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累了

第1章累了

鐘昇很累。臨近五一假期連着上了六天班，終于熬到最後一天，他還在公司加班到七點多才開車往家趕，晚飯也沒吃。

4月30號晚上從北京通勤回家的人太多了，高速上根本開不起來。鐘昇在車流裏穿行，腦子一直在想待會見到易思恒怎麽跟他談，會不會又吵起來，萬一吵了怎麽結束，怎麽才能讓對方理智地跟他對話，心裏煩透了。

這個五一假期大概是他這輩子最不想放的假了，他不想見易思恒，但分手這麽大的事總不能一直打電話說，他只好硬着頭皮回家。

鐘昇考慮分手不是一天兩天了，前幾天他也在電話裏說過，但對方不同意。因為這個兩個人在電話裏又吵了一架，各有各的訴求，各有各的不滿，無法溝通。

終于把車停進自家的車位時，距離他離開公司已經将近兩個小時了。這一路鐘昇一直精神高度緊張，牽扯得胃有點疼，還隐約有點低血糖的感覺，他幹脆也沒下車，熄了火從包裏掏出一塊薄荷糖剝開放進嘴裏，又打開車窗點了一根煙。

煙霧吸進嘴裏，沾染了薄荷糖凜冽的氣味，然後一半直接吸進氣管另一半從口中吐出吸進鼻子，薄荷氣息瞬間盈滿了整個鼻腔。

鐘昇把座椅放倒一些，頭靠到頭枕上默默地抽着煙。他想起前年剛去北京工作那陣子，每次回來都是停好車立馬回家，每次進門易思恒都第一時間跑過來接下他手裏的包放下，然後擁抱他，笑意盈盈。從什麽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呢？從每周末都回家偶爾周中也回，到周中不回家周末偶爾也不回；從停了車就馬不停蹄地回家擁抱愛人，到獨享車內的私人時間不想下車；從每天一個電話無數信息，到信息有事才發電話有事才打；從一說話就接吻不說話就擁抱，到不能說話，一說話就吵架，這中間到底經歷了什麽？

經歷了我升職加薪，呵。鐘昇苦笑一聲，扔了煙頭。再不想面對也必須得面對，他終于深吸一口氣，拎着包下了車。

鐘昇打開門的時候易思恒正在沙發上坐着，他下了班哪也沒去，一直坐在那等他。他沒問他幾點出門，幾點上高速，什麽也沒問，像賭氣似的幹等，這會兒人終于回來了他再也等不了了，站起來就是一聲質問：“到底為什麽？為什麽非得分手？”

易思恒的音量不高，但含着怒意，那顫抖的聲音好像進可化作洪水猛獸把對面的人咬得遍體鱗傷，退可化作春雨淌在他的臉頰。

鐘昇皺皺眉回身關上大門，然後把自己的包放到地上，又換了拖鞋、去衛生間洗了手才回到客廳站在他對面回答：“累了。”

易思恒忽然大吼起來：“你累了就要分手？你問過我願不願意嗎？”

鐘昇實在不想扯着脖子跟他喊，于是輕輕擺了擺手，“我開了一天的會，嗓子疼得要命沒法兒跟你喊，你小點兒聲。”

“我小聲不了！你單方面要分手還讓我小聲？”

“這兩件事兒有什麽關系？你講點兒道理行不行？”

“我哪不講道理了？”

“你丫……”

“丫泥馬！”鐘昇還沒說完易思恒就切換到方言回怼，“別泥馬跟我丫、丫的，在北京帶了兩年就以為自個兒北京銀了四嗎？”

鐘昇擦過他的胳膊坐進沙發裏用力捏捏眉心，然後點了一根煙。論吵架的本事他比不過易思恒。他邏輯清晰，思維缜密，講道理他誰也不懼，可對方總能抓住某一個細節對他進行人身攻擊，他吵不過，也不想吵，真的太累了。

“思恒，別一言不合就開啓戰鬥模式，我的目的不是跟你吵架。”他的聲音很低沉，透着深深的疲倦。

易思恒一被怼就炸毛的毛病由來已久，現在這個劍拔弩張的節骨眼上這個毛病突然被人點出來，他立刻變成洩了氣的皮球，肩膀都垮下去了。

“我知道，你的目的是分手，我不同意。”易思恒深吸一口氣，坐在鐘昇旁邊也點了一根煙默默地抽着。

過了幾分鐘煙抽完了，易思恒終于調整好情緒，輕輕地開了口。“咱倆在一塊兒六年多了，我還以為能過一輩子……如果……如果你非要分，給我個理由，沒有理由我不會同意。”說完他擡起手，停頓了兩秒才覆在他的小臂上，“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煮餃子。”

“別弄了，不想吃。”鐘昇轉了轉手臂，又舉起手抽煙，易思恒的手就那麽掉落在了空氣中。

“我知道你工作很累，又開了那麽長時間的車，這會兒……先不說了吧。好好睡一覺，明天咱倆再談。”

鐘昇“嗯”了一聲，碾滅煙回了卧室。

易思恒還是去煮餃子了，煮好出鍋的時候鐘昇剛好從卧室出來。他一只手拿着毛巾擦頭發，另一只手抱着枕頭，說了聲“我去客卧睡”就轉身往客卧走。

“诶！”易思恒叫住他，“給你煮了餃子，吃完再睡吧。”說完他端着盤子晃了晃，又拿了雙筷子，端起倒好的醋碟一起放到了餐桌上，“吃完把碟子放水池裏就行，我先回屋了。”

那個身影跟他擦肩而過的時候，鐘昇差一點就要伸手去抓他的胳膊了，可手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有擡起來。他看着易思恒回了卧室關上門，轉身走到餐桌邊放下了枕頭和毛巾。

餃子是豬肉白菜餡的，是鐘昇喜歡吃的。他嘴裏吃着熱乎乎的餃子，心裏也感受到了一絲絲久違的溫暖，然而那些溫暖太少了，跟冰封在心裏的倦意相比，太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