，“可笑吧，我母親當了一輩子替身，她的女兒也是替身……”她自嘲地笑了兩聲。

停頓了一下，她接着說，“我真羨慕你，如此灑脫，追尋自由，拿的起放的下，而我不行，我放不下何明昭，即使這皇宮是個牢籠，我也要陪着他一起困在這裏，我知道他會娶很多妃子，無論是因為家國還是愛情，只要陪在他身邊，我願意忍受這漫長孤寂的煎熬……”

我想不出什麽話來安慰她，只能伸手拍拍她的手背。

不一會兒，馬車順利駛出皇宮，蘇玉蘭也坐上鳳辇回宮，看着越來越遠的宮牆，我心中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我心裏悶悶的，不知是喜是憂，随着馬車的前進，我離何明昭越來越遠，卻也離自由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