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生氣
生氣
關醒最近一直在做夢,夢裏全是自己和裴希的小時候。
和裴希在一個被窩裏說悄悄話、一起在小賣部喝汽水看動畫片、一起比賽誰吃飯吃得快,畫面就像走馬燈一樣,播了一遍又一遍,原本模糊的細節越來越清晰,關醒每天走上起來頭都沉,後背全是汗。
他感覺到裴希最近狀态不對,他每天都去找裴希,但家裏沒人,盛新雪告訴他,裴希全家都出去旅游了,說是去帶着裴希散散心。
于是關醒開始了微信轟炸,有空就給裴希發信息、打電話,裴希都回了,還發了不少照片。
照片裏的裴希穿的休閑,頭上還帶着一頂草編帽,坐在快艇上,頭發被海風吹得淩亂,笑的看不見眼,身後則是穿着同系列花襯衫的父母,仿佛那晚的凄迷、頹喪只是一場夢。
看起來很高興,雖然還是瘦,但關醒稍微放心一些了,這幾天他睜眼閉眼都是裴希空洞、迷茫的眼神,他不想再看見那樣的裴希了,他心疼。
在惴惴不安中,時間過得飛快,月考已經在眼前了,關醒有時候在教室裏面做題,等兩節課過去了才擡起頭,他伸了伸懶腰,拿起筆,又放心,然後悄悄轉頭向後看。
鶴禪渡也在做題,關醒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看見他墨色、幹淨的頭發還有小小的發旋。
從那天自己鴿了他之後,兩人基本上不說話了,鶴禪渡也沒再找自己去畫畫,不知道為什麽,關醒總有一種莫名的愧疚感,他不敢面對鶴禪渡,每當察覺他的視線要掃到自己這裏時,他就幹脆低頭,不敢對視。
直到有一次,他同別人講話沒看路,在走廊上不小心撞到了鶴禪渡,他張嘴就道歉,但對方像是沒有聽見、沒有感覺一樣,看也不看他,更不接話,徑直走了,好像剛剛撞他的是個透明人。
關醒這才察覺到好像哪裏不合适,他一邊砸吧着不對勁,一邊度過了月考周,直到成績下來,看見年級大表的時候,他才遲鈍的回過味兒來。
這次的年級第一不是自己,是鶴禪渡,他和人家相差了整整二十三分。
關醒終于明白,是鶴禪渡對自己的表現不滿意。
攥着那張年級大表,掏出各科卷子,關醒逐一分析每一道錯題,回憶當時的答題過程,等把錯題訂正了,将所有卷子複盤完了,關醒才發現自己竟然十分冷靜的就接受了這個成績。
心裏依舊失落、難過的酸脹,但沒有之前反應那麽大了,能理智的分析問題,他猜想可能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他一直關注着裴希,沒時間抓着名次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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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自己認命了吧,開始接受有的是人比自己厲害,并且是自己無論如何都追不上的。
将卷子、名次表收進書包,關醒一邊聽課,一邊極力過濾掉耳邊“我們年級只有鶴禪渡做對了這道題”、“完了,這下關神是真的隕落了..”諸如此類的話。
熬過一節課,關醒深深出了一口氣,沒辦法,還是難受,喉嚨裏熱熱的,他擤了擤鼻子,摸了摸眼睛,真怕自己哭出來。
好容易熬到放學了,關醒卻沒着急回家,今天他值日,看見外面已經暗了的天色,讓一起值日的女生回家後,他開始擦黑板、掃地,往日裏這些活他都是很着急的在幹,因為害怕浪費學習的時間,今天他卻不着急了。
教室裏人很快就走的差不多了,關醒開始拖地,他背着身拖完第一組,等拖到第二組的時候,拖布不小心戳到了一個人的鞋。
是一雙Logo很貴的板鞋,他順着長腿往上看,是鶴禪渡。
關醒直起腰,擦了擦頭上的汗:“你怎麽還沒走?”
對方桌子上鋪了一張化學卷子,已經寫到最後一道大題了,聽見關醒的聲音,他放下筆,擡起頭。
......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好半天,關醒不知所措的用腳扣地,正當他想随便找點話題說幾句時,對方突然站了起來。
關醒被他猛然間的動作吓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即使這樣對方的額頭還是狠狠蹭過了下巴,火辣辣的疼。
鶴禪渡動作很利落,合上筆,收了卷子,背起書包,看都不看關醒一眼,更不說話,視若無睹的轉身就走了。
等對方徹底消失在教室裏,淡淡的香氣消失,關醒在原地想了半天,才終于想明白了一點點。
他應該是還在生氣吧,不然怎麽臉這麽臭。
做好值日,關燈鎖門,走在回家的路上,關醒終于開始發愁,這個成績,怎麽拿回去見盛新雪呢?
路過樓下的便利店,他走進去,買了幾個榛果味道的巧克力棒,等塞滿了校服口袋,他才磨磨蹭蹭的進家門。
客廳的燈準時亮着,關醒彎腰換鞋,順便往裏面瞄了一眼,看見了盛新雪穿着睡衣的半邊身子。
振奮了精神,也加油鼓了勁,關醒大步走進客廳,不等盛新雪問他,就從書包裏掏出了各科卷子和成績大表,遞給了盛新雪。
盛新雪也沒問他今天為什麽回來這麽晚,結果卷子,放在茶幾上,一張一張的往下看。
吞了吞口水,站在茶幾對面,關醒眼見着盛新雪的眉頭越來越皺,胸口開始起伏不定。
關醒自虐般的用指甲扣着手心,一會兒祈禱時間可以過得再快點,一會兒又在想明天這個時候的自己應該沒這麽難熬了吧。
漫長的五分鐘過去後,盛新雪指着物理卷子中的一道錯題,問關醒:“這道題你不會做嗎?”
那時一道求瞬時速度的題,難度大,關醒把它放在最後做,等算完了,考試時間也到了,沒想到結果出來還是錯的。
“這是高三的基礎題,你竟然都能做錯”盛新雪瞪大了眼睛,一臉扭曲的不可置信:“我真的不明白,你們物理老師怎麽教你的,教成這個樣子,竟然還讓你這種拖後腿的去參加比賽,你們學校是沒人了嗎?”
剛剛鼓起的精神瞬間被戳破,關醒的心被她三言兩語踢來撥去,只在提到物理老師時,才刺痛的很:“和老師沒關系,是我的問題。”
盛新雪放在卷子,搖搖頭,她看着關醒,用一種很悔悟的語氣:“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我當初為什麽要結婚呢?要不然怎麽...怎麽會生下你這樣不争氣的?”
這種認真的語氣太可怕了,比陰陽怪氣的諷刺更傷人百倍。
像是尖利的高跟鞋跟猛地深紮進心髒,血瞬間就湧了出來,關醒一邊痛着一邊去捂傷口,血怎麽也治不了,他快要失血而亡了。
他想在死前,總要問清楚的,于是也發自內心的問盛怒中的盛新雪:“對啊,我也好奇,你為什麽要生下我呢?”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同盛新雪頂嘴,像是被他的這句話驚到了,盛新雪怒氣重重的臉上竟然湧上了一絲錯愕,她半張的嘴,表情看起來有點可笑,但下一秒,那種高高在山、發自內心的貶低、嫌棄像是瘋狂湧動的火山,終于爆發了。
“呵,怪我沒那個命!你看看隔壁裴希,多麽的優秀!他父母是什麽樣子,你不是不知道,連初中都沒畢業,但你呢!我從小教到大的!一個題一個題的講!一個知識點一個知識點的過!你就算是頭豬也總該被我的誠心誠意打動了吧!該開竅了吧!可是你呢?你是不是上輩子投錯胎了啊!你該投成豬啊!”
盛新雪不斷拍着桌子吼着,茶幾上的水杯一跳一跳,水湧出來大半,很快濕了半張卷子。
關醒的心不會跳了,這下是真的大出血了,他的心被盛新雪砸出來了個窟窿,一直在漏風,混着他還溫熱的血,他甚至嗅到一股濃濃的血腥氣。
唇也被他咬破了......太痛了,真的太痛了,他氣若游絲。
但還是勉力用一副千瘡百孔的骨頭支撐着一身碎肉,聲音嘶啞但清晰:“你不要再提裴希了,你們是在傷害他,你們誇他就是在傷害他!”
盛新雪冷笑一聲,森白的牙齒像刀,吐出的話字字紮人最軟的地方:“為什麽不提?誰優秀我就提誰!關醒,我怎麽才發現,你嫉妒心這麽強啊?那你倒是加把勁兒啊,往上幹啊,怎麽還是這麽沒出息!”
眼睛實在太重了,關醒低下頭,任熱意往下砸,但沒用,一顆接一顆,越來越重,視線模糊。
他彎着腰,像是有承受不住的力量壓在他的肩上,他沒了力氣,只能不斷的喃喃自語:“我努力了啊,每天都熬夜、每天都學習,書一本本的做,單詞十頁十頁的背,就連趕公交我都在聽英語聽力,我在不停的做啊!”
“可就是沒用啊。”盛新雪語氣嘲笑,用輕飄飄六個字就否定了他的所有辛苦努力。
她一臉的想不通:“我想你這麽大的時候,這麽簡單的題,寫一兩個步驟就出答案,你的腦子呢?究竟去哪兒了?能不能麻煩你用一用它啊!”
關醒擡起沉重的頭,看着一臉怒其不争、咬牙切齒的盛新雪,他被逼的迫不得已,輕輕問她:“那母親你呢,你怎麽聰明,這麽連個實驗結果都算不出來?”
......
關醒終于見到了怒到極點的盛新雪,她臉色紅的可怕,就連眼白都開始變紅,頭發淩亂的炸起,她一把攥住關醒的衣領,把他扯到面前。
高高揮起手,用盡了力氣,給了關醒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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