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醒來

第7章醒來

鐘昇醒來的時候頭疼得要命，他睜開眼看了看卧室的天花板，又閉上眼睛回憶了一下昨天的夢。

夢的最後好像是他站在手術室外冰冷的走廊裏，手緊緊攥着轉運床的把手，易思源伏在床邊泣不成聲，床上的易思恒已經沒了呼吸。後來……後來自己好像是暈倒了。

不對，不是暈倒，因為身體沒有任何不舒服，沒有眼前一黑也沒有眼冒金星，沒有腿軟也沒有血壓上頭。他的意識消失得非常突然，感覺像是大腦強迫身體關閉所有感官，強行進入了睡眠狀态。是身體怕了，逃避了，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潛意識替他做了決定。

鐘昇想起那張慘白的臉，心髒被狠狠地揪了一下。雖然知道那是夢，可夢裏的感覺太真實了，那種切膚之痛太可怕了，讓他沉浸其中掙脫不出來。

那個可怕的夢會對現實世界有什麽影響麽？鐘昇皺起眉，喃喃地叫了一聲：“思恒……”

“你醒了？”

聽見易思恒的聲音鐘昇猛地睜開眼，就看見他手撐在床上正彎腰看着自己。他伸出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臉，像是在确認眼前的人是不是幻象。

易思恒摸了摸他的額頭，“好像不那麽熱了，我給你量一下。”他說着要直起身去拿床頭櫃上的耳溫槍，卻被鐘昇一把拉倒摟進了懷裏。易思恒怕壓着他想用手撐起上半身，可鐘昇抱得太緊了，他根本動彈不得。

鐘昇不說話也不動，他就那麽抱着他，一邊控制不住地回憶他倒在血泊中的畫面一邊慶幸他還好好地活着。漸漸的悲傷抑制不住地從眼眶裏湧出來，沿着臉頰流進耳廓，聚成了小河。

易思恒不知道他怎麽了，只當他是生病生的情緒不穩定就由着他哭了一會，直到哭聲小了，他的身體也不抖了才輕聲問：“你怎麽了？”

“沒事兒……”鐘昇回，說完就把手松開了。

易思恒撐起身子拿了耳溫槍給他量了一□□溫，37.5度。“好多了。你餓嗎？想不想吃點兒東西？我熬了粥。”

“吃點兒吧。”鐘昇用袖子擦了擦臉，見易思恒出了卧室趕緊坐起來拿過床頭櫃上的手機。

2022年5月2日周一，13：27。

現實世界！這回是真的醒了吧？不過怎麽會睡到下午？鐘昇揉着太陽穴使勁回憶，想了半天才想起一號晚上他陪易思恒去看音樂現場，結果發燒燒得暈頭轉向的，回家就睡覺了，然後……然後就做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夢，這一切都是生病導致的吧？等病好了就不會再做怪夢了吧？鐘昇覺得自己終于找到了原因，長舒一口氣放松了一些。

“喝點粥吧。”易思恒推門進來，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勺子，坐在床邊要喂他。

“不用，我自己能喝。”

易思恒沒再堅持，把碗遞到他手裏。鐘昇一眼瞥見他的手，差點沒接住碗——易思恒左手食指的第二個指節上纏着一個創可貼。

“你的手怎麽了？”鐘昇強裝鎮定地問。

“熬粥的時候想切點青菜放進去，結果走神切到手了，沒事兒。”

“我能看看傷口麽？”

易思恒無奈地笑了笑，“怎麽？心疼我嗎？咱倆可剛分手。”

“為了給我熬粥切的，我怎麽也得關心一下。”

易思恒點點頭，把勺子放進粥碗裏，揭開了創可貼。

不一樣，傷口的位置不一樣，深度也不一樣，看來只是巧合而已。鐘昇心裏的大石頭落到了地上，他看看易思恒的眼睛問：“還疼麽？”

“不疼了，沒事兒。”

“別貼着創可貼了，不透氣，好得慢。”

易思恒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氣才開口：“知道麽，分手之後你再這麽關心我，比跟我吵架更讓我難受。”說完他深深看了鐘昇一眼才站起來往外走，“你吃吧，一會兒我進來收碗。”

鐘昇看着卧室門擋住了他的背影，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面對他了。

是的，兩個人分手了，在反複的争吵壓抑了感情、長期的不滿掩蓋了真心之後，痛痛快快地分手了，可當他終于自由了之後偏偏又經歷了那麽多快樂和哀傷，甜蜜和痛苦，現在他整個心都亂了……

鐘昇喝完粥又睡了一會，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六點多了。他起來去了個廁所，然後出了卧室一看，易思恒正在沙發上打瞌睡。

易思恒聽見他的腳步聲馬上就醒了，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額頭。“好像退燒了。”

“嗯，退了，我剛量過。”

“還喝點粥麽？”

“喝。”

易思恒去熱了兩碗粥，熱完直接端到了茶幾上。

鐘昇正坐在沙發上發呆，看見他把粥端來趕緊接過來道謝。

兩個人就坐在沙發上默默地把粥喝了，喝完易思恒難得沒立刻去刷碗，而是打開了電視。“看會兒電視嗎？”

“嗯。”

“想看什麽？”

“都行，你選吧。”

易思恒随便選了個正在熱播的電視劇，打開第一集看了十多分鐘就開始犯困，趕緊坐直身體點了根煙。

“怎麽了？”鐘昇看他搖頭晃腦的樣子覺得奇怪。

“沒什麽，有點兒困。”

“夜裏沒睡好？”

易思恒瞥了他一眼，“在你床邊兒坐了一宿，幾乎沒睡。”

鐘昇有點感動，跟他道謝，卻被他一擺手攔住了話頭。

“不用，真的，就算分手了我也一樣愛你，願意照顧你。”易思恒說話時眼睛盯着電視，屏幕上的光照在他臉上，跟煙霧混在一起有點妖豔的色彩。

鐘昇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麽回這句話，只好顧左右而言他。“困了就回屋睡覺去吧。”

“不去。”易思恒碾滅煙窩進沙發裏，“難得你老老實實地坐在這，咱倆也沒吵架，我不想睡。”

鐘昇沒再說什麽，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電視上。

電視劇很好看，鐘昇看得津津有味，一直到一集結束他才把注意力從緊張的劇情裏拔出來，轉頭一看，易思恒已經閉着眼睛睡着了。

鐘昇暫停了電視，拿過搭在沙發扶手上的薄毯輕輕蓋在他身上，然後側身倚在沙發靠背上看着他的側臉發呆。

在那些混亂的夢裏易思恒有着各種各樣的狀态，有的帥氣，有的陽光，有的意氣風發，有的殺伐果斷，任何狀态下的他無疑都是吸引人的，就連他的伶牙俐齒、唇槍舌劍——如果不是用來對付自己的話——一樣也是吸引人的。

他曾經那麽愛他，愛他的每一副面孔，愛他的點點滴滴，可現在怎麽會變成這樣了呢？

鐘昇長長地嘆了口氣，把手伸進毯子底下輕輕拉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