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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之前落腳的地方已被七煞拾瑛盯上,公儀徵将晏霄帶到了另一個隐蔽之處。
那兩人受傷也不輕,公儀徵并不擔心被他們尋到,只是若再發生争鬥,也不利于晏霄養傷。
公儀徵找到一個洞穴,剛将晏霄放在地上,便聽到她發出一聲痛楚的呻吟,眉心緊蹙,眼睛緩緩睜開,看向公儀徵拉着自己領口的手。
公儀徵解釋道:“你肩上傷得不輕,血蠕蟲鑽入你體內了,我要為你取出,只能得罪了。”
晏霄背靠着石壁,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我的身體你又不是沒看過,有什麽好在意的。”
公儀徵神色卻異常凝重,沒有接晏霄這句調笑,他松開了晏霄的衣領,露出瑩潤如玉的肌膚,鎖骨下方赫然一道猙獰的傷口,皮肉翻卷,鮮血滲透了道袍,觸目驚心。
若不是晏霄擋在他背後,這血蠕蟲便該鑽入他體內了。
公儀徵深吸一口氣,右手掌心亮起微光,他将掌心貼于傷口之上,便聽到晏霄發出一聲悶哼,随即卻又皺着眉頭緊閉雙眼。
血蠕蟲順着她的血管游走,若不及時取出,最終會鑽入心髒。若是修為高深,或許可以自行逼出,但是晏霄屢次受傷還未恢複,神竅又被封住了,只能依靠公儀徵這外力來拔除血蟲,這過程便要疼上百倍。
血液逆流,血蟲在體內橫沖直撞,晏霄渾身時冷時熱,一會兒如墜冰窟,一會兒如烈火焚身,血蟲咬着血管不肯離開,讓她猶如身墜蟲窟,噬心刺骨。
公儀徵自然知道這有多難忍受,卻沒想到晏霄一言不發,只有無法自抑的輕顫與冷汗暴露她的痛苦。
如此的煎熬持續了一刻鐘,血蟲才從傷口中鑽了出來,轉瞬間被公儀徵揮手湮滅。
晏霄的呼吸緩緩平複,睜開眼看向公儀徵,虛弱地笑着道:“道長為何這副表情,我何時得罪了你?”
公儀徵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沉默着給她上藥,血蟲身上帶着屍毒,與晏霄體內的火毒相沖,因此需要用的傷藥與先前便有不同。他沾了些淡紫色的藥膏,頓了一下,說道:“這藥膏能驅除屍毒,只是會疼上一些。”
羽毛沾着藥膏落在傷處,晏霄背脊頓時一僵,卻又緩緩放松了下來,笑着道:“就這?呵……不疼。”
公儀徵說道:“逞強。”
那是侵肌蝕骨的疼,怎會如此輕描淡寫。
晏霄強打着精神,聲音卻難掩虛弱:“區區屍毒,我過幾日便能化解,何須用藥……你是不是故意報複?”
公儀徵道:“兩種毒素在體內肆虐,不用解毒藥,對身體有損。”
晏霄搖搖欲墜,輕聲抱怨了一句:“還不是你害的……”
話音未落,眼睛已然合上,身體也失去了支撐,軟軟地向一旁滑落,倒在公儀徵懷中。
公儀徵垂下眼眸,神色複雜地看着她蒼白得無一絲血色的面容,幻境中所見所聞,一幕幕掠過腦海。他輕輕捏住了晏霄的衣領,為她将衣服穿好,縱然是再小心,也難免碰到傷口,讓昏迷中的晏霄輕輕蹙眉,呼吸也重了幾分。
公儀徵讓她仰面枕在自己膝上,左手凝起靈力,輕覆于她神竅之上。靈力湧入她體內,調理經絡中紊亂的氣息。
微弱的呼吸如羽毛一般一次次拂過他的手腕,濃密的羽睫無意識地輕顫,公儀徵才注意到上面沾着一滴淚,仿佛壓着蝶翼的露珠,沉重得不堪承受。
閻尊怎會有眼淚,只是身體因疼痛自然分泌出的晶瑩。
公儀徵注視良久,忍不住擡起另一只手揩去她睫上的濕意。
待晏霄內傷稍好,他才将她輕輕放在地上,自己卻是擡步走出了洞穴。
公儀徵仰頭望天,煉獄火海映得密雲翻湧如血海,他恍惚間想到了一件事,世人都說鬼是沒有影子的,如今想來,是因為光都是從地底而來,既如此,地面上便沒有人的影子。
沒有影子,便成了世人眼中的鬼。
有些人因惡成鬼,而有些人生來便沒有選擇地堕入無間。
在距離晏霄神竅只有一寸的那一刻,他收回了手。
他好奇地想到,十萬惡鬼所恐懼的閻尊,她心中恐懼的又是什麽?
于是他轉身走入了她的無間輪回。
最初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回到了現實,回到了那個洞穴,被萬鬼童哭所籠罩,但下一刻便意識到并非如此。
哭聲是從身後傳來的,前方的陰影裏藏着一個瘦小的身影,小姑娘抱膝而坐,蒼白的小臉埋在雙膝之間,臉上染着血污,露出一雙驚惶不安的眼睛,眉眼間分明與晏霄有三四分相似。
這時甬道外傳來腳步聲,公儀徵循聲望去,便看到兩個形容枯槁的男子走了進來,而看到這兩人的瞬間,小晏霄把自己藏得更深了,後背緊緊貼着石壁,恨不得鑽進石縫裏。
但洞穴就那麽大,又能躲到哪裏去,那兩人一眼便看到晏霄所在,大步朝她走去。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良胚?”毛發稀疏的男子粗嘎的聲音問了一句,朝晏霄伸出手去,拽着她的頭發像拎一只兔子似的把她抓了出來。
晏霄也像一只兔子似的,瑟瑟發抖,不敢發出叫聲,也不敢反抗。
“沒錯,我這幾天在她身上試了不少毒,你猜這麽着?”另一個嘴唇發黑的男人一臉興奮地說着。
“吃了你的毒藥還沒死?”禿頭男子也有些詫異。
“非但沒死,還開了神竅。”黑唇男子說着在晏霄頭上拍了一下,一道亮光一閃而過,“師兄,她的體質非常特殊,自愈之力極強,我們的希望說不定就着落在她身上。”
禿頭男子眼中閃過一道精光:“死了三十幾個,總算遇到一個好的了。”禿頭男子放下晏霄,咧嘴笑着,露出一口黑黃的牙齒,“小崽子,你運氣好了,可以拜我們枯山五鬼為師。”
晏霄似乎沒聽懂他們的話,依舊驚惶不安地瑟縮着。
那個黑唇男子走到一旁,皺着眉頭在一群啼哭的孩子中挑挑揀揀,嘟囔道:“師兄,今天又死了三個鬼奴。”
“死了就賣給缙雲五饕,也值幾個紅硝石,他們家老三有毛病,喜歡吃小孩子。”禿頭男子随意地說道,見晏霄目露懼色,他笑着說,“放心,你和他們不一樣,我們不會把你賣給缙雲五饕。”
禿頭說着抓起圈着小晏霄脖子的鐵鏈,像拉着一條狗似的拽着她往外走去,不多時便到了另一個洞穴之中,等在那裏的還有另外三個老鬼,其中一個人須發皆白,身形佝偻,垂垂老矣,讓人看不出是男是女。
渾濁的雙眼掃向晏霄,蒼老的聲音響起:“這就是老五說可以煉做軀殼的良胚?”
禿頭笑着道:“我剛才灌注了靈力試過了,資質确實極好,有我們幾個用心栽培,不出十年就能突破元嬰,到時候師姐就可以奪舍了她的身體。”
“我的時間不多了,你們也抓緊點。”老人伸出鬼爪般的五指,捏起小晏霄細細的下巴,挑剔地說道,“把我的身體照看好,可別弄死了。”
其餘三鬼急忙點頭稱是。
枯山五鬼,記載中說他們五個是自立門派,各有所長,其中最為厲害的應該是大師姐荭弋,手上人命無數,人稱紅衣鬼。而其下四鬼,二鬼暴虐嗜血,人稱羅剎鬼,三鬼貪淫好色,人稱厲色鬼,四鬼名為醫鬼,借行醫之名殺害無數病患,五鬼名為毒鬼,與四鬼沆瀣一氣,拿活人試毒。
公儀徵看幾人面相,大致便與書中記載對上了號,禿頭鬼便是醫鬼,黑唇鬼則是毒鬼,只是沒想到這枯山五鬼收晏霄為徒,竟是為了奪舍她的軀殼。
出生于陰墟的鬼奴生來無懼戾氣,因此奪舍鬼奴之軀,一直以來都是這些惡鬼夢寐以求的事。枯山老鬼壽命将至,不知從哪裏學到了奪舍之法,似乎對此頗有信心,将此事交給了其餘四鬼去辦。
“資質這麽好的鬼奴,修行速度太快,以後怕我們壓制不住啊。”厲色鬼說道。
“怕什麽,現在先給她打入魂釘,她就不敢對我們有絲毫反抗的念頭。”醫鬼嘿嘿一笑,于掌心凝出一枚魂釘。
那些被篩選後活下來的鬼奴便會成為一名陰兵,陰兵無懼戾氣,修行根骨極佳,為了避免被陰兵反噬,這些鬼奴在成為陰兵的第一日便會被人在神竅內打入魂釘,終其一生都不敢對魂釘所有者生起一絲逆反之心。
“一般都要十歲才能打魂釘吧,這個小崽子還太小了,經得起打魂釘的痛嗎?”厲色鬼問道。
“連毒鬼的毒都能扛得住,打魂釘應該也可以。”醫鬼說着一揮手,一道靈力凝成的鎖鏈便将小晏霄緊緊束縛住,讓她動彈不得。
魂釘尖銳處緩緩迫近晏霄眉心,晏霄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琉璃似的眼瞳映出魂釘冰冷的光澤,下一刻,尖銳沒入眉心,狠狠釘入神竅之中。
從始至終沉默瑟縮着的晏霄,直到此刻終于抑制不住,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四肢不住地抽搐起來,大腦仿佛要裂開了一般劇烈疼痛,七竅緩緩流出刺眼的鮮紅。
羅剎鬼津津有味地看着:“打魂釘這種事真是百看不厭,你動手太快了,應該讓我來。”
醫鬼笑呵呵道:“你有的是機會,要把她煉成讓師姐滿意的軀殼,少不了你出一份力。”
即便是痛得暈了過去,陷入昏迷的晏霄也無法逃脫噩夢,她只是從一場噩夢跌入了另一場,這一枚魂釘于她而言,不是開始,更不是結束。
毒鬼樂此不疲地喂她毒藥。陰墟的奇花異草都與人間不同,各有各的毒性與藥性,毒鬼與醫鬼每日換着毒草讓她吃,看她痛得七竅流血,腸穿肚爛,痛不欲生,醫鬼才出手為她救治。
“這次可以承受的毒藥劑量比上次又多了一半。”毒鬼啧啧稱奇,“說不定能把她煉成傳聞中百毒不侵的毒王。”
“練毒王少說要百年,師姐可等不了這麽久了。”醫鬼說,“不過服毒十年,這世間應該也沒什麽毒藥能殺死她了。”
兩人說話間,羅剎鬼走了進來,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晏霄,皺着眉頭道:“又弄得半死不活的,我怎麽教她修行。”
醫鬼拉起晏霄的袖子,露出手臂上碗大的傷疤,冷笑道:“半死不活都是我們弄的嗎,你又偷割她的肉吃。”
羅剎鬼不以為然地說:“你不是有生肌膏嗎,我只吃了一小塊,過幾天她就長出來了。”
醫鬼罵罵咧咧道:“生肌膏就很容易調制的嗎?再說了,這可是師姐要的軀殼,你也敢吃。”
毒鬼提醒了一句:“看着點厲色鬼,可別讓他弄髒了這具軀殼,不然師姐動了怒把他削成人棍。”
羅剎鬼拎起輕得像片羽毛的晏霄,大搖大擺朝外走去。“削人棍這種事,到時候交給我。”
日複一日的服毒,淩遲,一次次地在死亡邊緣被拉回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的身體開始适應各種毒草,受過的傷也很快就能自愈。這并不是什麽好事,只會讓毒鬼和醫鬼更興奮,也讓她受到的折磨變本加厲。
他們只是将她當成一個不會壞的玩具,一只任人宰割的牲畜,她沒有自己的名字,因為她注定要成為另一個紅衣鬼。
那雙黯淡而空洞的鳳眸無神地擡起,看着石壁上跳躍的火苗,火光照不進她的雙眼,她也看不到站在身前的公儀徵。
公儀徵屈膝蹲下,此時方才感受到掌心的涼意。
堪稱慘烈的畫面一次次沖擊着他的神經,他無法想象這樣一個稚嫩的孩子如何能在酷烈的刑罰中活下來。血腥的畫面遠比冰冷的文字更加震撼人心,哪怕明知是虛假,是回憶,他也忍不住試圖出手打斷那些酷刑,想要保護那個孩子。
在羅剎鬼割下她血肉之時,他殺了羅剎鬼,然而一切并沒有改變,周圍一暗,下一刻,她依然會血肉模糊地出現在洞穴之中。
當毒鬼想逼她喝下劇毒,他也阻止了,但是她依舊會無法逃脫服毒的劇痛。劇毒在血液中沖撞,她渾身痙攣,瘦骨嶙峋的手臂上血管浮起,黑色的影子在血管中游動。
醫鬼不緊不慢地觀察着,将她瀕死的一口氣一次次拉了回來。
公儀徵不禁想起那日在酒館,她笑着說——日日飲毒,習慣罷了。
當時他以為晏霄口中的日日飲毒,是指日日飲酒,直到此時才明白,為何斷紅塵的毒性對她毫無影響,因為她的身體早已習慣了更加猛烈的毒性。
甚至,她也習慣了那些生不如死的劇痛,尋常修士難以忍受的劇痛,對她來說不過是每日必經之事。她可以無懼煉獄火海一躍而下,手骨寸斷也面不改色,毒性肆虐也談笑風生,這一切都只是因為她習以為常。
哪有什麽力量可以不付出代價便能得到,只是有些代價過于慘痛。
光芒于指間驟閃,映出了陣眼所在。
便在晏霄眉眼之間。
公儀徵失神地看着她黯淡的雙眸。
所以……晏霄最恐懼的,不是枯山五鬼,而是她自己?
不!
公儀徵心中一緊——她恐懼的,是活着本身。
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那段最暗無天日的日子裏,她最渴望的事,就是能無知無覺地死去,不必睜眼便是地獄,閉眼仍是噩夢。
公儀徵本可以花費更多的時間去喚醒回憶中的晏霄,可是在這一刻,他忽然覺得沒有必要。
何必讓她清醒地回憶過去,不如就這樣結束這場噩夢,而她醒來也不會記得夢中發生的一切。至于将會受到的創傷,他會為她治愈。
他緩緩伸出手去,撫上了女孩眉心的神竅,成全了那段日子裏她最渴望的那件事——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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