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計謀(2)
計謀(2)
不出半月,秦國的虎狼之師竟大批聚集在韓魏兩國邊境與秦的交彙處。加之秦王未言明究竟要進攻哪國,将兩國君臣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韓王深感局勢之危,心中感慨千萬。明明是秦國想要與韓國建立邦交關系,現在他們倒成了毀約的一方。但是人家拳頭硬,就是想為所欲為又怎麽樣?道德的譴責從來都軟弱無力,尤其是在周天子徹底倒下之後。
韓國弱小,這誰都知道。寄希望于自己完全不現實,韓國只能依附于其他諸侯國。如今看這情形,貌似也只有魏國願意幫忙了。同被秦國大軍威懾,同病相憐。
“大王,魏國使者求見。”
這可太巧,韓王大喜過望,連忙把人請進來。
“大王,我今日前來是有要緊的事。”魏使說道。
“可是關于秦軍壓境?”韓王迫不及待想要與他商讨。
魏使點點頭,“我收到大王的密诏,大王說,魏國可與韓國聯合共同抗秦。”
“如此可好。但是僅憑魏韓兩國如何能抵禦秦國的進攻?”
“趙國那邊,我國正在極力拉攏。現在魏韓兩國的聯盟只差大王您一句話。”
這不正遂了他的願?哪有不答應的道理?當韓王爽爽快快地答應了,魏使也算完成任務了。
本以為此事能告一段落,但魏使好像并沒有要走的意思。
“大王,我來這兒也半月有餘。經我觀察,嘶——”他倒還賣了個關子,搖搖頭,遲遲未能說下一句。
“是什麽呀?使者莫要賣關子了。”倒把韓王急出了一頭汗。
“韓國朝臣的重心好似不在大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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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王聞言嘆了口氣,幾十年的弊病了,早已根深蒂固,他現在就盼着姬無夜能出什麽意外,好重新整頓朝堂。
“朝中有姬将軍這樣的人才固然是好,但權力過大可就不得不叫人忌諱了。”
韓王好像嗅到了什麽,連忙問道:“使者可是有什麽好辦法?”
魏使飲了一口茶,娓娓道來:“辦法倒是有,就是不知大王是否願意?”
“悉聽尊便。”
“權力過大必然要有所牽制才能達到平衡。朝堂上,唯一可與他匹敵的也就張廷尉了吧,但奈何年紀太小。俗話說,姜還是老的辣。張廷尉,啧啧啧。”說着,他搖了搖頭。
他這副樣子倒像江湖上坑蒙拐騙的術士,但偏偏用這一套蒙人就是管用。韓王一聽,連張良都被排除在外,還能有誰能壓得住姬無夜?他嗎?他可不敢保證自己能活得過姬無夜。
韓王現在一個腦袋兩個大,臉上的表情格外難看。
“大王別急,我還沒說完呢。在外沒有可與之一鬥的人,那可以從內部下手啊。大王可懂?”
韓王似懂非懂,魏使繼續說道:“紅蓮公主為人機敏活潑,若是能将她安插在将軍府,那姬無夜的那些秘密還能藏得住嗎?”
“哦……”韓王眉頭緊蹙,心想說:辦法倒是個好辦法,但是紅蓮……我可就剩這一個女兒了,怎麽忍心送她去受苦啊。
魏使話已送到,起身作揖離去,只剩韓王在此黯然神傷。
“姬将軍,我該說的話已經送到,現在就看你了。”
新鄭大街上車水馬龍,誰能想到這個小茶棧今日竟有兩位大人物莅臨,不過兩人行頭簡單,倒是頗為低調。
“那就多謝使者相助。不過,秦國這一舉動倒是頗為奇怪,大軍壓兩境,且不說明究竟進攻哪國,難不成他想一挑二?”
“秦國并非沒有這樣的實力,”魏使将自己杯中的茶倒滿,“現在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就是虛張聲勢,讓魏韓兩國不攻自破;第二種,便是如将軍所說了。”
爆發戰争當然是萬不得已才采取的措施。
“無論如何,聯合是首要之舉,以應對萬難。凡事做最壞的打算,總不會吃虧。當然,韓國現在的君王難挑大梁,我們大王更希望與一位更務實的君主一同度過國家危難時期。”
聯合的诏令中不只有聯合二字,還有貪心:貪求在秦國的鐵騎下茍活,貪得姬無夜許諾的那兩座城池。
魏使端起茶盞敬姬無夜,一聲清脆的碰盞聲,兩杯茶水下肚,含義不言而喻。
“姬無夜回來了,那件事還不打算告訴紅蓮嗎?”紫女說道。
“不必。姬無夜現在誰也動不得,就算用那假賬檢舉他大概率也是徒勞無功。我準備在姬無夜大婚之夜出手,那個時候是将軍府守衛力量最松懈的時候。千鈞一發之際,韓王也沒有不同意徹查的道理,事實上這也是他早就盼望已久的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還不打算讓子房知道嗎?”
“我回來的消息還是不要聲張得好。”
又是半個月,蒙武率軍到達東郡,東郡位于四國之間,緊鄰魏都大梁。一如既往,不說明具體目标,大軍壓境,徒增各諸侯國的恐慌。沒過幾天,齊國宣布與趙國斷交,這正中李斯下懷。
齊國中了圈套,接下來就是趙楚:趙國感到膽戰心驚,楚國會變得猶豫不決,采取中立甚至偏向秦國的立場。趙國膽寒,齊楚不敢輕舉妄動,魏國又不值得憂慮,正給秦國蠶食其他諸國提供了大好的機會。
秦國采取如此的行動,韓非甚是心寒,多少天閉門不出。漸漸的,他好像被所有人忘記了,無人來訪,無人問侯。夜不能寐,家不能回,獨自度過這艱難的時間。不知何時,右臂上的六魂恐咒若隐若現,疼痛也随之而來。
秦王對這形勢甚是滿意,大賞李斯姚賈,拜李斯為廷尉,近來頗為重視二人。今日,若不是李斯提起,他可能已經忘記了這秦宮中還有一位他不惜開戰也要奪來的志士——韓非。
“韓非近來倒也安靜,寡人的耳根也算是清淨了。”秦王說道。
“大王采取了臣與姚大人的計策,九公子怕是也知道存韓一計入不了大王的眼,便不再叨擾,自讨無趣了。”
秦王未言語,繼續巡視着後花園。
“只是韓非終是不能為秦所用啊。”李斯開口,接下來的話才是重中之重。
“李廷尉有事便說。”
“韓非為韓之公子,如今大王下令,使我軍直壓韓國邊境,保不齊韓非不會對大王産生嫌隙。他不為秦國所用,也算是人之常情。”
秦王點點頭。
“臣與九公子同出自荀卿門下,臣自知比不上九公子,但臣願将心血全部奉獻給大秦。九公子久居秦國而為大王所不用,日後回到韓國,可謂是‘藉寇兵而赍盜糧’者也。”
李斯頓住,走近秦王,就在他身邊。李斯異常沉穩,臉上卻是說不出的興奮,好像距離他目的的實現僅差一步之遙。
“大王,不如以過法誅之。”
嬴政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略帶調侃地說道:“李廷尉可真是心狠手辣,連同門情意都肯抛棄。”
“同門情意在國家的大是大非面前輕如鴻毛。只要大王想,臣的生命也可為大王所舍棄。”
秦王微笑着,眼中是藏不住的殺機。在秦國一統天下之際,他什麽都願意做。只是要讓他做這件事,就得看李斯的本事了。
韓宮的寂靜被玉器的破碎聲所打破,那玉器的主人很是憤怒,它似乎承載了主人大半的怒火。可她的主人依舊怒不可遏,眼淚也不可抑制地流了出來。
“父王,你當真要将我嫁給姬無夜?!”
“紅蓮……父王也沒有辦法……”
“怎麽……”紅蓮泣不成聲,抽泣道:“怎麽會沒有辦法?”
“你就當是為了父王,為了這韓國的子民吧。就算父王求你了。”
“如果你不這麽軟弱,他又怎敢向你讨要我?”
是的,韓王知道自己軟弱,但卻最忌諱別人提起,更何況這個人還是自己的女兒。他是君王,但他在臣子面前的權威卻被姬無夜擊得粉碎。如今他的威嚴卻只能在後宮中的妃子及子女面前顯示,本就少得可憐的支持者,韓王當然要更加珍惜。
但是現在紅蓮罵他軟弱窩囊,連最疼愛的女兒都看不起他。霎時,羞愧的紅色湧上他的臉頰,紅蓮說得對,但他并不想承認,在女兒面前的,他身為父親的權威不能被推到,他可是她的父親!
韓王又羞又惱,卻又因為是實話,表達不滿時吞吞吐吐:“你……你怎麽能這樣跟父王講話?”
“我說得不對嗎,父王?你窩囊了這麽多年,就這麽甘願被姬無夜踩在腳底下嗎?!”
“紅蓮!!!”韓王拍案而起,怒不可遏。他被紅蓮帶了節奏,忘記說正事,接下來倒開始推卸責任:“你能都怪寡人嗎?!要寡人說,你要是早點嫁給子房能被姬無夜鑽了空子?你以為寡人願意?”
紅蓮一聽,心徹底涼了。韓王自始至終就沒給過她選擇的機會。明珠夫人說得對,她無論嫁給誰都是她的好父王維系朝政的工具。僅在這一瞬間,韓王之前對她的好全部煙消雲散,紅蓮想不清楚韓王到底有沒有愛過她。
“你是韓國的公主,就算不為了寡人,也為韓國的子民想想,這是你作為公主的使命。”
紅蓮心有不甘,但卻難以反抗。她哀哀欲絕,含恨說道:“父王你別說了……我嫁……”她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再也看不見這世間的光亮,“誰叫我是韓國的公主,又是你的女兒呢。”
算她倒黴吧,成了一個奄奄一息的國家的公主,攤上一位如此軟弱無能的父王。口口聲聲說得掌上明珠,最終也淪為了被賞賜的禮物。
衛莊從容自若地玩轉着酒杯,此時卻驟然停止。他将酒杯擺正,看向它的眼神愈發冷冽。
要來了……他感覺到他離目标又近了一步。現在流沙所走的每一步都不允許有誤,越靠近勝利意味着越危險。
藏在衛莊心裏的猛獸就要被釋放,或者說,他就是這頭猛獸,代表着毀滅天下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