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什麽樣的人可以引為摯友知己?雲寄青認為必然是兩個相似的人,她們有共同的目标、一樣的理想、說不盡的共同話語,和對彼此的理解。

缙下枕崖于她而言就是這樣的人。

二人少年相識繼而相交,彼此陪伴有過青蔥歲月,她自認為很懂缙下枕崖,可現在卻突然迷茫了。

這個逼死虞輕茚,操控護候府家破人亡的缙下枕崖,還是她當年引為摯友的那個人嗎?

缙下枕崖為複仇連自己真心喜愛的女人都不放過,他把所有無辜的人都牽扯進皇權的争鬥中他的初心變了,不在了。

雲寄青看着面前這個聲嘶力竭的男人,突然前所未有的懷疑的信仰。

“缙下……”雲寄青嗓子澀的很,叫了好友名字,又不知道還說些什麽。她很亂,腦子理不出任何頭緒。

缙下枕崖輕笑,手中薄酒一盅,“雲兄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可是我不後悔沒有什麽比我缙下氏的皇權大業更重要。”

“可是……你不是口口聲聲最愛虞二姑娘嗎?她現在死了被你活生生逼死的,你不心疼?”

“心疼?”缙下枕崖嗤笑,怎麽可能不心疼那是他百般寵護的小姑娘,永遠通透純粹的女子。

虞輕茚是最懂他的心,永遠知冷知熱總是在他面前一副開心無憂無慮的模樣,可是他知道不是這樣的。

他的阿茚每時每刻都在擔心。擔心家族擔心缙下這個姓氏,最擔心的其實是他的心是否在她那。

可是缙下枕崖從不曾去喚過它的小心思小糾結。他是故意的,給阿茚若即若離的感覺。

為的就是将來有一天他會離開,會和阿茚兩廂敵忾。可是他沒想到最後離開的會是阿茚。

還是那種方式,連屍身都沒給他留。

想的是一回事說的又是另一回事,“有什麽好心疼的,人固有一死,早晚而已,先走也有先走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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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寄青已經不知道要如何去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太可怕了,這樣的缙下枕崖太可怕。

雲寄青顫聲問,“缙下……我從未想過你會是這樣的人,當初和我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我那時說我是什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什麽事。我想做可以為百姓說話的人,我不想入官場。我想鏟除奸佞還所有人盛世平和。”

缙下枕崖輕笑,“我現在做的,和我當初說的是一樣的。我一直沒變,我仍舊希望給所有人個盛世平和。”

“所以我選擇重複缙下氏的榮耀,鏟除居野氏這個小人,這樣不就是從此天下盛世平和嘛。”

“不對……”雲寄青搖頭,卻怎麽也想不出反駁的話語,她心底是贊同缙下枕崖的,可是這有違他的信仰。

她無法說出贊同,只能一味地麻痹自己告訴自己,缙下枕崖是錯的。

缙下枕崖輕笑,“雲兄看在你我知己一場的份上,你走吧。去你的江湖天下走你的世路潇灑,別再管皇城的是是非非。這樣我便不動你。”

雲寄青只是看着他,什麽都沒說。她的信念已經崩塌了,與人為善到頭來卻是被人耍的團團轉的愚蠢。

這裏太複雜,水深不可測的确不适合清濁分明的雲寄青,可是她真的能坦然的離開皇城去走她的世路嗎?

她不知道,只是現在渾渾噩噩的離開去一個地方,等一個也許等不到的人。

虞素寒一直在忙碌尋找蠻幽尋找虞君瀾,都已經把雲寄青這個人忘掉腦子後,突然某一天她覺得一陣心悸。

這才忽然想起來,還有個雲寄青,那天她離開後去了哪裏,虞素寒不知道,這會大約有了眉目。

福至心靈,虞素寒放下手邊事情。在晚上上街找個馄饨攤,要了碗馄饨。這才剛剛吃上就看到了形容枯槁的雲寄青。

短短幾日未見世無其二的驚絕君子,就變成這幅樣子,虞素寒是有些驚訝的卻也大致猜到是為什麽。

心底嗤笑,也不過如此。

“在等我?”虞素寒慢悠悠的吃着馄饨神情淡漠。于她而言雲寄青不過一枚随時可以利用的棋子,可以讓她緬懷那個曾經得大魏和虞素妍,僅此而已。

這是雲寄青在她這僅有的價值。

“你……你不傷心嗎?為什麽像個沒事人。”其實雲寄青想問,你真的傷心嗎?為什麽那日之後你又如往昔般。

好似不曾失去任何人。

“傷心有用嗎?事情已經發生了,我需要的不是傷心,而想辦法把傷害将至最低。失去妹妹固然傷心,除了傷心外我還有很多事情。”

雲寄青知道了,她和她們是徹頭徹尾的兩路人,一見鐘情罷了又沒有多喜歡,還是盡早抽身的好。

她同虞素寒告別,一人一馬去她的江湖潇灑。

雲寄青想她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到這個地方了,在這裏人是會變質的,變得面目全非太可怕了。

無論誰離開日子都得照常過。

虞素寒依舊每天部署着江曦芸兒子百日宴的事情,偶爾打聽打聽蠻幽如何,再同江湛見個面。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就到百日宴前夕。

夏夜溫柔,月夜靜谧。

太師府的東小樓格外安靜。

季臨筱現在是季家棄女,這裏除了每日打掃喂飯的下人,便再也無人問津。昔日屠鴻大陸榮光萬丈的第一人。

今時卻變得這般人憎狗嫌,人心果然最是難測。

虞素寒一進東苑就聞到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又腥又臭極其難聞,這味道有些熟悉,虞素寒心道不好,趕緊推門而入。

卻在推開門的那一瞬間徹底愣住。

這麽多年的喜怒不形于色徹底瓦解,她雙目赤紅眼底醞釀着狂風暴雨,渾身上下的冷氣不要錢的往外灑。

腥臭的味道由門內鋪天蓋地地襲來,屋子裏原本應該安安靜靜修養的人,此刻已經沒了呼吸。

夏季燥熱,屍體正在逐漸腐爛。

曾經明豔昳麗的面容已經肮髒腐爛,屍斑青一塊紫一塊,遍布整張俏臉。虞素寒覺得心髒被人扼住活生生疼。

她幾乎是一步一頓的走進去,季臨筱躺在床上屍身腐爛的很嚴重,已經出現細小白色的蛆蟲。

虞素寒不管不顧的俯身抱住她。

她猶記得曾經,天光明媚的郁綠樹下,季臨筱眉眼風流,笑容爽朗,輕輕調調喚她一聲"妹妹"

從此二人羁絆欲深。

季臨筱給過她的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愛欲情深。

眼淚根本止不住,虞素寒無聲的啜泣。

從更深夜色哭到天色将明,這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在她滿是屍斑腐爛的眉心輕輕印下一吻。

“筱筱——我遲到一句,我心悅你。”

虞素寒走的時候心裏已經有了主意。

她一定會讓那個人,這座太師府,這個季家為季臨筱的死亡付出極其慘重到他們想不到的代價。

季臨筱的死沒有在太師府掀起任何波浪,葬禮簡單又低調。去吊唁的人更是少上加少。

虞素寒是趁着夜色去的。

季臨筱沒有入季家的祖墳,她被葬在京郊的山裏,與滿山花草樹木相伴,其實這樣也好。

季臨筱就是喜歡自由與自然。

虞素寒沒想到這個時間季臨筱的墓碑前居然還有人。

是個男人一身黑衣掩蓋在夜幕之下,看不是很清楚,這身形卻讓虞素寒覺得略微熟悉。

再仔細一想這不就是那天在季臨筱房中的那個男人嘛!虞素寒記得清楚就是那個人害季臨筱變成這幅樣子。

最後不得不一杯毒酒了此殘生。

“出來吧。”懷擁輕笑手指摩擦墓碑,他知道身後有人,“既然來了,想必應該是位不為人知的朋友。”

虞素寒走出去,站在他身後。隔空眺望着墓碑,眼底是猩紅一片的血色,她恨不得把這個男人剝皮拆骨。

不行!還不到時候。

懷擁一回身見是她,毫不意外,輕笑挑眉盡是得意,“原來是虞大人,貴人多忘事大人不記得我了吧。”

“無名小卒我一向不記。”虞素寒輕嗤一笑,眉宇間十乘十倨傲嚣張。

“也對。”懷擁笑言,“于大人而言我的确是個無名小卒。”

“就是可惜季臨筱這麽個天縱奇才居然廢在我這個無名小卒手裏。”

他笑得愈發得意,讓虞素寒就是不得不握緊拳頭才能克制自己不對他動手。

懷擁繼續笑,“虞大人真的想不起來我是誰嗎?”

見她不語便道,“我名懷擁,大人可曾熟悉?”

他這麽一說,虞素寒倒是有些印象。

記憶中出現個模糊的人影,那是個包子臉小鹿眼的純粹少年,前兩年是在秋蒼山回程的路途中有過一面之緣。

那時候的懷擁還是個同虞素寒一邊高的少年新兵,這會變已經是高過虞素寒的九城提督。

時間這東西,果然無法想象。

虞素寒嗤笑,“是你。”

“是我,大人可是想起來了。”懷擁笑得愉悅,“我是翼铖族的人,大人可能沒聽過這個族,你可以回去查查找到了就知道為什麽我要對她如此。”

“無論筱筱對你和你的族人做過什麽都不重要。我只需要知道是你害死她,而我要手刃你為她報仇,即可。”

“好生的不講理。”懷擁也沒想她理解自己,只是不吐不快吧。憑什麽他的族人就該死,季臨筱就不該。

不過沒關系,盡管放馬過來。

他會怕一個女人,簡直可笑至極。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支持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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