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章

第 24 章

在黑路撒冷,人能夠死而複生,然而一旦在黑路撒冷受傷,便難以離開。所有不可思議的魔法,都是以這座城市的結界為固定,超出它的範圍,魔法就會失效。

在此地受傷無數的紮普,大概永遠都無法去到其他地方。

我曾問他會不會難過,在實驗——不是——治療剛開始的時候。

談心,也是我可以做的事。

紮普用一種“這是什麽問題”的表情看着我,然後說:“逃離了那塊破抹布,不用聽他惡毒到能爬出蛆蟲的刺耳嘟囔,去哪裏都好,而且現在——”

他說着停了,手指撓了撓臉。

我不過随口一問,聽時也走了神,這回認真看他,紮普飛快地瞥了我一眼。

“現在什麽?”我問。

“你知道吧,還要我講出來。”他的臉像是紅了。

“我知道了,”我說,“你的ED在外面大概治不——”

他像是一只受到驚吓的兔子,猛地朝我撲過來,速度之快,叫我沒來得及躲閃。

“別說出來。”他低聲道。

一雙手捂住了我的嘴,滾燙的手心,要将我所有的話語都擋在唇後,鮮紅的雙眸盯着我,好似我将要吐出這世上最大的秘密。

無論那時,還是此刻。

我望着眼前的人,心中唯有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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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小時之前。

兩個黑衣人,一個對我眼不見為淨,另一個也不想造成更多麻煩,将我一人留在小房間,去到了客廳。

小小的老鼠,一只又一只在房中亂竄,它們和黑路撒冷的并不相同,無法探知到我身上散發出的魔女氣息。

也就是說,它們将我當成物體一般,随意爬過我的腳背、跳上我的肩頭,又或是拽我的頭發。

毛茸茸的灰色皮毛,亮晶晶的圓眼,它們和街頭随處可見的同類不一樣,更像是家養的或是玩偶。

在這個房間裏,到底死去過多少人?

不快點離開,我是不是也會成為其中一員?

我試圖低下腦袋,去拿別在發邊的夾子。

這兩個家夥,在我身上綁的結不是我見過的,從腳到身上全有一根繩子困住。

仔細看去,這繩子不算新了,深色的痕跡……莫不是血跡。

總之,要先将手铐解開。

我努力壓低腦袋,手則往上伸,就在要拿到夾子的一瞬,門外傳來敲門聲——

一個恍惚,本應落在手裏的長夾掉到了地上。

我:……

沒事,還有一個。

門外有人在說話,聲音不大,我聽不清,待到推車來了門口,才知道是送餐的來了。

侍者就這般大大咧咧地出現在我面前,沒有一點兒動搖,我心底裏存着的一點兒呼救欲消失了。

酒店的食物是垃圾食品套餐,大概是黑衣人點的。看我不爽的那個一邊吃着漢堡,一邊靠着門,将我睥睨。

侍者将推車放到我身旁,黑衣男開口:“讓她自己拿着吃。”

小小的侍者點了下頭,拿着一塊炸雞,放到我手裏。我必須盡力才能吃到,要花費和取發夾差不過的力氣。

這個人,是在為難我啊。

“謝謝。”我接過炸雞,頓了一拍要往嘴裏送。

方低下頭,我的手就一歪。

炸雞轉瞬要掉在地上,卻見侍者也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蹲下,将它接在手心裏。

“你又要搞什麽!”男人像是忽然被刺中,朝我吼道。

侍者劇烈地抖了一下,我說:“我的手抽筋了。”

一瞬沉默。

我繼續說:“不如解開——”

“那就你喂她吃 。”黑衣男氣呼呼地瞪了我一眼,對侍者說:“吃不完你們兩個都別想走。”

他說着離開,将門重重一摔。

“哐”聲過後,門前後搖擺,還是開了半扇。

我看了眼沾了金黃色面包碎屑的手,對侍者說:“我不餓,你吃吧。”

一身制服,戴着禮帽的侍者不過十歲上下。以前聽紮普說,這般年紀的小孩出門賺錢不算太少見,做酒店的門童或者幫忙跑腿,都很受歡迎。

“我住的鬼地方那個時候只有一家酒店對外國人開放,吃穿都比其他地方好多了。我搞清了情況後就經常溜進裏面吃吃喝喝。酒店大堂裏的免費茶點每天都吃不完,我可是幫了他們大忙。”

“也會溜進客人的房間裏吧。”我說。

“那是自——偶爾。”紮普努力保持根本不存在的形象:“他們沒關好門我才會進去看看,我可沒有偷窺別人的喜好啊,你別搞錯了。”

也是,他從來都是光明正大地看。

要養活自己和家庭,來酒店工作,我視作垃圾食物的東西,令這孩子方才吞了吞口水。

我想着讨好這孩子,讓他先吃,再幫忙将我頭上的發卡取下來,他卻還是把食物放到了我嘴邊。

“你先吃。”他說:“吃飽。”

袖子有些短,沒遮住細手腕,他用纖細的手指拿着雞腿,我咬了一口,看到他同塵土接觸過的黑色指甲,揚了下眉頭。

不過我确實有些餓了,沒想太多。

我吃了兩口雞腿,又吞了半個漢堡。老鼠在房間裏叽叽喳喳,漫無目的地行走。

它們發出叫聲,我雖聽不懂它們的話,卻能明白這份無法表達出的感情。

是悲傷,是痛苦,也是複仇的叫聲。

這裏不過是一間普通的屋子,沒有任何術式,卻存在這樣多的亡靈。

無法不在意。

我咀嚼着雞肉,口中和身旁都是曾經活過的生命。

吞下一口可樂,我對侍者說:“我吃飽了。”

他像是,不,完全明白我的意思。

眨眼間,兩個雞腿、半個漢堡就被他吞了個一幹二淨。薯條和番茄醬分別被他擠進口中,在嘴裏混合成一團,五分之四的可樂仰頭灌下。

孩子的吞吃能力叫人吃驚。

人的需求衆多,他連最基本的填飽肚子都沒法做到,我呢?

不管眨多少次眼睛,老鼠都沒有消失,但我忽然想,在這個孩子的眼裏,世界定然有着不同的模樣。

他吃完後拍了拍手,我準備讓他取下我頭發上的夾子,他就朝我伸出了手。

黑色的發絲蹭過他的臉邊,留下淺淡印子。

……這孩子在做什麽……?!

他手裏拿着一根鐵絲,對着手铐上的鑰匙孔左扭右扭。

我還沒講話,手铐就一松。

他又蹲下身,從袖中溜出的匕首,三下五除二就割斷了繩子。

“你,能跑吧。”他擡起頭來,用英語問過。

帽檐邊、劉海下,這雙望着我的雙眸若紅寶石般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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