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章

第 58 章

韓涿野一開始不願意他懷着孕的時候拍,有一個主要原因就是孕後期激素分泌,可能會讓俞舒太容易和戲裏的角色共情,走不出來。

為了防止這種情況出現,每一次拍完戲,即使自己也沒有馬上出戲,也要強迫着走出路知遠的世界去做韓涿野安撫他。

前面一直沒有出現想象中的最壞情況,這次拍戲太過順利,幾乎沒有卡頓,讓他大意了。

韓涿野趕回去的時候,大家都還在整理東西,俞舒也不在,問了人才知道他在藍天發廊後門出去的天井下坐着。

藍天發廊後面就是城中村的居民樓,是城市裏的農村。

四四方方地被框出一片四方的天,周圍是林立而起的高樓,城市發展的太快,忘記了農村裏還有一些走路很慢的人。

在這種握手樓裏,陽光都顯得奢侈,從小小的井看着小小的天,人生好像也就是那樣了。

太多的人還未來得及盛開,就腐爛在這裏。

挺着大肚子的獨身女人、叼着劣質香煙打麻将的中年男人、懷着夢想來闖蕩,把自己壓縮在不足兩平方床板上為了一萬塊賣腎的年輕人……

晴的時候無望,陰的時候絕望,冬天的時候濕寒,夏天的時候悶臭。

到處都是垃圾,觸目所及的地方只有垃圾。

看不到希望,也沒有希望。

這裏種了田,田裏生長着繁茂的麻木。

農民假裝看不見,滿頭亂轉着找着豬,現在流行養豬致富。

這些城中村,都是現在還有人居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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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時候吵鬧,此刻在夜雨中顯得安靜,只有偶爾的犬吠和深夜裏嬰兒的哭啼。

俞舒生俞旺仔的時候第一次做爸爸,不知道錢會用多少,盡可能得省着花,租的房子就和這裏差不多,只不過渙市的老房子情況要好很多,他那時候租的是一整間,還不像更多人合租在一起。

牆板薄,隔音差,孩子有時候哭鬧的不行,會被隔壁的人用手捶幾下牆。

白白的牆皮簌簌撲下來,在空氣中慢慢飄落。

過程很短,和人生一樣。

韓涿野找到他時,俞舒就坐在剛才戲裏路知遠坐過的小椅子上,細瘦的手腕支出來,撐在臉上,呆呆地望着天,聽到有腳步聲來,也沒有回頭。

正如樊星不知道那一分鐘裏路知行想了些什麽。

現在,看着俞舒的這一分鐘裏,韓涿野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咳……”在走過來前,他圈起手虛虛咳了一聲,靠近俞舒,指尖輕輕落在他柔軟的發絲間,揉了揉。

俞舒還是沒有低頭,目光僵直地望着天,眼眶裏有雨落進去,就成了淚。

天是黑的,他就看着沉沉的夜幕,頭頂的廊燈有小飛蟲來回忽閃,燈也随着雷鳴閃動起來,發出滋滋的聲音。

韓涿野喉頭一動,蹲下去,問:“在想什麽?”

“嗯……”俞舒聲音拖得很長,長到好像不會再回答的時候,又開了口,問他:“你說路知遠愛樊星嗎?”

“我也……”韓涿野沉默了一下,回答他:“我也不知道。”

“哦。”俞舒眨了下眼睛。

韓涿野蹲在他身旁,一只手環着他單薄的脊背,脊背前的腹部又怪異地突起:“bb,你不是樊星,我也不是路知遠。”

“也沒有什麽區別。”

俞舒這麽說。

韓涿野立刻就換了位置,從身旁的位置,移到他眼前,伸出空白的右臂,又牽起他的手,握着俞舒的中指一筆一劃地順着右臂寫了一串字。

他重新擡起左臂,把那串與方才字跡分毫不差的藏語紋身露在他眼前,牽着的手沒有松,仰頭和他對視,說:“你看,是不一樣的,路知遠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也不記得要怎麽寫,我記得怎麽寫,我知道是什麽意思。”

“獻給一棵榆樹。”

“榆樹的根順着血液蔓延我的全身,最終刺向心髒。”

他一邊說着,一邊掏出手機把領口的扣子解開,露出左邊的胸腔,在手電筒直射的燈光下,指着心口上方的位置,才勉強看清一些白色的痕跡。

“當時紋了兩個紋身來着,這個怕別的顏色被狗仔拍到會牽連你,就用了白色,”說着,韓涿野低笑一聲,“本來是想讓你自己發現,你好像也一直沒注意到。”

他握着俞舒的手往心口放,帶着他描摹上面隐約的一筆一劃——

俞舒

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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