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束星光

第4束星光

鶴城，《開麥吧》錄制現場。

在節目正式錄制之前，12位嘉賓抽簽決定自己要演唱的曲目。在季嘉樹抽到A組《樓蘭不破》後，聞晚星攤開手中的紙條，正是B組《樓蘭不破》。

唱同一首歌的人為PK組，A組在前唱，B組在後唱。B組在一定程度上是失去了優勢的，如果在A組先演唱的基礎上，B組選手無法給觀衆新鮮感與驚豔感，那麽就相當于輸一半了。

輸贏由觀衆投票和三位評委投票決定。最後看的是整組的總票數，哪組取得勝利，哪組最後就可以合唱一首歌。

抽簽後，12位嘉賓均要通過抛擲大骰子的方式來決定演唱的先後順序。每首歌的A組、B組骰子點數相加，點數大的可自主選擇順序。

聞晚星與季嘉樹總點數為三點，因而《樓蘭不破》被安排到了最後。

……

《開麥吧》正式錄制。

前面五首歌曲皆演唱完畢，臺下的評委也做出了相應的評價。

輪到最後一首歌季嘉樹上臺時，全場沸騰。

“季嘉樹！季嘉樹！啊啊啊啊啊……”

主持人在一旁控場，這時燈光才暗了下來。

緊接而來的是燈光的明明滅滅。

身着白色西裝的翩翩公子從臺後走出。

伴随着鼓點的節奏，在明暗的快速切換中，音樂到達高潮。在最頂峰處，音樂由此變得緩慢下來，高山流水，鳥語花香。

季嘉樹也在此時，全身顯露在光下。他在服飾妝容上做到了極致，緊緊抓住了臺下觀衆的眼球。

沒在舞臺的其他嘉賓，也在休息室裏讨論着季嘉樹出場的妝造，紛紛贊嘆。

尤其是流蘇臉鏈，加上銀色蝴蝶耳挂、珍珠耳骨夾，這是作為演員的季嘉樹從沒有過的裝扮。

白色西裝外搭着小披肩，仙氣十足。

神祇降臨，拯救人間，這就是希望。

《樓蘭不破》原曲是一首極需演唱者高超技巧與充沛情感的歌曲。

高音與轉音，激昂與信仰，原曲表現得淋漓盡致。

但季嘉樹畢竟不是專業歌手，他沒那麽注重技巧，而是将重心放在了歌曲所蘊含的情感之上。

國破山河，城殘草木。那是人類的負隅頑抗，而世界會一直向前，迎來新生。

季嘉樹跳出了原曲的束縛，他站在另一個制高點上去賦予歌曲新的意義。

一曲畢，觀衆投票結束，有評委做出了極高的評價。雖然技巧有所欠缺，但娛樂圈又有幾個人能夠超過原唱呢？

都說“術業有專攻”，季嘉樹能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給予驚喜，已然是一種優秀。

評價過程中，只有一位老前輩質疑，季嘉樹高潮部分的高音是不是墊音，但被另一位評委接過話，略過。

他又質疑，季嘉樹對于歌曲的理解是否偏離了原作者的創作初衷。

方才幫季嘉樹解圍的評委再次拿起話筒。

季嘉樹卻沒等那位評委開口，堅持答道：“古詩有雲，‘不破樓蘭終不還’。戰士們保家衛國，上陣殺敵，英勇無畏，這是家國大義。每個人聽同一首歌曲，都會産生不同的想法。我覺得這首歌與其是歌頌士兵，是說永不放棄，是說不放棄勝利的希望，倒不如說是，無論戰役成功還是失敗，它都在推動着歷史的發展。我們應該放眼于未來，相信明天永遠有希望。而我們現在，不就過得很好嗎？我想，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說完，季嘉樹看向了先前那位評委，笑了笑。

場上的第三位評委觀察到兩個人的小動作，只是輕啧一聲。

“說得很好，我也這麽認為。我們應該珍惜現在，展望未來，希望不會消失的。小季表現得非常好，未來可期啊。”中年評委也笑着，快速拿起話筒，堵住了老前輩的話并反問，“葛老師，你覺得呢？”

葛老前輩不說話，他這是又被付西明整無語了。

“嗯，這首歌本來就很難。我覺得你還是有很大的進步空間的。”這時，第三位評委随便對着季嘉樹點評了幾句，算是結束了這個環節。

“好的，謝謝老師們的指點。”

季嘉樹一一鞠躬表示感謝，笑着下了舞臺。

——

接下來上場的是聞晚星，也是本期節目的最後一位嘉賓。這時，觀衆早已疲勞，在觀賞了剛剛令人耳目一新的舞臺後，他們對嘉賓的期待值降到了最低。

觀衆大部分都是季嘉樹的粉絲，因為前段時間的熱搜，他們讨厭踩自家哥哥上位的卑鄙小人，同時也好奇在晚會上假唱的聞晚星開麥唱歌是不是真的“慘不忍睹”。

燈光大亮，音樂起。在一開始的伴奏中融入了古筝琴音，幾秒鐘舒緩的音樂中不只包含着草木生機，還有蕭瑟、肅殺。

聞晚星穿着黑色西裝，別着玫瑰胸針，走至舞臺中央。

光從正中央散去，碎碎點點地映在地面上。

一開口，聞晚星的聲音就有點悶悶的。

和平時拿話筒唱歌的聲音不同。但從伴奏響起時，他便只能一唱到底了。

在動人的歌聲中，眼前是戰争前安寧祥和的景象，是戰士随軍出征萬裏，沙場浴血奮戰……

雖援兵未到，但他們依然要勇往直前。

情感随着歌詞變換，層層遞進。可無論情感如何切換，在那背後，是無畏，是悲壯。

哪怕高潮疊起，光芒照耀，亦透出一種大地轟然裂開的撕扯疼痛感。那是血肉之軀與冷兵長刃的碰撞。

倒下了，站起來，去戰！

然後再陷入絕望之中。

聞晚星與季嘉樹是站在不同的角度去演唱的。聞晚星沒有神的冷漠與悲憫，而是活在彼時沙場的戰士。

黃沙襲面，沾染血腥。場景近在眼前，他伸手去觸碰，卻是鏡花水月。

“啪”，舞臺上的燈全暗了下來。

刀光劍影，人的身體墜入泥沙。

“嘩嘩”，許是沙子流逝的聲音。

伴奏突然暫停，連遠處的燈也暗了一半。大廳變昏暗了許多。觀衆不明所以，已經有了一些鬧哄哄的聲響。

在正式錄制前，每人是有一次排練的。但這明顯不是聞晚星所設計的舞臺效果。他的耳麥裏已經沒有任何的聲響了，停頓一秒後，他輕阖雙眸。

所幸話筒沒有壞。于靜默中，聞晚星輕聲吟唱，而後全場寂寂無聲。

厮殺的喧嚣被黃沙卷到犄角旮旯，風止戰休。

那最後一段歌詞，在沒有伴奏的情況下，唱的讓人聽得格外清晰。清風掠過，那是種子破土而出的綠意迸發，是黑暗中即将緩緩上升的紅日。

只有絕望得足夠徹底，那麽在希望來臨之時，你才會覺得自己的信仰沒有坍塌，被拯救後依舊可以沖鋒陷陣。

無論援兵到否，他們都要望到天明。

在聞晚星唱的同時，大廳的燈光漸漸恢複了。這就像是一個完美的舞臺設計。

而休息室裏，季嘉樹目不轉睛地盯着大屏幕看，雙手都攥得緊緊的。

他就應該直接讓人把話筒弄沒聲音的啊！

眼裏滿是憤恨與懊悔，他不想為了後期剪輯晚上又去陪副導演那個老禿頭。

此時，屏幕那側，不同于季嘉樹唱完後的掌聲雷動，聞晚星的一聲“謝謝”在整個大廳都清晰極了。

在付西明還思考着要如何說的時候，葛老前輩率先點評：“唱得很不錯，你的嗓音條件很好，無論是技巧還是情感，我覺得就這首歌而言，你的表現是及格了的。就是這個聲音太悶了，還有最後那一段，是特殊設計嗎？”

當然不是，如果不是聞晚星有實力，只怕早就是車禍現場了吧。

但聞晚星并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可能只是突發事件，當然也可能是節目組的故意而為之。為的就是制造沖突，增加看點，提升收視率。

聞晚星不知道的是，這并非總導演所為。

他且回答：“沉悶之感，讓我想到了戰争時的號角之聲。最後伴奏消失時刻的寂靜，是戰争接近了尾聲，是大環境沒了聲音，清唱則是為了突出內心世界的吶喊。”

在歌王艾江唯也點評了幾句後，付西明才說：“聞晚星，同為選秀男團出身，你遠不如方枕清！”

葛老前輩和艾江唯同步看向付西明。

哦吼，終于有人提到了方枕清，頂流能蹭就蹭啊。此刻，總導演內心狂喜。

付西明在扔出一個炸彈後，不緊不慢繼續道：“在技巧方面，你還是有很大的欠缺的。歌曲的靈魂你也沒有唱出來。《樓蘭不破》應該要唱出戰士的信念，你的歌聲應該要讓聽衆聽後，去相信當時戰士能打敗敵人的希望。但你更多表現的卻是絕望，而我們這期歌曲的主題正是希望。很不好意思，你偏題了，我的二十票不能給你。”

葛老前輩：“小付啊，你說技巧有欠缺，倒是仔細說說啊。希望是這期所有歌曲的主題，但并不是說整首歌都要唱出希望的感覺。我覺得聞晚星演唱得比前一位要好。在技巧方面，他對于這首歌的演繹，是綽綽有餘的。只不過，我覺得他還能更好。”

付西明：“不不不，我覺得還不夠。”

葛老前輩急了：“怎麽不夠，哪裏不夠？剛才前一位你怎麽沒提出什麽問題？”

葛老前輩其實覺得季嘉樹的演繹是過于拔高立意了的。就像寫作文，你不能一邊句句強調主旨關鍵詞，一邊跳出主題去随心所欲拔高立意，然後還覺得自己完成得非常好。

付西明辯解：“那是因為聞晚星是愛豆出身，唱歌是他業務能力的一部分，我自然對他有着更高的要求。而季嘉樹是演員，他已經突破自己很多了。”

“付老師，你這話就說得不對了。《開麥吧》是一檔音樂綜藝，應該對所有演唱者一視同仁。你說聞晚星曾經是愛豆出身，就該對他高要求。那季嘉樹曾經是蘇戲表演專業學生，聲樂是很重要的一門課，難道他唱歌不更應該比學統計的聞晚星要好嗎？”在一旁看夠戲的新生代歌王總算說了好長一段話。

哦吼，聞晚星居然是清川大學統計學專業的。總導演驚，艾江唯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舞臺上的聞晚星不敢說話，直到聽到“統計”，才訝然。他還沒想明白，就聽艾江唯問自己要不要回應一下付西明方才的質疑。

“方前輩的确很厲害，是很多人的偶像。我以為，樓蘭不破是當時戰士在戰場上未能打敗敵人時的一種狀态。其中會包含着很多情緒，絕望是，希望也是。”

聞晚星沒有過多的言辭，明明是穿着黑色西服，他站在舞臺上卻依舊顯得清冷無比。

“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它不是陷入迷途，沉睡于深淵，而是希望涅槃、浴火重生。”他又說。

主持人打了圓場，三位評委也不再多說什麽，最後投票就是了。

最後A組以總票數15票之差領先，贏得了大合唱的機會。

等錄制完節目、走出大廳的時候，聞晚星才完全放松下來。出了些意外，他還是有點緊張的。

但好在基礎還不錯，聞晚星慶幸着。

因為他活動少，所以才能自學，沉澱後成為業務能力更強的自己。

“聞聞，你怎麽在這裏？”背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聞晚星轉身：“段哥。”

“原來是錄制節目呢。我剛剛遠遠看到背影，就在想是不是你了。真的好久沒見了啊聞聞，待會兒一起吃個飯呗。”

“好。”

來人是他的前隊友段書延，聞晚星才發現隔壁廳在錄制其他節目。

聞晚星與段書延的關系不錯，索性就聊了一會兒。

此時，他看到段書延後面走過來一個人，并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那人伸出白皙的手，衣服袖口的扣子沒系，微微散開，露出了隐晦愛欲的痕跡。

“你好，聞晚星。早有耳聞，我是蘇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