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出逃

出逃

“怎樣的速度，才能掌握自己的生命！”

“要快到什麽樣的程度，才能掌握自己的生命，必須要快到，超越生命的流逝。”

“從我們違抗姬無夜的這一刻開始，死亡就開始逼近，沒有以後。你現在就要成長，你要變得更快，快到可以逃離死亡，懂嗎？”

要快！快到可以逃離時間……

盡管他已經筋疲力盡，身上的血腥氣不停地竄入他的鼻子，灌進他的大腦，就像之前說過的那些話一樣，一陣又一陣，但他還是不停地在跑。

有個人告訴他，必須要快過時間的流逝，才能掌握自己的生命。但就在剛剛，那個人，墨鴉在他身後倒下，迷失在時間的長河裏。

墨鴉的鮮血還沾在他身上，他以後再也見不到那個願意陪着他訓練，指導他完成暗殺任務的少年了，當然他以後或許也不會再為任何人賣命。

他沒時間哀傷，他只知道墨鴉已經死了，他不能再讓弄玉也落得同樣的下場。

他們兩個命都是墨鴉拿命換來的，白鳳不會輕易死，弄玉也不行。

所以他只能不停地跑，跑得快過時間。

暮色蒼茫，日薄西山，晚霞染紅了半邊天，弄玉不自覺阖了眼。

她靠在一棵大樹下，眼前逐漸模糊，她太累了，也可能就是她想的那樣。其實她早就該死了，自從她要求執行這個任務開始，就沒想過要活下來。

“你醒醒！我們倆的命都是墨鴉換來的，你不能死！”白鳳推搡着她，她必須要時刻清醒，“解藥呢？你不是說解藥在城外嗎？”

弄玉偏了偏頭，手指在旁邊的樹洞。白鳳按照她的提示把裏面的東西盡數取出，一個火摺子和一根蠟燭。

“解藥呢？”白鳳焦急萬分，他生怕弄玉騙他，生怕弄玉阖上眼，那墨鴉的死就白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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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燃它。”

白鳳引燃蠟燭，一縷白煙緩緩升起，隔在兩人中間，向着更高的天空飄去，蜿蜒綿亘。

白鳳看到，弄玉的膚色不再紅潤，此時就如死人一樣蒼白。

弄玉最終還是未能頂住疲勞，不知不覺地閉上了眼。

白鳳想叫醒她，但還是停手了。民間常說一句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雖然他一直不贊同，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現在想到了這句話。

墨鴉死了……他好像還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墨鴉為什麽會死？是因為姬無夜！不！因為弄玉！不對！明明是……因為我。

如果我不去救弄玉的話，墨鴉也不會死。他懊悔不已。

但是白鳳知道，他不可能不去救弄玉。

他憶起墨鴉的話：“想不到我的命這麽不值錢，這下再也騙不了自己了。”

原來我們的命就這麽賤嗎？白鳳想。

他一直以為，離開了姬無夜，命就是自己的。現在想，離開了姬無夜，在他人眼裏，命就賤了吧。

就像墨鴉和他一樣，之前的夜幕兩大殺手，現在一個變成了刀下亡魂，一個變成了通緝要犯。

還有弄玉，可能她的命，從來就沒有高貴過……

等到蠟燭燃盡，天也早已歸為夜幕。螢火蟲為白鳳點光，輕輕的微風吹幹他的淚痕。

“弄玉？”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白鳳站起身，回過頭，看到面前的韓國公主紅蓮，戒備地問了一句：“你認識她？”

“沒錯，就是我派她去刺殺姬無夜的。你怎麽會跟她在一起？”

“是你害了她！”

白鳳怒從心中來，沖上前去。不等他靠近紅蓮，卻被另一只手扼住了喉嚨，雙腳騰地而起。

他清楚地知道這個人是誰，他也是姬無夜最想除掉的人——衛莊。

他甚至都沒有看清衛莊是從哪裏出來的。

“咳……放開我……”

“其實真正把弄玉害成這樣的人是你。”

怒火和窒息感一股腦沖上來，白鳳氣急敗壞：“什麽？！你……胡說……”

衛莊松開手，白鳳跪在地上，像是閥門被打開一般，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氣。

“你現在被全城通緝，安分點吧。”

白鳳聽到一陣千嬌百媚的聲音，擡頭就看見一位輕挽雲鬓，一席紫衣的女人。

衛莊把弄玉帶走了。他們臨走前看都沒看白鳳一眼。他知道弱者連別人的一個眼神都不配得到。

他就是一個弱者，弱到連朋友都救不了，連自己都救不了的弱者。

深夜清冷，之前在将軍府全然沒有今晚這樣冷，原來環境真的會随着心情的變化而變化。

物是人非休，欲語淚先流。

白鳳忘記了長大後到底有沒有再像今天這樣哭過。他記得小的時候，被墨鴉撿回去的那天，他哭得肝膽欲裂。

小時候，訓練強度大他會哭，被百鳥的其他人欺負他會哭，被上級怪罪他也會哭。安慰他的人一直都是墨鴉。

等再大一些，他好像就與眼淚絕緣了。

白鳳到現在都覺得不真實，總覺得下一刻墨鴉就會從身後過來，拍他的肩膀。

“你小子自己坐在這裏幹什麽？還在想着怎麽變快嗎？”

變快嗎？如果我那時就足夠快，你就不會死了……你真的死了嗎？

白鳳躲在樹叢裏，靠着樹幹。漸漸地，他耐不住勞累，終于還是睡着了。

他逃出了姬無夜今晚的搜索範圍，确實有讓他好好睡一覺的條件。

今晚是安全了，明天呢……

啓明星從東方徐徐升起，經過一晚上的沉澱，周圍的空氣濕漉漉的，一滴露珠落在白鳳的臉上，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晃到了眼，一縷刺眼的光正正照在他臉上。

他跳下樹，像是在等什麽人一般在原地躊躇，時不時東張西望，可能是在留意追兵。

一只小白鳥從上空飛過，随後落在白鳳的肩膀上。它将嘴巴埋進翅膀裏啄了兩口，鋪閃了一下翅膀就飛走了。

白鳳緊随其後。

翡翠山莊依山傍水，冬暖夏涼，地段上佳。早晨，太陽騰空而起，半邊出露在海上，站在山莊樓臺上的人除非并無此想法，否則定是有傲視群雄的野心。

現在它換了另一個名字，聽起來并沒有之前那麽狂妄——紫蘭軒。

清風徐徐，水上泛起波波漣漪，柳條随風而動，伴着一首優雅的古琴曲。琴的主人可能今日狀态不佳，曲子聽來有種哀傷至極的感覺，因為力道不足，這首曲子聽來無力，更加冷冷清清。

“弄玉妹妹不必如此，姬無夜早晚也是要除掉的。”

紅蓮推門而入，将粥與藥一同放到弄玉面前。

弄玉正要起身作揖，卻被紅蓮攔了下來。

“你我之間還這麽生分做什麽。”

“對不起，我沒能完成任務……”

“墨鴉已死，白鳳出逃，也正好殺殺姬無夜的銳氣。”紅蓮邊說着，邊将托盤中的粥取到弄玉面前。

“只怕是這次讓姬無夜更加警覺，以後我們下手就是難上加難了。”弄玉無力地擺弄着湯匙，就是不見她往嘴裏送。

“最近，秦國三番五次地派使臣過來，說是邦交，但我感覺他們一直抓着哥哥不放。”

紅蓮為自己沏茶，手上的動作有條不紊。

“九公子？”弄玉問。

“嗯。哥哥這些天為了秦國使臣的事操了不少心，而且姬無夜極力向父王請求，答應秦使的要求。”

一陣清脆地茶水落進杯的聲音傳來，清綠的水柱幹脆利落地落進杯子，精準無誤，就像現在的紅蓮一樣。

前期的紅蓮完全就是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公主。随着韓國每況日下，韓非越來越忙，越來越愁，她見識到，原來平時苦中都能作樂的哥哥，也有愁眉苦臉的一天。

韓非對紅蓮的關心少了，紅蓮也越來越成熟了，貌似也不那麽需要哥哥的關注了。

她向張良學習，向衛莊、紫女學習，她學會了僞裝，學會了如何胸有城府，學會了如何心狠手辣。

但紅蓮卻越來越不敢見哥哥了。因為他希望紅蓮永遠都是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公主，國家的事不需要她過多操心。

“什麽要求？”弄玉抿了以後粥，放下了湯匙。

“他們要哥哥跟他們去秦國。”

空氣突然凝重了，紅蓮最後喝了一口茶，起身便要走。

“弄玉妹妹不必送了。放心，”她撫上弄玉的肩膀，“姬無夜必須死！”

“就算是沒胃口也要把粥喝掉，不然藥怎麽吃啊。”紅蓮起身，最後囑咐了她一句就離開了。

那只被弄玉包紮過的小白鳥飛進來，落在還剩半碗粥的碗沿上，它啄食了幾口，就飛到了弄玉的手指上。

小白鳥擡起頭，烏黑的眼睛直直看着弄玉。白鳳在雀閣上，說要帶她走的時候也是這樣看着她的。

輕飄飄的羽毛從頭頂落下，弄玉無數次在雀閣上看見它。她知道一直有個人在關注她，甚至猜到了那把琴就是他送的，弄玉很感激他，同時又在為他擔憂。

本以為兩人不會再有交集了，他可以盡情去追求他的自由，奔向他的天空，但他并沒有很聽話，還是來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