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番外3:他,她,他們和她們
番外3:他,她,他們和她們
許霈很讨厭掰着手指頭計算排名和分數,可是他們的老師特別在意。
一旦退步就要面臨老師譴責般的眼光,哪怕是正常起伏也會被看作罪無可赦,有些老師還要對此指指點點,她簡直厭惡至極。
在她高二到高三班主任的眼睛裏,成績就是一切。
她為此還偷偷嘲諷過:“現在的學生為什麽要呼吸為什麽要吃飯?省下這點時間多刷會題,早就上好大學了。”
許霈不算什麽幸運的人,如果她的高一還算謝天謝地,只遇到了林燕瑕一個嚴格的班主任,那麽她的高二高三就是瀕臨窒息,群魔亂舞。
有個老師喜歡陰陽怪氣,上課起碼有一半的時間輾轉在他自己的話題,剩下的一半還東拉西扯,一節課下來讓許霈很是迷惑。
還有個老師講課水平低,卻總喜歡吹噓,還自我催眠,以為自己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好老師,不是在批評學生就是在批評學生的路上。
班主任控制欲極強,無論是什麽時間,都不允許他們拉上窗簾關上門,就為了随時掌握他們的情況。
哪怕高中畢業,許霈也依舊無法遺忘對教室前後門的恐懼,很長一段時間她要壓抑自己的本性,想說一句話都要東張西望,就怕老師來了。
許霈很讨厭考得差就要責怪學生,考得好就标榜自己的教育。
有一年他們的統考試卷題出得相當難,有一道8分大題平均分僅有0.73,在許霈苦着臉吐槽的時候,任課老師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冒出來,說考不好要從自己的身上找問題,這張試卷為什麽有人能拿八十多的高分,而你不能?
那一圈正在談笑的人驟然停住,停滞在夾雜着憤怒、不解、困惑等情緒的表情中。
許霈望着他離開的背影,回頭說了句。
“我要是能拿,還要他做老師幹什麽?”
當第二次統考許霈拿了單科最高分之後,路過辦公室聽到任課老師在吹噓,為屬于她的成績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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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來由的惡心。
她當時撐着垃圾桶幹嘔,但是吐不出什麽東西。什麽東西翻湧在她的眼眶裏。
那個中午她甚至不怕班主任日後尋仇,一個人單槍匹馬跑去四班。
四班的人很友善,班級氛圍也寬松,田清璇也不會整日整夜幽魂一般飄蕩在教室外面。
開了一次頭就會有第二次,沒事的時候她将自己浸泡在四班的環境中,這樣她才不會被無力感淹沒。
高一的時候她問過謝沅怎麽這樣努力地讀書,上課在讀下課在讀,回家還要繼續讀,沒日沒夜。
謝沅說,我不想再遇到那些自以為是的老師。
她說,好好考,考出去,做更優秀的自己,遇到更加優秀的人,就再也不用與他們為伍。
她說,我還有那麽大的世界沒有看,我要去看。
說到後面她有些哽咽。
許霈問,不能不讀嗎?那樣好累。我好讨厭虛與委蛇,好讨厭做我不喜歡的事,還要堅持三年。
謝沅臉上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她說,不行,這樣我們永遠都出不去。
她說,曾經我們探索,在艱辛中尋找出路。現在我們不用再找了,其他的路都被堵死,擺在我們面前的路只有一條——讀書。我們別無選擇。
許霈也重複,我們真的別無選擇。
——
濱市一中的進度很快,對于在政史地方面頗有天賦的許霈來說,其實跟得也沒有太困難。
有時候身邊的同學會抱怨這三門學得太苦,幾乎是從早背到晚。
許霈說,反正無論選什麽都會後悔,選擇已經成為既定的事實,咱們就一條路走到黑吧。
她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
直到偶有一天她背書的間隙擡頭,窗外教學樓燈火不熄。
她轉頭去問娃娃臉,“你說我們要怎樣活?”
娃娃臉思索,說,像普通人一樣,出生,長大,上學,畢業,結婚生子,然後老去。
“就這樣嗎?可是那樣好沒意思。”許霈皺眉。
娃娃臉贊同:“生命的本能是延續,人的基因生來決定了一切。”
“生命從一開始就是一場永不止息的循環?”許霈自言自語,“可是哪怕是循環,也總有不一樣的地方吧。”
“不一樣在哪裏?”
“我,你。世界上的無數個我和無數個你。”
許霈接着說,“我想要說走就走。”
娃娃臉手指卷着書頁,不安地看着她。“談這些是不是還為時過早?我們畢竟還只有十七歲……”
“不早了。”許霈突然覺得有些悲哀,“再過幾年我們就徹底被馴化成我們讨厭的、麻木的人了。”
“說我中二也好,年少輕狂也罷。”她自嘲地笑,“高中畢業前,總要幹點想幹的事情吧?”
“你想幹什麽?”
“在畢業那天告訴班主任我想對她說很久的話。”
——
一個無星無月的晚上,晚自習結束的鈴聲響了,所有人風一樣奔出去。
許霈收好書包去找薄暮。
她們沒急着走,下樓後坐在足球場的草坪上。
“今天沒有星星。”許霈開口。
“也沒有月亮。”薄暮很配合。
許霈把她今天思考過數遍的問題抛出來,劈頭蓋臉砸在薄暮身上。
“把我們關在這裏,禁锢我們本來自由的靈魂,這是對的嗎?”
“告訴我們成績決定一切,抹殺我們所有的愛好和個性,這是對的嗎?”
“為了分數而剝奪我們快樂的權利,這是對的嗎?”
薄暮深深看着她,看進她的眼睛裏:“我不知道。”
她輕嗤一聲,笑裏沒有輕蔑,只是了然和無奈:“但我想,我們的心裏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
許霈也跟着笑:“是的,所以我不需要一個回答。”
——
高考結束,他們返校。
許霈的班主任在講臺上慷慨陳詞,她說希望你們畢業之後,無論多少年,都還會記起你們的高中,你們的母校,無論你們之後身在何方,濱市一中的門永遠為你敞開。
部分學生眼眶有些濕潤,許霈在臺下毫無感覺。
她鼓掌,被班主任邀請上臺發表感言。
她說,我永遠不會喜歡我的高中時代,如果抛開我親愛的同學們不談,這所校園裏的一切都不會讓我眷戀。
班主任臉色沉下來,動身想上臺把她拉下來。
許霈說話的語速放快,“這是我最後能表達我想法的時刻,所以我要說出來——我很讨厭,讨厭這個糟糕透頂的高中,和我爛透了的高中生活。”
她從另一邊走下去,邊走邊回頭跟班主任對視:“我還有句話想要和你說,老師。”
班主任面色不虞。
“我的學生時代,最讨厭的人就是您。”她一字一句,直直看着對方的眼睛,一攤手,“我的話說完了,大家繼續吧。”
她感覺到有人在教室門外注視她,于是她循着目光看過去。
謝沅不知道什麽時候熱淚盈眶,她的嘴唇顫抖着,看着教室裏好像要說話,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她問,怎麽了?
謝沅張開嘴,她勉強從謝沅的口型中分辨出對方用氣音說出來的話。
謝沅說,我做到了。
謝沅說,我能夠考出去了。
許霈真心實意地為她高興。
許霈說,是好事啊。
她說,和這個爛透了的高中永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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