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章
第 50 章
等俞舒吃完飯漱了口,片場那邊就布置的差不多了。
《啄木鳥》的劇組租了整整一排的發廊,那些發廊都是當年紅燈街的殘留,并不需多加收拾。
樊星工作的那家發廊已經挂上了做舊的店牌,很符合2000年左右的風格,一大片Windows桌面的藍天截圖,打印出來的薄膜覆蓋在一塊鐵板上,上面印着四個字——
藍天發廊
片場資源有限,男演員沒那麽多講究,換上衣基本都是當場脫。
俞舒褲子已經換好了,是條黑棉的短褲,腳丫子上趿拉着一雙人字拖,剛才怕白背心弄髒才穿着短袖,吃完飯站起來一把撸下來身上的黑t,從助理手上接過他的戲服——
一件老頭兒汗衫,劇組都戲稱為老頭樂。
廣城的天一直都是差不多的潮濕,臨近夏初,又天天下雨,更加悶熱,把整個城市包裹成一座巨大的蒸籠,悶在桑拿房裏,空氣裏都彌漫着鹹濕的水汽,糊在皮膚上讓人難受。
吃個飯的功夫,他身上已經蒙了一層細汗,接近臉頰的地方細小的絨毛都點着珠光。
別人倒是都沒留意,就韓涿野站在旁邊皺着眉毛,看他毫不遮擋地脫了衣服連連咋舌。
“啧。”
他餘光偷偷瞥了眼脫了上衣露出半截身軀的俞舒。
“幹什麽?”俞舒聽到韓涿野在旁邊發出稀奇古怪的聲音,扭過上身去看他。
背脊扭曲着螺旋而下,薄覆肌肉的線條漂亮地不像話,一路下去俱是緊致與平滑的皮肉,透着股瑩白來。
韓涿野瞅他一眼,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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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舒懶得搭理他,利落地把汗衫套上去。
老頭樂格外寬松,是被扯了一禮拜才弄出穿了許久的寬松與垂綴感,一彎腰,一擡手,裏面的芯兒就一覽無餘。
“啧啧。”
韓涿野那頭又響了兩聲。
俞舒回頭瞪他,趕他走:“你的戲在晚上。”
意思是:還不快滾。
韓涿野眯了下眼,說:“你可真是造福人類。”
他一開始不想讓俞舒拍《啄木鳥》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這裏,沖獎的文藝片兒,思想多,情感多,床戲多。
床戲不光要拍的露骨,還要拍出情感的爆發,否則和黃片兒有什麽兩樣。
前後數數,不乏有很多好電影和好演員是為了拍出一場好的床戲□□上陣,三點全露的。
他這裏的醋都夠養活十個陳醋廠了。
俞舒翻了下眼皮,說:“你有病吧。”
罵完,就被馬捱宜擡擡手叫過去。
他從寬大的、不過大腿一半的黑色短褲裏支着兩條白而長的細腿,手臂随着走路的動作搖擺在半空,由小臂上去是一路緊致的肌肉線條,偶爾從汗衫的袖洞裏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肉來。
韓涿野坐在折疊椅上目送他的背影,脖頸突起的喉結微微一滑,兩條腿交疊着翹在一起。
“馬導。”俞舒應了一聲,站到馬捱宜旁邊。
馬捱宜“嗳”着答應他,整個人縮在防曬傘下,擺了擺手,讓他靠過去,問:“小俞會抽煙不?”
俞舒下意識就回答“會”,結果想到肚子裏的崽,聲音頓了頓,硬生生在“會”字前疊了個“不”。
馬捱宜奇怪地掃他一眼,問:“到底會不會?”
他抿了抿嘴,說:“不會。”
馬捱宜更加覺得奇怪,蹙起眉:“你個大老爺們兒不會抽煙啊?”
說完,他又自己接了自己的話,“不會也行,有道具煙,就是你要辛苦點兒,嘴裏先擠點兒檸檬汁再含塊兒冰,才能拍了。”
抽煙這個動作幾乎可以說貫穿了整部電影的鏡頭,樊星和路知遠無時無刻不在抽煙,好像從嘴裏吞吐出來的煙霧代替着電影裏的人,說出了不能說的話。
俞舒說沒問題,然後就看到一邊後勤組搬來小半箱的新鮮檸檬聞着那個味兒就忍不住咽了下唾沫。
檸檬是現擠的,以防萬一擠了大半杯出來,等把杯子遞給他的時候,大家都看得那叫一個口齒生津,不是饞的,是酸的。
他本人倒是沒多大反應,抿了口檸檬汁進嘴裏,竟然覺得還可以,多虧了肚子裏的崽,他連味覺都變了。
馬捱宜也沒多吃驚,他拍起戲來其實有些迷在裏面,稍稍松了眉心,讓他們快點準備好,趁着這陣不下雨了,準備開拍。
俞舒捏着道具煙在嘴裏試了試,發現煙霧都出的正常,才朝他們點點頭,踏着步子朝發廊裏進,韓涿野平複了一會兒,搬着凳子做到馬捱宜身邊去一起看機器。
“Action!”
·
“當啷——”
隔壁發廊的門被人從裏面推開,一個三十出頭的白面男人光着膀子,穿着平角內褲,“啪嗒啪嗒”地踩着人字拖從藍天發廊裏推門走出來。
他剛一出來,就帶出了股甜膩膩的橙子味兒,還帶着點兒劣質化合糖精的味道,很快門又被合上,香味在炙熱的空氣中消散,轉瞬即逝。
“老板娘”兩指夾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擦了根火柴,銜在唇邊深深吸了口,又仰頭露出皙白的脖頸朝天空吐了口雲,再低頭時就看到巷口橫擋着的黑色轎車。
煙被夾住,停在指縫間。
他眯起眼仔細朝那輛黑色轎車瞧了兩眼,反手把門推開條縫,朝裏面慵慵懶懶地喊了聲:“樊星,來這兒瞅瞅。”
樊星本來是癱在沙發上,心慵意懶地半眯着眼,百無聊賴地一邊聽旁邊的小鴨子們說昨夜誰拿的小費多,一邊枕在小臂上,嘴裏銜着根煙。
他倒是沒有“老板娘”那般講究,抽的是小賣鋪兩塊五一包的大前門,啥都好,就是燒得快,一小會兒功夫,胸前頂着的煙盒裏就燒沒了三根兒。
此時聽到“老板娘”的話,拖腔拉調地“嗳”了一聲,眉宇間帶着被暑氣悶出的煩勁兒,鞋也沒穿,光着雙白嫩的腳跑到門前,單手拉在門口,半探了身子出去,問他怎麽了。
·
“咔——”
馬捱宜忽地叫了一聲,機器停了走位,演員們也從情緒中快速脫身,望向他。
馬捱宜皺眉:“這道具煙不行,大前門燒得快,走出去的功夫都要沒兩毫米了。”
他要求太細,但沒人敢反對,不知道該怎麽辦。
俞舒眉毛微微蹙起,捏着道具煙的手指動了下,心裏有些糾結。
抽肯定是不能抽的,但這要怎麽辦呢?
“多抽幾根出來吧,”韓涿野在僵持中出聲,“鏡頭随時切着,大不了多ng幾次,多抽幾根真的給他遞煙。”
他這“大不了”可真是“大”不了。
馬捱宜看他一眼,氣得牙縫裏“哼”了一聲,歪嘴諷他:“你可真是豪橫。”
這次《啄木鳥》能請動馬捱宜的一部分因素就是他們拍攝用的不是現在的攝影機,而是菲林拍攝,也就是膠卷電影。
在二十一世紀,能用膠卷拍電影的劇組可真的就是萬裏挑一了。
錢的問題暫且不提,最吸引人的就是那股刺激感。
不到沖洗出片的最後一秒,絕對不知道拍出的成片究竟如何,每一步都是未知,每一步都是挑戰。
一步不行就要重來,在八九十年代多用菲林拍攝的時代,稍有ng,演員就要挨罵,錯一次就浪費一段膠卷,燒很多錢。①
剛才馬捱宜罵聲都在嘴邊了,想到旁邊坐着的韓涿野,才生生忍住。
韓涿野沒再說話,已經伸手摸了包準備的大前門來,輕輕在掌心一磕煙盒,掉出三根來,一齊銜在嘴邊。
這時候俞舒已經走過來了,想問問他們有沒有什麽辦法,腳步還沒靠過來,就看到韓涿野朝他探了下手,讓他別過去。
俞舒腳步頓在原地,嘴角平成一條線。
就看着韓涿野二話沒說,微垂下脖頸,左手掩着風,右手“嚓”地一聲點亮火機,吸了口氣,一一把三根煙點燃,根本都沒考慮過不過肺了,用力狂吸,唇縫和鼻腔沒一會兒就飄出白霧。
吸得越快,煙燃地越快。
這種劣質香煙其實很傷肺,也傷嗓子,容易聚痰。
他吸了沒兩分鐘就從嗓子眼兒裏悶悶響了幾聲咳,把其中一根煙拿出來甩了甩,掩耳盜鈴地想把上面的煙味兒掃淡似的。
馬捱宜在旁邊看樂了,問他:“你上香呢?”
韓涿野也低低笑了一聲,唇裏還銜着兩根煙,含混地回他:“可不是個祖宗。”
大祖宗肚子裏還揣着個小祖宗。
把第一根煙遞給俞舒,他就緊跟着猛吸後面兩根,全都遞上去後又抽出三根煙開始吸。
單單從店裏走到外面拍完這場戲,ng了5次,抽完了十一根煙。
等俞舒拍完後面的戲下場的時候沒找到韓涿野,問助理人在哪裏,助理抱着東西也很忙,給他指了個巷口的位置,就跑了。
俞舒穿了外套去找他,遠遠地就看到韓涿野對着一面矮牆彎腰面壁,走近一看才知道他一手拿着礦泉水,灌一口就仰仰脖子漱口,或者說漱喉嚨。
頭上是濕的,臉也綴着水珠,腳邊擺着個空水瓶。
聽到腳步聲,他捏着礦泉水微微偏轉過頭,見是俞舒,嗓音嘶啞地開口:“等下,還有點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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