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晚餐

第10章晚餐

周六下午五點多，鐘昇如約回家。他到家的時候易思恒正在跑步機上跑步，耳朵裏塞着藍牙耳機根本沒聽見動靜。

鐘昇怕吓着他，小心翼翼地往跑步機那走，盡量讓自己在他視線範圍之內，還一邊大幅揮着手。

易思恒終于看見他了，關了跑步機下來摘下耳機。“你回來了。”

易思恒說話時沒什麽表情，眼神也只在他臉上停留了一下就躲開了。

鐘昇看他那個樣子心裏也有點別扭，低着頭回：“嗯。怎麽一個人在家還帶耳機？”

“習慣了。那個……你先歇會兒，我去洗個澡。”易思恒說完就去了衛生間。

跟預想的場面差不多，沒話，還很尴尬，這誰看不出兩個人之間出了問題？鐘昇皺了皺眉，坐進沙發裏點了根煙。不行，還是得裝，不裝不可能騙過易思源。可這要怎麽裝？太別扭了。

易思恒洗完澡又洗了衣服，慢吞吞地磨蹭到該出門了才從屋裏出來。他走到沙發邊看了看鐘昇身上的T恤，猶豫了一下才開口。“你換件衣服吧。”他指指自己身上的襯衫，“給你找件兒我的行麽？”

鐘昇這才意識到自己忘了見易思源要穿得正式一點，穿着T恤衫就回來了，可家裏并沒有幾件他的衣服。“嗯，行。”他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卡其色休閑褲，“我穿不了你的褲子，就這條吧，給我找件白襯衣得了。”

易思恒回卧室找了件白色的襯衫拿回來給他，鐘昇接過來放到沙發背上，一擡手脫了T恤。

易思恒不想看他裸露的身體，轉身去了廚房。“你喝咖啡麽？”他一邊往機器裏塞膠囊一邊大聲問。

“不喝，謝謝。”鐘昇穿好襯衫系好扣子，又把襯衫塞進褲腰整理了一下，跟着坐進沙發裏等着。

易思恒打了杯黑咖啡，什麽都沒加像喝酒一樣一仰頭幹了。刷完杯子他深吸一口氣才走回客廳，說了聲“走吧”就換鞋出了門。

一路上兩個人尴尬地沉默着，誰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似乎也都不願意開口。

易思恒思考着待會該怎麽和鐘昇互動才能顯得正常一點，在腦子裏演練着跟他說話時該做的表情，該用的語氣，有點緊張。

緊張了一路終于開到地方，易思恒停好車熄了火，卻沒有解安全帶。

鐘昇知道他有話要說就靜靜地等着，可等了半天他也不吱聲，鐘昇只好提醒他：“時間到了。”

易思恒稍稍側過頭，眼睛看着手套箱的位置。“我知道你別扭，我也不自在，不過還是希望你盡量自然點兒，別讓我姐看出什麽來。你幫我這個忙，我記着你的人情。”

“我不用你記着什麽人情，只不過這事兒不可能永遠瞞着，以後怎麽辦？”

“我會找機會跟她說的，不過不是現在，我得先讓自己緩過來才能跟家人張這個嘴。”

“嗯，走吧。”

看鐘昇擡起右手要去拉門，易思恒一把抓住他的左手緊緊握住，握了幾秒又把手指插進了他的指縫裏。

鐘昇的心一陣狂跳，他回過頭對上易思恒的眼睛，想從那雙眼睛裏找到點什麽情緒，可眼睛的主人低了頭，過了幾秒又擡起來，臉上挂着死撐的笑。

“找找感覺。”易思恒捏捏他的手，“來，笑一笑。”

鐘昇生硬地扯了下嘴角。

“嘴咧大點兒。”

鐘昇提了提笑肌，有點像假笑男孩。

“算了，”易思恒放棄了，把手抽了出來，“你今天就走面癱人設吧。”說完他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鐘昇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又緩緩握緊，确認手心裏沒有東西才把手松開，然後嘆口氣下了車。

餐廳是易思恒愛吃的一家，易思源定的。易思恒和鐘昇到地方報了名字就被服務員帶到一個幽靜的包間。門一開，易思源兩口子已經在裏面了，正看菜單。

“姐，姐夫。”

“思源姐，姐夫。”

“來啦，坐吧。”易思源滿面笑容，轉頭看了她老公一眼。

孫晉波站起來推了推玻璃轉盤把上面的菜單轉到他們跟前，“先點菜。”

易思恒拿過菜單跟鐘昇一起看了看，點了幾個菜，易思源讓服務員重複了一下，确認沒問題就讓她出去了。

“我知道鐘昇跑來跑去的很辛苦，所以五一假期就留給你們倆二人世界，沒找你們，不過思恒，你有空還是得多回家陪陪咱爸媽，你在外面住，他們想見你一面不容易。”

“知道了姐，明天我就回家，你有空回去麽？”

易思源點點頭，“有。鐘昇明天回北京麽？”

“回。”

“那行，也不算剝奪你們倆的個人時間。”易思源看向鐘昇，“你別介意，我爸媽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太好，你們倆的事兒還是能瞞着就瞞着，他們要是催思恒結婚，我會幫着勸他們的。”

“謝謝思源姐。這事兒我明白，能得到你的理解我已經很知足了。”

“行了，別說那麽沉重的話題了。”易思恒開始打岔，“姐夫，最近期貨怎麽樣？賺了不少吧？”

“哪兒啊，最近行情不行，虧了不少是真的。”

“別謙虛。”易思恒笑着摸出煙給孫晉波和鐘昇一人發了一根，自己也叼了一根，正想點就聽見易思源用力清了清嗓子。

孫晉波立馬站了起來，“那個……咱去外邊兒抽吧。”

易思恒和鐘昇對視一眼，不明所以。

孫晉波走到門口招呼他們倆：“走，走。”

“思恒，你留下。”

聽姐姐叫他，易思恒擡起來的屁股又放回了椅子上。

等那倆人出了包間易思源才開口：“思恒，跟你說個事兒。”

“怎麽了？”

“我懷孕了。”

易思恒瞪大了眼睛。“真的？我要當舅舅了？恭喜你啊姐！”

“你先別高興，”易思源擺擺手，“我這一懷孕可能就要耽誤工作了，初期妊娠反應，後期頻繁産檢，生完了還得坐月子，我這個歲數扛不起。”

“你才三十八，身體素質又那麽好，沒問題的。”

“小兔崽子，你知道我什麽意思，別跟我扯沒用的。”

易思恒收起笑容。“姐，我知道，可我現在也扛不起公司啊，你讓我怎麽辦？”

易思源抿了抿嘴。“是這樣。你這個情況大概也不會結婚生孩子了，所以這孩子要是個男孩兒，我想讓他跟我姓，可你姐夫不同意。我想着要不給他點兒補償吧，讓他跟王叔一起頂一頂我的空缺，一方面讓他心裏平衡一點兒，我好跟他談姓什麽的事兒，另一方面給你點兒時間。你得加把勁兒了，我這個班兒早晚得你來接。”

易思恒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以後你姐夫就是你的頂頭上司了，工作上你一定拿捏好分寸。他這個人平時老老實實的好說話，但工作方面可是特別較真兒的。”

易思源剛說完包間的門就開了，孫晉波和鐘昇有說有笑地回來了。

易思恒趕緊拉着椅子湊到易思源旁邊握住了她的手。“姐你放心吧，好好照顧自己啊。”

易思源笑着拍了拍易思恒的手，轉頭問鐘昇：“跟姐夫說什麽呢那麽高興？”

“公司的八卦。”鐘昇坐下喝了口水。

“你們公司幾年前跟易賓資本合投過，你知道嗎？是新業态那邊的項目。”易思源說着指了指孫晉波。

“知道，不過那時候思恒和我都在傳統業态，沒太留意。”

“過不了多久應該還會有合作，到時候看看會不會派到你頭上吧。”易思源說着轉頭看向易思恒，“要是派到他頭上，易賓讓你出馬。”

“姐，你就別逗我了。”易思恒躲開姐姐的視線去拿茶杯，卻在剛剛端起來的時候手一滑，半杯茶灑在了桌布上。

鐘昇立刻把紙巾盒拿到跟前，兩個人七手八腳地抽着紙巾擦拭桌面、碗盤。

手指不經意地碰在一起，鐘昇停頓了一下又很快恢複正常。旁邊的易思恒邊擦邊跟姐姐說話，根本沒在意似的。

收拾完桌面服務員剛好進來上菜，四個人邊吃邊聊，一頓飯熱熱鬧鬧地吃完了。

易思恒喝了點酒，回家的路上鐘昇開車，他就歪在副駕的座椅裏聽歌。

歌還是那首《逆流時光》，易思恒聽了兩遍就關了。偷眼看看鐘昇面無表情的樣子，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在沒事找虐。

鐘昇安安靜靜地開着車，腦子卻亂糟糟的一團。他想打破尴尬的氣氛，可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路上遇到一個99秒的紅燈，鐘昇挂上P擋松了腳，随便起了個頭。“今天我表現怎麽樣？”

“不錯，謝謝你。”

易思恒的聲音有點緊，鐘昇知道他又在控制情緒了。不願意說話的時候他總是刻意控制自己的情緒，讓自己像個機器人一樣。鐘昇見過太多次他這樣控制自己，可沒有一次是用在他身上。對他，易思恒從來不會控制情緒，從來只會像個前額葉還沒發育完全的孩子一樣，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吵架就吵架想炸毛就炸毛。

對我也要這樣了麽……鐘昇在心裏嘆了口氣，緩緩開口：“以後如果有這種事兒我還可以繼續幫你，一直到你能跟家裏人開口為止。”

“好。綠燈了。”

鐘昇踩下剎車挂上擋，車又跑了起來。

易思恒歪頭看着窗外的路燈疾馳而過，在腦子裏無聲地唱着“時光總漫不經心，模糊了我的曾經”。

太久了，真的太久了……那些日子，那些歲月，所有的美好都變得模糊了，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