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往生棺

往生棺

突然不知是誰起身撞了一下，太子的耳尖被柔軟的嘴唇輕輕觸碰摩擦了下。

在這樣敬肅的場合下，蘇辰羽突然一個擡眸，發現那雙深墨的眼睛正緊緊得看着自己。

他望見了那潭深墨裏的溫情柔神和心動的克制，那粘膩的眼神像是在蜜裏打滾，揉了好幾揉，沾滿甜蜜的溫柔，飽含真摯熱烈深深得吸引着他。

周身全是他的氣息，他被擁擠到熟悉的懷裏，教人溺斃，教人沉淪，情不自禁的，就算是紀鳳秋慢慢要落下的吻，他也沒有躲開。

只是沒有真的親上就被人打斷了。

又遇見了剛才的幾個小姑娘，她們就在角落一旁，見到他們的親密的姿勢發出驚訝的呼聲，一瞬間幾目相對，蘇辰羽抖了抖嘴角，耳尖紅透了想扭過頭去，這才發現周圍其他一些人也被吸引來了目光，正奇怪的看着他們。

英歌武者繼續在前邊開路，人潮散開一些後蘇辰羽便将人推開了，神色淡然，掩藏着他怦怦的心跳。

到黃昏日落時，他們游到了山間，直到那四面環山，又建立河邊的老房子才突然停下往後走。

而人群卻沒有真的全都停下來跟着往回走，武者往回走的那一步就好像是一個結界，人群中的一些人踏出那一步距離就突然變了個人，佝偻着身子，臉色慘白。

踏出的那一步天地驟然變暗，僅在一步之遙，一個正氣浩然，一個陰冷如詭。

踏出的人越來越多，突然武棍拍擊成響，新的游神隊伍憑空出現了。

只是這一支隊伍除了臉上畫了油妝的武者，其餘均臉色難看得無一點人氣。

武者每一次動作都伴随着一陣鬼力的沖刷碰撞，彈出強大的靈息。

紀鳳秋慢慢散發出周身的鬼氣，将他和太子籠罩，低聲道：“是百鬼夜行。”

他剛死那會正好就碰上了百鬼夜行，那時他混跡其中，周身氣息緊緊被後邊的一個黑棺束住，硬是跟着到了冥界，歷經千辛萬苦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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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到一處，武者後邊出現一個老鬼在打鼓點，一時英歌武者的動作更為誇張，衆鬼熙攘，顯得有些滑稽。

亂霧四起，原本在後頭一直打趣逗樂的漁老也輕輕扇着蒲扇低頭不語，除了鼓點的敲擊，周圍的空氣是死一般的寂靜。

林子裏突然飄出來一群提着鬼燈的小鬼，後邊兒還有其他女鬼擡着紅色大轎，游神隊伍圍着大轎轉圈，顯然，那就是新的“神”。

隊伍空前龐大，林子裏的鬼氣沖出百裏開外，若此刻有生人誤闖，怕連骨頭都不剩。

二人沒跟多久，前面的隊伍便停下來了，前面轟然有個巨大的結界，裏邊是無盡的幽冥詭怪，那就是冥界了。

大轎突然在女鬼手裏疾速旋轉，蘇辰羽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吸過去，但那哪是坐什麽轎子，一入大轎，分明就是一口老棺。

蘇辰羽一躺進棺材便渾身卸力般，掙紮不了半點，眼皮子沉重得往下壓去了。

“母君，便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

是誰在說話......在交談什麽？

他努力睜開眼，眼前是.....溫暖光亮的古池，是九鳳古老的巢穴，他孵化的地方。

“既然如此，那便放手一搏。”

是宸太子君，他和母君在交談，母君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愁容，好似對現實的無力和對孩子的虧欠與心疼。

宸太子君手中撫着的是一顆早已死去的九鳳初蛋，還未孵化便已死亡，那上面沾染着他的氣息....

那，那分明就是自己！

他死了？他在未孵化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宸太子君輕輕吻上了那顆沒有生機的死蛋，撫着的手上散出淡淡的光芒，愈來愈多，将無盡的神力賜予了它，“九鳳，莫要死去，讓孤的神澤全部散落給你，古神的血脈不會如此脆弱，讓孤剩餘的全部生命賜予你，承孤的命，慢慢醒來，獲得重生，擔起庇護天地的責任，完成使命吧。”

宸太子的神魂九鳳驚現于巢穴之中，周身變得更加暖和，是神澤的氣息，是神力的流動，原本黯淡無光的死蛋慢慢恢複生機，神魂也逐漸變得脆弱，他漫長的生命真的延續給了尚未孵化的九鳳，延續給了蘇辰羽。

母君則承着巨大的痛苦将自己的神魂撕裂成兩半，一半留下來孵化九鳳。

宸太子與母君一齊出去了，宸太子去了淨天池，那個他犧牲隕落的地方，母君帶着另一半神魂，來到了冥界。

她混入百鬼夜行之中，利用古神的強大力量靜止了時間的流轉，大轎裏面空空如也，母君放入了一口棺材，自己跳了進去。

時間又恢複了，一切照常進行，百鬼夜行回到了冥界，到一處時，她肅然起身，召喚出神器屠戮衆鬼，鬼府大驚，慌忙跪地向母君求饒，他們獻出了鬼府背後的東西，爬滿天際的巨大古樹，母君召喚出僅剩的神魂，使出淨火要将這裏毀去，一劍刺穿古樹的心髒，裏邊露出一張臉來。

蘇辰羽心中大驚，那是和他有幾分相似的臉，母君的愛人，他的父君，如今九天之上的神帝。

他長長的睫毛有所顫動，輾轉醒來，脖子輕輕一扭動，藤蔓放開了他。

母君和他打了起來，招招殺伐，毫不手下留情。

只戰幾回，他顯露出真身，巨大無比的古龍向脆弱的神魂沖擊，沖橫之間，冥府鬼主召喚出損陰石同帝君一齊威壓，又大戰幾回，母君的神魂自燃，淨火在帝君身後肆虐，古樹要毀了。

他大怒，真身無情的貫穿了母君的神魂。

母君敗了，自己最後的神息煉化了這一副棺材。

與此同時，鴦伽大侵淨天池，宸太子開啓祭魔大陣，同初魔一道葬身。

往事浮塵，飄虛凡生，母君留下往生棺，讓他探清前塵，宸太子留下往塵扇，護他周全。

一番滔天罪業由兩位上古神祗的隕落而暫時告段。

若千年後，那個在神祗的祝福和奉獻之下的九鳳沖出了蛋卵，新的九鳳後代再次驚現于天地之間。

一直陪伴在他左右的神魂也化成人形，變成了他的母君。

古神的氣息再次彌散，神澤開散，天地靈動，神界轟然大動，帝君眼中的驚愕亦不亞于衆神。

母君将他帶到了清域，在封寂已久的東宮中陪伴他十九年，最後為保護他而死去。

黑暗，又是黑暗，他在蛋殼裏沉睡了千年，在萬神殿裏又是近百年，他是神祗血脈，可是溫暖的神澤也無法挽救他沉在無邊無底的深淵，窒息，無力，痛苦，他墜入肮髒的塵垢，周身的污濁要将他侵蝕，天神的翅膀被人折斷，他落在無盡的凡塵之中，仇視着身邊的罪惡。

危險，禁忌，溺斃，母君的神澤沒有庇護他，他要出去了，他要離開這裏，往生棺太讓他痛苦了，他抽着氣，胡亂地拍打着棺身，他要出去，可是他無力打開棺門，他要出聲，可是微紅的雙眼似乎也抑制住了他的喉嚨，他要窒息了。

眼前慢慢模糊，就在意識快要消散的時候，終于，眼前的棺門被打開，悶氣被擴散開來，他大口喘着氣，像是得到了救贖。

他被毫不猶豫的少年緊緊抱住了，周圍是屍躺一片的鬼怪，他殺紅了眼，百鬼夜行在他的刀刃下結束，最後将被擄走的仙君歸還到自己的懷裏。

他拭去太子眼角快要落下的淚，也像自己當初哄他那樣，告訴自己不要害怕。

他不知太子經歷了什麽，看着蘇辰羽恍然若失，眼神複雜。

溫存片刻，冥府大門訇然中開，蘇辰羽定了定心神，踏進了他母君葬身的鬼府。

冥界向天界遞消息，說已有新的冥王掌管冥界，可衆鬼散去後，冥府空無一影，全然一副落敗的模樣，很顯然，冥界騙了天界，沒有冥王執掌，冥鬼必然大躁大亂，可他來時，一切皆井然有序。

紀鳳秋像是感覺到什麽，滔天的鬼氣浸染整座鬼府，不消幾刻，一只鬼怪便被這等鬼氣強壓着逼出來了。

刀光劍影，宵練迅速護住主人，長劍刺破黑團，雙鞭襲來，宵練與之纏繞對抗，劍光術出，劍群紛起，黑團無處可逃，被打落在冥王座邊。

他擡起頭來，虛弱地脫相的臉被劃了幾道傷痕，額頭間的魔紋散發着暗淡微弱的魔氣，正是蘇辰羽一直尋找下落的唐鶴一。

幾年不見，他與之前對比簡直判若兩人，雖不知唐運為何聽蕭淵秋的話，設陣将自己暴露，但他偷了七生舍利給自己兒子唐鶴一逃命卻是不得假的事情。

唐鶴一轉手飛來一符陣銷聲就要逃，蘇辰羽召出拂菻迅速将他捆住，質問道：“拿了七生舍利，為何還要自毀修為堕入魔道？”

唐鶴一抿了抿嘴，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扭頭不搭理。

紀鳳秋哪慣他這脾性，擡手打了一掌，唐鶴一愕然，“你敢打我？”

紀鳳秋眼裏爬上陰毒，冷聲道：“再不說，有的你受。”

唐鶴一面部扭曲，怒氣憤憤，從前在悟修院一手遮天，哪怕是紀鳳秋也曾受他不少欺辱，今日這人竟敢打自己？！

“你敢打老子？！”唐鶴一吼道。

蘇辰羽心裏還記着往生棺的事，無心多耗，只拿出個裝着蠱蟲的小瓶子交給紀鳳秋，吩咐道：“将這母蠱放到他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