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不正經

楊邊疆心裏慶幸, 幸虧他入冬前把家裏西頭兩間新房蓋起來了,要不然帶着馮荞回家小住,他恐怕還得去他爸媽屋裏打地鋪, 想想都沒面子。

因為剛才去了馮家一趟耽誤,他們回到楊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一會兒了, 楊媽媽等得心急, 正站在大門口翹首往路口看, 見楊邊疆把馮荞帶回來了,頓時滿臉驚喜。

“她二姐你可來了,我早就跟邊疆念叨, 農閑了家裏也沒事,叫他接你回家來住幾天,我們娘兒倆也好說說話。”

馮荞心裏撲哧一笑,楊媽媽這口氣, 跟楊邊疆學的幾乎一模一樣。

“這不是來了嗎, 天天上班也忙。”楊邊疆停好自行車,一擡頭, 他媽已經拉着馮荞進屋去了,都沒再搭理他, 一邊走一邊說馮荞的手太冷了。

“是不是穿的少了?看你這手冰涼冰涼的。”

“穿的不少啊。”馮荞很快就搞明白了,“媽, 不是我手冷, 我路上帶了手套呢, 是你的手特別暖和。”

“嗐,我一下午烤着爐子沒出門,手都烤熱乎了,怪不得覺着你手冰涼。”楊媽媽恍然大悟,拉着馮荞進了堂屋,“趕緊進來烤烤火。”

楊媽媽屋裏生了煤球爐子,暖洋洋的。她把爐子上的燒水壺拎下來,又把爐子的門打開,火苗兒很快就竄了出來,馮荞就端了個小板凳坐在爐子旁邊,把手放在爐子上烤火。

楊邊疆随後拎着東西進來,掏出那塊布遞給楊媽媽。

“媽,馮荞給你買了塊布,說給你過年做件新衣裳穿。”

“哎呦,你說你這孩子,咋還給我買布呢。”楊媽媽喜滋滋地掏出布料來看,忙說:“這麽好的斜紋棉,我可不能穿,我衣裳足夠穿的了,這布料留給她二姐做條褲子吧,我看人家年輕姑娘穿這樣的褲子可好看了。”

馮荞忙說:“媽,我衣裳也不少,這個就是給您買的。”

“媽,馮荞專門跑去給你買的,叫你穿你就穿,明天找個裁縫幫你做。”楊邊疆笑,“你們娘兒倆就別讓來讓去的了,馮荞要做衣裳,我再給她買不就行了。”他看看桌上的碗筷,“媽,我爸呢?”

“你爸不知道馮荞要來,先吃了飯出去了,說要掏麻雀烤了吃。”楊媽媽不知不覺叫了馮荞的名字,“你說他這麽歲數了,非得爬上爬下,越活越跟小孩似的。”

農村掏麻雀,其實大都是半大孩子幹的事。專門要等到晚上,麻雀的窩搭在屋檐下的瓦楞底下,搭個梯子爬上去,把手直接伸進去,就能抓住麻雀掏出來。前些年還鼓勵除四害呢,鼓勵捉麻雀,捉到麻雀燒着烤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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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邊疆知道他爸農閑無事找樂子,就笑着說:“我爸也不算老,你就讓他去掏呗。”

“她二姐,洗洗手準備吃飯。今晚不知道你來,也沒準備啥菜。”

“媽,你這麽稱呼,我老覺着反應不過來。你幹脆就叫馮荞名字好了。”楊邊疆說。

“哎,那怎麽好?農村裏的規矩……”

楊邊疆噗嗤一樂:“媽你也不嫌麻煩,你剛才不也叫得挺順口嗎。”

楊媽媽晚飯準備的玉米地瓜粥,還做了荞麥面的蘿蔔卷,一邊招呼馮荞吃飯,一邊又快手快腳切一棵蔥花,兩個幹紅辣椒,炖了一碟子軟軟的雞蛋。似乎總覺着這些飯菜招待未來兒媳婦太不像樣了,楊媽媽又要去廚房張羅,馮荞跟楊邊疆都說夠吃啦,叫她別再忙活了。

吃過飯,楊媽媽拉着馮荞,烤着火爐說話聊天,工作累不累,家裏都好嗎,一聊起家裏,不可避免就說到了寇金萍懷孕的事。楊媽媽聽了,就說真沒想到。

“你爸今年有四十了吧?要真能再生個孩子倒也挺好的,不管兒子閨女,他也了卻一條心事。”楊媽媽絮絮叨叨的,抓了一把花生放在爐子上烤給他們吃,回來繼續說:“你爸這個年紀,将來生下孩子再養大,自己年紀也老了,出不動力氣了,邊疆你跟馮荞,你們趕明兒有能力一定要幫一把,年紀大了也不容易。”

馮荞:……楊媽媽是不是好心過度了?還是不夠了解情況?她要是也抱着這個想法,寇金萍非得吸幹她的血不可。

稍晚時候楊爸回來,果真拎着一串細麻繩拴着的麻雀,粗略一看得有十幾只,居然還有兩只野鹌鹑,栓在繩子上不停地撲棱翅膀。

“爸,你這一晚上戰果輝煌啊。”楊邊疆打趣。馮荞忙站起來叫人:“爸,你回來啦。”

“哎哎,回來啦。”楊爸沖着馮荞直樂呵,“他二姐來啦?你媽早念叨你呢,這次來了就多住幾天,農閑你媽沒事幹,叫她給你們包餃子吃。”

“爸,您叫我馮荞好了。”馮荞抿着嘴笑,楊爸給她的感覺很親切,如果說馮老三是一張擰着川字眉的臉,很少有笑容,那楊爸就是天生一張樂呵呵的笑臉。

“嗐,這還不是你媽吩咐的嗎。”楊爸說,“其實我也覺着叫名字好,馮荞年紀又小,叫名字随意些,就跟叫自家閨女似的。可是你媽講究多,硬說我這老公公,叫兒媳婦的名字是沒規矩、不着調。”

馮荞:噗……

“爸,你可以不聽我媽封建禮教那一套。”楊邊疆失不禁失笑,“蘭江都比馮荞大三歲呢,我媽那麽叫也不嫌麻煩。”

楊爸深以為然,笑呵呵地把一大串麻雀和鹌鹑遞給楊媽媽:“給你,今晚抓得多,我跟老張頭他們拉網抓的,等會兒收拾幹淨了,明天早上給他倆炖酥了吃,這東西補身體最好了。”

馮荞當天晚上還是住在楊邊疆的屋子,楊邊疆幫她打了熱水洗漱,等她安頓好了,自己去隔壁新建的兩間屋子鋪床睡覺。臨出門時,過來拍了拍被子,怕她冷,又去拿了一床被子來蓋上。

“被子都被我霸占了,你蓋什麽呀。”馮荞坐在床沿問他。這年頭物資緊缺啊,誰家棉被也不多。

“咋啦,心疼我怕我凍着?”楊邊疆笑。

“嘁,我是怕你凍死算了,明天誰帶我上班呀。”馮荞瞅着他撇嘴笑。

“那要不……”楊邊疆說着,俯下.身對着她,眯着眼笑得不懷好意,“要不,我就在這屋裏睡算了?兩個人一被窩還暖和些。”

馮荞:……你個壞蛋真看不出來你也會不正經……

馮荞紅着臉順勢踢了他一腳:“壞蛋……”

眼見一句話調戲得小姑娘滿臉羞紅,楊邊疆還挺滿意這效果,一邊好心情地笑着,一邊出去了,走時細心地關好了門。

馮荞沖着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紅着臉脫掉外衣縮進被窩,頓時覺得暖融融的,伸出腳試了試,成功的在被窩裏找到一個熱水袋,她蹬着熱水袋,心裏也暖融融的。

☆☆☆☆☆☆☆☆

第二天一早馮荞就起來了,作為一個農家姑娘,她早就習慣了早起。楊媽媽比她起的還早,正在廚房裏忙碌。

“媽,我幫你做飯。”馮荞走了進去。

楊媽媽正在炖那些麻雀和鹌鹑,麻雀肉小骨頭也細小,放上各種調料炖夠火候,連骨頭都炖得酥爛了,一出鍋噴香誘人。見馮荞進來,楊媽媽忙說不用她幫忙,飯都差不多了,叫她拎了熱水去洗漱。

馮荞于是跑去刷牙洗臉,梳好長長的頭發編辮子,她兩條大辮子越發長了,辮稍已經長到了屁股,又粗又黑,烏油油的很亮眼。那年代農村梳辮子的姑娘很多,可走在街上,還是經常有人盯着她兩條大辮子看。

“這姑娘,辮子可真長,你慢着點兒梳,頭發長都揪斷了。叫邊疆下回去縣城給你帶一瓶梳頭油,以前蘭江就買過的,那個梳頭順溜。”楊媽媽有一句沒一句的唠叨着,轉身又叫她:“馮荞啊,去西屋把邊疆叫起來,還睡懶覺,飯都好了。”

馮荞答應一聲,就跑到西屋去叫人。西屋兩間是挨着老房子新建起來的,跟東屋一看就不一樣,東屋都是傳統的土坯牆,茅草屋頂,新建的西屋則是石頭牆,屋頂也是茅草,屋檐則用了四排青瓦。七七年,這在當地算是上好的房子了。

“哥,起來了。”馮荞擡手敲敲門,屋裏沒動靜,馮荞伸手一推,門沒闩,一推就推開了。床上隆起一個棉被卷兒,裏頭的人還在埋頭大睡。

“懶蟲,起來啦。”馮荞起了玩心,跑過去踮着腳伸頭去看,楊邊疆半張臉蒙在被子裏,他頭發短,露着光潔飽滿的額頭。馮荞輕手輕腳靠近了,盯着他的額頭仔細看,再回想曾經第一次見他的情形,不知不覺才發現,這個人變白了不少啊,盡管算不上小白臉,可也不像是剛退伍時那麽黢黑了。

唔,這麽下去,會不會變成那些人喜歡的小白臉?馮荞回想了一下,似乎周圍的年輕姑娘都喜歡男的白皙一些,所謂一白三分俊,一白遮三醜……不過馮荞還是覺得,楊邊疆黑一些更有男子漢的威武氣勢。

她站在床前盯着人家的額頭看,床上那位忽然就睜開眼睛,拉下被子看着她,剛睡醒的眼睛清亮幽黑,眨眨眼,懶洋洋的。

“起來了,叫你起來吃飯了。”馮荞不知怎麽臉頰就有點發熱。

“不想起。”那位嘀咕一句,竟然真的把眼睛一閉,把被子往上拉了一下,又打算睡了。

“起來啦,吃了飯上班,別遲到了。”

馮荞索性跑過去扯他的被子,她可沒多想,原本只是想扯下他臉上的被子,不許他睡,可她才一伸手,忽然就被一條健壯有力的胳膊攬住腰一抱,輕而易舉就被人家抱起來放倒在床上,楊邊疆甚至還一手掀開了被子,順勢往她身上一蓋,讓她跟自己躺在一起。

馮荞半邊身子被他攬着,蓋在被子裏,腿露在外頭,腳上還穿着鞋呢,冷不丁這麽一下子,她差點叫了出來,平複下來,忍不住用力瞪了他一眼。

壞蛋!

馮荞使勁地想要起來,可人家那胳膊跟鐵圈似的,緊緊把她困住,馮荞一下子不知該怎麽反應了。兩人盡管整天在一起,楊邊疆卻一直發乎情止乎禮,一直挺規矩的。忽然這麽一下子,馮荞臉紅心跳,腦子都罷工了。

好在楊邊疆抱住她躺着,就沒有別的動作了,被窩裏和他整個人的熱力都貼在她身上,馮荞掙紮了一下,拿胳膊肘碰碰他。

“快放開我,你媽就在外頭呢……”

“你當我媽傻呀。”楊邊疆笑,笑聲悶在胸腔裏回響,然後,他把鼻子貼着馮荞耳邊的發絲蹭了蹭,用一種十分委屈的聲音說:“馮荞,我們早點兒結婚吧。”

馮荞:“……為啥呀?”

“……半宿沒睡着。”楊邊疆說,“我一個人,可憐巴巴的,被窩都捂不熱。”

一想到她就在隔壁,只隔着一道牆,躺在他每天睡覺的床上,他就覺得自己的被子一點也不暖和,一點也不暖和,翻過來,翻過去,睡不着,睡不着……

什麽叫孤枕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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