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chapter.9

chapter.9

江嶼和陸皓的手機同時響了聲。

江嶼回神看了眼。

一位同學在小群裏艾特所有人，邀請他們下二樓來組局，說是人快來齊了，就差幾個。

江嶼和他關系不算差，于情于理，他都該下去一趟。

“你要去嗎？”他看到陸皓也在低頭翻閱消息。

陸皓把手機揣回兜裏，幾步走到江嶼身邊——這是默認。

江嶼拉開門，等陸皓出門後關上燈。

他們沒再試着開樓道燈，摸黑到二樓。

二樓的門一打開，被關住的喧嚣沖出閘門。

“江嶼來了！還有陸皓。”

“來來來KTV裏請。”

KTV裏桌上擺着一打啤酒，旁邊是開過的易拉罐，看來他們已經是唱完一輪——或者不如說是喝完一輪——再來組的局了。

包廂裏來了不少人，把中間的位置占滿了。

江嶼挑了個靠邊的地方坐下，他遲疑一秒，對陸皓指了指身邊的位置：“你要來嗎？”

陸皓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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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來坐快來坐！”門口喊得像酒店迎賓。

陪田清璇打劇本殺的幾位女生收到消息也下來了，還沒進門就興沖沖追問：“坦白局嗎？”

“真心話大冒險。真心話環節開坦白局問題不大。”

“好嘞！”

人齊了，組局者進來宣布規則：“真心話大冒險加上擊鼓傳花，就傳那個骰盅。”他下巴一努，示意，“答不出來或者做不到就喝酒。酒精過敏或者不能喝的提前說啊，咱們畢竟是娛樂局，安全為上。”

“那麽游戲開始。”他按下播放鍵。

江嶼和陸皓坐在靠門邊的角落，因此骰盅最開始由組局者遞給陸皓。

這局沒傳到他們倆，傳到了一個女生手上。

“真心話。”

“我來問我來問！咱們慢慢加碼，先問個最簡單的，有沒有喜歡的人？”

“沒。”

“好吧。繼續繼續！”

包廂裏出現了稀奇的景象。

一半邊把骰盅當作燙手山芋，手忙腳亂地扔出去；一半邊泰然自若，遞骰盅愣是搞出敬茶的氛圍。

音樂戛然而止。

這回是個男生。

“真男人就玩大冒險。”

“好！”一片喝彩。

“我來出題！現在給你手機通訊錄裏第一個異性表白！”

“噫——”

男生旋即打字，發送，展示界面：“就這？”

歌又開始放。

骰盅傳過一輪又一輪，終于不負衆望地到了陸皓手裏。

“真心話。”他說。

“老規矩，新人第一個問題——有沒有喜歡的人！”

“……”

一雙雙眼睛鎖定陸皓，靜待着他說出接下來的話。

“有。”

江嶼轉頭看他一眼。

“卧槽卧槽有八卦！快傳快傳！”

下一輪，骰盅落到了另一個男生的手上。這位男生純屬是被他朋友坑了。他朋友卡着時間點，把骰盅塞到他手上。

“幹得漂亮！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大冒險大冒險，行了吧。”

再一輪，骰盅回到了陸皓手裏。

“真心話。”

“就等着你說呢！是誰是誰？”

陸皓不回答：“我喝酒吧。”

“別啊別啊！我們真的好奇！”

陸皓沒理，灌了一瓶啤酒。

衆人見狀不好再勸，火速進入新一輪。

酒過三巡，一位運氣差的醉意上臉，還伸着手去夠桌上的酒。

有人立馬拽住他：“別喝了別喝了，再喝要出事了。”

“我沒醉。”他有點生氣，“我真沒醉。”

組局者扶額：“看來真醉了。咱們今天局就到這裏吧，咱們是喝着玩不是搏命啊。沒喝酒的幫忙把醉酒的扶回房間或者沙發上。大家早點休息。”

江嶼征詢陸皓意見：“上樓嗎？”

陸皓站起，拉開包廂門。

“要我……扶着你嗎？”

陸皓搖頭：“我酒量沒那麽差。”說實話，整場下來陸皓就被點到三次，喝了兩瓶，沒達到醉酒的地步。

江嶼半信半疑。

雖說沒醉，酒精還是讓陸皓的反應遲鈍了些。

開門後江嶼沒急着進門，一回生二回熟，他這次記住了五樓燈開關的位置，伸手去摁。

陸皓腦子沒轉過彎來，也跟着動作。

情景再現，還是進階版。

江嶼呼吸一滞，僵在原地。他這一刻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他的後背傳來的溫熱觸感。

他感覺到了。

陸皓正貼着他。

燈還沒打開，他們就立時撤回手。兩人齊齊邁步，一個向前，一個向後。

“抱歉。”陸皓說，“我可能是有點醉了。”

江嶼沒說出來話。

昏暗的環境下他難以分辨陸皓臉上的表情，他只能看到窗外建築的燈光流過陸皓的小半邊面龐，為他的輪廓蒙上深邃的陰影。

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帶着沙啞：“你……”

他後半句話沒機會說出來了，不上不下地卡在嗓子裏。

因為陸皓往前一步，湊了過來。

江嶼本能反應是跑，但他克制住了。如果他真的這麽做了，他們倆的關系只會更加不清不楚。

他對陸皓是一種什麽感覺？

江嶼十七年的人生過得相當随和，他從不強求，很多事情點到即止。他從未如此迫切地尋求過這樣一個答案——一個似乎和他毫不相幹又息息相關的答案。

這個念頭是無緣無故憑空出現的。

就這樣橫在他的腦海裏，無法忽視。

他喜歡陸皓。

他想起很久之前一個冬夜，岔路口便利店裏播放的歌。

“喜歡是兩手空空/是眼眶紅紅/是蠢蠢欲動/是來勢洶洶/是似懂非懂/是風吹草動都讓我心事重重。

“喜歡是不問行蹤/是來去匆匆/是月下朦胧/是無法受控/是獨自渡冬……”

喜歡是，他現在的手足無措。

他內心念頭的振聾發聩。

他尋求答案的呼之欲出。

雨後泥土的氣味慢悠悠飄過來，混着點陸皓身上的酒氣。

潮濕，隐秘，晦澀。

他胡思亂想——放線菌孢子釋放的味道。

又覺出點不合時宜。

他用餘光捕捉陸皓，卻見陸皓向他又走了一步。

江嶼徹底屏聲靜氣。

陸皓承認他現在是不太清醒。這好像是他為數不多可以把握的機會，一切大膽的行為都可以用醉酒搪塞。他想看一眼江嶼，黑暗卻嚴絲合縫地籠罩在江嶼身上。

“江嶼。”他開口叫江嶼的名字。

“怎……怎麽了？”江嶼答得倉促。

他害怕聽到下面的話。

“我能看看你嗎？”

心髒好像停擺了。

陸皓擡手就要開燈，江嶼着急忙慌地攔住：“別！”

很快他就懊悔，還不如讓陸皓把燈打開。

這樣一來，他和陸皓挨得更近了。

陸皓的呼吸聲就在他耳邊。

他們倆在晦暗中對視。

兩人也不敢先動。

還是陸皓啓齒：“你……”

江嶼沒聽。

江嶼落荒而逃。

找田清璇報備的時候他腳步虛浮面色發紅，還被噓寒問暖了一陣子。

他寧願田清璇不要這麽負責，還問了一嘴要不要送他回去。

“身體不舒服路上要小心點啊。好點了打電話跟我說一聲。”田清璇的關懷遙遙被他甩在身後。

——

出門後連着的是一座橋。

橋面上偶爾走過行色匆匆的人。

江嶼漫無目的地走。

他出來的時候沒有帶傘，好在Z省的秋雨溫和，沒到能淋濕人的地步。

揮之不去的黏膩感生平第一次沒困擾到江嶼，他的心思全放在另一個問題上。

在樓上時他的注意力都撲在他想通的事情上，回過頭一捋，他發現了他刻意遺忘的細節。

陸皓說他有喜歡的人。

是誰？

心裏沒有醋意，他只是單純詫異。

他和陸皓認識的時間不長，也知道陸皓身邊沒什麽親近的人。

除了……

他緩緩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除了他。

盲目的自信不可取，但在他翻來覆去沒找到合适人選的時候，最離譜的也順理成章。

江嶼登時往回跑。

他要和陸皓把話說清楚，為剛才自己逃走的行為道歉。

如果陸皓喜歡他，兩全其美；如果不是，他也能抽身而退，不留遺憾。

他注定要失望。

場地裏沒有陸皓的身影，他問了一位同學，才得知陸皓家裏臨時有事，他前腳剛走，陸皓後腳就回家了。

江嶼失落的情緒沒能持續很久，他反思良久自己的草率。

現在表白太荒唐。

他要選一個合适的季節，合适的地點，再來說出這句話。

這樣，無論成敗與否，他和陸皓提到那一天的告白時，想起的只會是美好。

命運蟄伏在沉沉的夜色中，摩伊拉①擺弄手上的織線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