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蘇貓貓和白狗狗

蘇貓貓和白狗狗

下着雨的陰天，窗外滴嗒滴嗒，蘇亦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只貓。

他正睜着綠色的貓眼睛，緊張地向外張望，透過黑色的網格，他看見外面是一片雪白，白牆壁白屋頂，粉鼻子翕動兩下，聞到了濃重的消毒水味。

醫院，又是醫院！

蘇亦沮喪地縮在貓包裏，圓圓的貓腦袋搭在貓爪上趴着，他最讨厭醫院，即使變成了貓他也還是一只病貓嗎？

呲呲，拉鏈被拉開，一個戴着乳膠手套的手伸進來，要抓他，小貓蘇亦本能地要逃跑……

“按住它。”

一雙手按住他弓起的背和後脖頸，一只大手撈住他的肚子，不讓他動，緊接着，蘇亦感覺到一個冰涼的鐵制物貼上他柔軟的肚皮。

“喵。”

蘇亦小聲地反抗，卻沒有人理會，他的主人坐在一旁低頭玩手機，戴着口罩，從頭到尾沒看他一眼。

貓的嗅覺是人類的40倍，除了主人的味道，周圍還彌漫着陌生人的氣味、好多動物的腥臊味、和難聞的消毒水味，小貓蘇亦緊張得渾身毛都要炸起來。

隔壁正在洗澡的幾只狗透過玻璃門瞧見他，惡作劇一樣狂吠起來，汪汪汪！也沒人來管制，蘇亦吓得露出飛機耳，兩只貓耳朵向後彎折緊緊貼在貓腦袋上。

過了一會兒，醫生放下手中的聽診器，搖搖頭：

“懷疑可能是心髒病。”

“什麽？我這才剛買來沒多久，怎麽可能得這個病！”

“先天的，這個不好說，具體要再做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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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錢？”

“生化全套加心髒超聲，我們這邊是1298元，現在店裏周年慶活動，可以給到您999元的優惠價格。”

“這麽貴？！”

“這個價格已經很實惠了，您全市換哪家寵物醫院都是這個價……”

主人的大手伸來，蘇亦被趕進貓包裏，呲溜，拉鏈拉上，提起來就走。

“那您前臺結算一下挂號看診費，50。”

街道上淅淅瀝瀝地下着雨，小貓蘇亦被主人提在手上，貓包随着走路的步伐不停地晃動，他像住在一間地震小屋裏，颠來倒去，頭暈得很。

滴——！！刺耳的喇叭聲幾乎要貫穿耳膜，蘇亦吓得幾乎要跳起來，貓咪的聽覺是人類的3倍，曾經做人時聽起來還正常的交通街道喧鬧聲，做貓時聽起來就格外痛苦。

心髒開始不停地加快跳動，蘇亦趴在貓包裏難受地喘氣，主人卻絲毫沒有注意，仍在氣憤地打電話：

“那這貓我不要！退錢啊，你賣病貓給我什麽意思？”

一路激烈的争吵，蘇亦疲倦地沒有力氣聽，最後不知道是什麽結果，只聽見啪的一聲，周圍重重地一震，蘇亦驚醒，發現整個貓包被扔進了灌木叢裏，而主人大步朝前，沒有再回頭。

黑色的網紗外，綠葉上凝結着雨珠，小貓蘇亦仰着頭看。

…他好像被丢掉了。

貓包裏沒有留貓糧給他吃，這裏的路十分偏僻，大約…也不會再有人經過了。

蘇亦失落地低垂着貓貓頭，自己是一只米努特小貓，是人類繁育的寵物貓品種之一，像他這個品種的小貓，四只腿都比尋常的貓貓更短，走起路來跌跌撞撞的，跳也跳不高。

人類覺得這樣的小貓特別可愛，但這樣的小貓被遺棄之後，根本沒有任何野外生存能力，只有死路一條。

與其掙紮着出去找死，倒不如安安靜靜地在這裏了卻貓生好了。

下雨天溫度冷了不少，蘇亦閉上綠眼睛，小小的貓身蜷起來，毛絨絨的一團縮在貓包角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亦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綠貓瞳睜開，他警覺地看向外面，綠葉像海浪被往兩邊撥開，很快，灌木叢裏鑽出了一個毛絨大腦袋。

是狗，一只大白狗！

蘇亦吓得貓貓弓背，他屏住呼吸，爪子牢牢抓住貓包，全身警惕。

貓都讨厭狗，狗不像貓，是高雅的獨居動物，狗會成群結隊地出現，一起狂吠一起撕咬，像寵物醫院沖他亂叫的那些無禮的狗。

嗅嗅、嗅嗅……

讨厭的狗在到處嗅，即使蘇亦再怎麽屏住氣息，狗鼻子也很快就嗅到他了。

“汪！”

大白狗興奮地叫了一聲，聰明地用牙齒咬開貓包拉鏈，大大的狗頭試圖鑽進來，鼻子翕動着，對着小貓蘇亦聞。

“哈！”

蘇亦退無可退，縮在貓包最裏面，沖着白絨絨的狗頭兇猛地哈氣。

貓貓哈氣代表着生氣、攻擊，試圖用哈氣吓退敵人。

但是狗狗看不懂，貓包外，薩摩耶白夜歪了下腦袋，也學着小貓的模樣快樂地哈氣起來，像微笑的天使。

……好傻的狗。

蘇亦觀察了一會這只薩摩耶大白狗，漸漸收起貓貓攻擊态，重新趴回貓包裏，這只傻笑的大狗看起來不會來咬他。

“你怎麽自己在這裏，你的主人呢？”

薩摩耶似乎在問他，但蘇亦聽不懂狗叫，他聽起來就是汪汪？是個問句，猜測一下可能是問他怎麽在這裏。

“主人把我丢掉了。”

薩摩耶白夜聽不懂貓語，只聽見眼前這只綠眼睛的小可愛喵嗚了一聲，聽起來好可憐。

決定了，他要把小貓叼回家去。

白夜咬住貓包的背包帶，開心地一路小跑。

狗四條腿跑起來比人兩條腿要穩多了，蘇亦待在貓包裏，沒有再感覺被晃來晃去像地震一樣難受。

白夜的家在別墅區，很快，小貓蘇亦就被兩個漂亮姐姐抱上瑪莎拉蒂，送去寵物醫院正式檢查治療。

結果還算樂觀，好好吃藥細心照顧的話，也可以跟平常的貓貓一樣長壽。

“這是我的窩，請你參觀一下。”

家裏新添了成員，薩摩耶白夜很是高興，他在別墅大花園裏有一個童話風的狗屋，熱情地邀請小貓蘇亦進去玩耍。

蘇亦其實不太想進去，高貴的獨居動物貓貓有很強的領地意識，沒有貓貓喜歡去沾滿了狗味的狗窩。

“咪。”

他發出輕弱的聲音表達婉拒，白夜聽不懂，只以為小貓剛到家裏比較害羞，他熱情地用狗鼻子拱小貓蘇亦，熱乎乎地哈氣，并露出薩摩耶的招牌微笑。

蘇亦被拱進了狗屋，他邁着短短的小貓腿參觀了一圈，大型狗薩摩耶睡覺的地方對他這樣的米努特小貓而言還是蠻寬敞的，只不過……

粉色的貓鼻子嗅嗅，聞到了一鼻子狗味。

蘇亦不動聲色地退出狗窩，結束參觀。他只是進去了一下，就覺得自己一身都沾上了薩摩耶的味道。

該舔一舔。

貓咪是很愛幹淨的動物，接受不了自己身上有別的動物氣味。蘇亦邁着貓步默默移動到安靜的角落，開始舔毛。

“汪？”

白夜不明白為什麽小貓進了他的狗窩之後就不理他了，也不來跟他玩，他朝蘇亦跑過去，觀察他。

蘇亦小貓正舒适地躺在那裏，露着雪白的肚皮，粉色的小舌頭在自己身上刷來刷去，好像在清潔。

可是那麽小的舌頭要舔到什麽時候去？多費勁，白夜心想，幫幫他好了。

他悄麽聲息地溜過去，突然伸出狗舌頭，對着毛絨絨的小貓肚子就是一陣狂舔。

“喵！！”

小貓蘇亦氣地跳起來，貓咪舔毛的時候最煩別人來打擾，更何況他好不容易把狗味舔幹淨了，現在又被弄了一身狗口水！

蘇亦伸出貓貓拳，重重地痛擊白夜的狗頭。

在貓界，舔毛象征着地位，只有上位者才能給下位者舔毛，比如貓媽媽給小貓崽舔毛，貓大哥給貓小弟舔毛，随便跑來給貓舔毛，不僅打擾貓的安寧，更是挑釁地位的意思，這時貓通常會狠狠還擊，以維護自己的地位。

薩摩耶白夜挨了一下貓貓拳，一點也不覺得痛，畢竟小貓和薩摩耶的體型實在差距過大，他聽着小貓喵喵喵，也不知道在說什麽，想來大概是喜歡他來舔毛吧。

白夜開心地把狗腦袋趴在蘇亦面前的地板上，睜着圓圓的黑眼睛瞧着他看，狗耳朵豎起來又耷拉下來，不斷吸引小貓的注意。

貓天生擁有絕佳的動态視覺，會被一切會動的東西吸引注意，蘇亦也抵擋不了這樣的天性，沒多久他就專注地盯着白夜動來動去的狗耳朵，把它們當成絕佳獵物，找準機會撲上去，用貓爪抱住，開始兇猛地咬。

幾個月大的小貓牙都沒長齊，再怎麽兇猛，大狗白夜只感覺耳朵被咬得癢癢兒。

蘇亦咬完狗耳朵，尤不解氣，貓的天性讓他要向這只無禮的狗樹立自己的威信，他是貓大哥，而狗是地位更低的存在，是只配等着他來舔毛的小弟，不可以逾矩來給他舔毛。

貓爪踩在狗腦袋上，蘇亦低沉地喵嗚一聲，低下腦袋，舔了一下狗毛，确立地位，以後這只薩摩耶就是他的狗小弟了。

忽然！蘇亦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陷進了棉花糖一樣的地方。

薩摩耶白夜高興地翻過肚皮，讓小貓踩在自己柔軟的肚子上，在狗界，給對方舔毛是示好的意思，小貓一定很喜歡他！

“汪汪！”

狗爪子興奮地摟緊小貓，抱在懷裏不停地舔，禮尚往來，向小貓回應自己激烈的喜愛。

熱熱的狗呼吸噴得渾身都是，身上幹淨的貓毛沒有一處不沾染上狗味，圓乎乎的貓腦袋也被舔得濕漉漉的。

“喵嗚喵嗚！”

小貓蘇亦一開始還喵喵喵地罵罵咧咧，後來漸漸放棄了抵抗，畢竟，試圖跟一只薩摩耶狗狗講明白貓界的規矩，實在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周身的呼吸越來越熱，蘇亦隐約聽見淅淅瀝瀝的聲音，漸漸地，意識回籠，睫毛顫動幾下，他睜開眼，看見了卧室的天花板。

鐵一樣發熱的手臂緊緊摟着他，蘇亦側過頭，看見白夜英挺的鼻梁。

這家夥把腦袋埋進他的頸窩裏，熱熱的呼吸噴在他脖頸上。

“白夜、白夜？”

蘇亦推了推他，白夜睡得正香，不僅沒醒，似乎還無意識地嗅了嗅他，把他抱得更緊。

…算了。

被這樣抱着，也難怪會做那麽黏黏糊糊的夢。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蘇亦閉上眼睛，他摟住白夜的手臂，繼續和心愛的人躺在被窩裏睡大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