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緣塵散盡

緣塵散盡

宋沂疼，可這是自己該受的，但明顯蘇辰羽就不這麽想，他們雖附了話本裏的人物，但軀體總歸是自己的，蘇辰羽活了兩千年都未曾經歷過這種，可“宋沂”不開口喊疼，他也開不得口。

于是紀鳳秋一擡頭看他，便是一雙羞憤的眼，笑意更濃了，仙君惱了。

池水波瀾不停，在一方天地裏卷走蘇辰羽的理智，或許他是有些後悔的，後悔就這樣輕易地進了這個話本，他原以為會在話本裏窺得惡鬼的一絲蹤影，但往塵沒有任何反應，甚至在主人需要它的時候無所應答。

制作這場戲劇的人，無疑要讓無情無愛的九鳳天神嘗得凡間紅塵情愛，試圖讓将了無牽挂的神明多出一個弱點，變成阿喀琉斯之踵。

宋司榮将人捆在懷裏，輕聲道：“還記得你剛到我身邊的時候，人瘦得跟木杆似的，養了這麽些日子，氣色也好了，也該受得住了才是。”

然蘇辰羽心裏起一陣雞皮疙瘩，雖然周身是紀鳳秋的氣息，但他就是想一掌拍死這個無禮的家夥。

事實也是這樣，蘇辰羽不再壓抑自己心中所想，狠狠将打了一掌，将他拍出五米開外，直直撞到房門口才停下來。

外邊的人被驚動，驚呼着就要進來，紀鳳秋深知仙君是被“宋司榮”惹惱了，揮手不讓外面的人進來。

蘇辰羽勉強坐起身來冷哼一聲，可只一瞬，他的表情便僵硬了。

紀鳳秋不明所以，又被扔來的枕頭狠狠砸了一通，蘇辰羽可不輕手，這一下砸得他都有些暈了。

蘇辰羽真氣得牙癢癢，面色鐵青。

他不知還要被困在這話本裏多久，再不想待在這一分一秒。

好在話本裏的時間也是過得飛快，轉眼間已過三五年，他記得宋沂原是被擡了做男妾，且宋司榮本也是娶親了的，待他被原配夫人劃傷臉之後宋司榮就該漸漸厭棄他了，但直到現在，宋司榮也未娶親，甚至是在前幾日，紀鳳秋問他要不要成親.....

龍陽之好并非稀奇，但古來也沒有幾個男子會娶一個男子為妻，紀鳳秋此舉便有違封建禮法。

但他沒有給多少緩沖的時間，很快便真的安排了成親事宜，連喜服都給他送來了，不是女郎嫁衣的裝扮，紀鳳秋真的把他放在心上了，是正兒八經的男兒郎該有的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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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沂”稀裏糊塗的穿上了喜服，滿府的賓客，燃放十裏的煙花爆竹，周圍紅娘的吉祥話，他都有些分不清這是真是假。

唯一能夠提醒他的，大概只有快速變化日夜的天地。

到夜裏，蘇辰羽在房中等紀鳳秋來，枕頭下藏着尖銳的匕首，他大概猜到了話本的結局，他時有時無感受到的原屬于宋沂對宋司榮的仇恨，或許話本裏的甜蜜都只是宋沂對宋司榮美好的幻想。

宋司榮最後還是娶妻了，他的妻會上門來羞辱他，一開始宋司榮會護着他，但等到他的容貌被毀了之後，色衰愛弛還是會應驗，宋司榮還是會抛棄他，最後慘死在枯井裏。

這個話本是宋沂親自編寫的，他體驗着話本裏的情愛，而宋沂卻是真真正正的受了傷害，死不瞑目。

房門咯吱一響，紀鳳秋帶着些酒味進來，他的目光還是這樣溫柔，滿眼都是自己，在這樣的日夜接觸下，蘇辰羽也不得不承認，“宋司榮”眼裏是滿到溢出的愛意，“宋沂”有時也會貪戀“宋司榮”的吻，或熾烈狂熱，或溫柔似水，他都喜歡，喜歡被愛包裹的柔情。

“阿沂。”

他一聲一聲的叫着，撫着他的臉龐，時不時掐掐他的後勁，又在頸間嗅探，仿佛饑餓的狼犬在确認獵物的氣味。

趁着他不備，宋沂毅然拿起藏在枕下的匕首狠狠刺進宋司榮的後背，一刀不夠，還要再抽出來狠狠紮在他的胸膛。

這樣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宋司榮萬分震驚，眼中的不可置信和心口上的疼痛都在驚訝着他，“阿沂？”

他遲疑而又不可置信，聲音裏滿是不可琢磨的顫抖。

這張臉是紀鳳秋的臉，他傷的不是宋司榮，是紀鳳秋。

宋沂心中的仇恨讓他奮然，可心也是痛的，是對過往的留戀和不舍，是對痛苦的仇視，也怕宋司榮這樣的眼神。

宋司榮罕見地在他眼前紅了眼，手捂着流血不止的傷口，卻死死盯着宋沂，試圖在他冷漠的臉上找出一絲動容。

可是沒有，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宋司榮疼得臉色發白，就在他手起刀落要揮起自己的劍砍宋沂時，另一只手卻阻止了他。

手起刀落要殺宋沂的是宋司榮，阻止的是原屬于紀鳳秋的意識。

透過這雙眼睛，蘇辰羽看到的是掙紮，而他無法動彈。

往塵終于現身，打破幻想的束縛。

只在一瞬之間，本該喜慶的婚房狼狽不堪，鮮血撒滿一地，桌上赫然呈現幾顆人頭，其中一顆便是真正的宋司榮。

他們回到了最初掩滿灰塵的梨花莊，宋沂的話本就此結束。

蘇辰羽似乎還未從這場夢裏醒過來，強烈的酸楚在他心裏轟然炸開，宋沂對宋司榮的愛在影響着他。

自古神創世，成為萬物造主，世生愛恨情仇，紛擾不斷，古神為保萬物蒼生，将自己一半神魂鑄化出九鳳一族，古神教他大愛世人，教他蒼生大道，要他庇護天地，守護衆生，為防九鳳生出多餘的情愛，古神斬斷了九鳳的紅塵情緣。

他該是沒有情緣的，宋沂的話本再強大也改變不了既定事實，庸人自擾之。

蘇辰羽如夢初醒，封印魔脈的眼睛有些疼痛，他怕是被抓去了。

要說梨花莊滿地人骨滲人，那進了宋府只怕是要被當場吓死，直望正堂，有兩具屍體死狀更為慘烈，手指都被削得骨肉分明，胸前被開了一個大洞，眼珠彈落在臉上半落不落。

走近一看才知道這兩具屍體還被人用鎖魂釘釘死在了木椅上，令其死後魂魄不得進入鬼界，成了孤魂野鬼，當真是最毒的殺法。

忽的往塵靈光一閃，蘇辰羽轉身回手直直掐住了悄悄躲在身後的惡鬼。

他的樣子實在難看，不僅臉上有幾道燒痕，腦袋還被砸出個大窟窿，額前的大片淤血擠壓得一只眼睛都睜不開了。

蘇辰羽手下愈發用力，往塵迅速朝他腦袋上重重一擊，将他掀翻在地，周身的魔氣迅速開散，宋沂眼中也恢複了些清明。

蘇辰羽心知他被煉化成了魔修，但宋司榮已死，怨念本該消散，如今卻被人當做棋子擺布，生不擇命，死不擇道。

“拂菻會幫你結束這一切，你可願意？”蘇辰羽問道。

拂菻可以煉化他的魔氣，銷毀這裏的一切，他可以做回幽鬼，自行去地府接受黑白刑官的審判，無論是灰飛煙滅還是入六道輪回。

“好。”他回答得堅決幹脆，他不做什麽魔修，因果輪回，緣塵散盡，他早該消散了。

他變回最初的模樣，沒有宋司榮的出現，一個幹淨好看的男人，又漸漸消散。

須臾，眼前的景象化灰消逝，梨花莊不複存在，風城早已是一片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