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先做朋友吧

第四章 先做朋友吧。

早上 8 點 05 分，周雁南打着哈欠出了門。

小區離公司很近，沒必要打車，她在小區門口随便掃了輛共享單車，慢悠悠地騎着往公司走。

到了公司附近，她找了家包子店吃早餐，一邊吃一邊刷起了朋友圈。

剛刷了沒一會兒，她就刷到了李錦書一個小時前發的照片，點開一看，是他的入職體檢報告單。照片裏大部分內容都十分模糊，只有身高一欄的 183.23 厘米最為顯眼。

周雁南笑了一聲，心想這男人的偶像包袱簡直沒救了。

吃完了早餐才 8 點 40，她不緊不慢地溜達到公司樓下，不等進門，就瞧見程凱文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

周雁南跟他打了個招呼：“怎麽了凱文？9 點不是要開會嗎？你這是要去哪兒？”

程凱文一臉焦急：“我要去星巴克幫李總買咖啡，他家咖啡機壞了，今天沒帶咖啡。但一會兒開會的材料我還沒準備好呢，急死我了。”

周雁南有些無奈：“他一天不喝咖啡會死嗎？”

“他不喝咖啡沒法工作，不跟您說了，我要走了啊。”程凱文說着就要離開。

周雁南拉住他說：“你現在去買估計來不及了，我幫他買吧。”

程凱文有些猶豫：“啊？這合适嗎？”

周雁南爽快說：“沒事，你把錢轉我就行。”

程凱文低頭看了看時間，只能同意：“那麻煩您了。李總要大杯美式，去冰，精粹，4 份濃縮。”

“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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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求您都記住了哈？”

周雁南向他比了個 OK 的手勢，其實一條也沒記住。

程凱文因為要趕時間，也沒再叮囑什麽，把手裏的杯子交給她就上了樓。

周雁南站在寫字樓前四下望了望，瞧見旁邊有家麥當勞，想也不想就進去買了份美式咖啡。

她認定李錦書就是在裝逼罷了，絕對喝不出星巴克和麥當勞的區別。

她帶着咖啡來到公司會議室，幾個餐廳的店長、食品公司經理、職能部門負責人和電商部門的核心成員都到了。

大家對于這位跟大領導一起空降過來的市場總監都有幾分敬意，見到她進門，紛紛起身跟她打招呼。

周雁南跟衆人寒暄着，來到會議桌主座前，将咖啡杯放下，在旁邊的位子坐下了。

坐她右邊的是電商部，她跟部門總監于海倫聊了幾句，得知他們團隊近來正在推銷公司的酸辣粉，剛剛拍了條短視頻，準備發抖音推廣。

周雁南對他們拍的短視頻很感興趣，兩人立馬加了微信，于海倫把視頻發給了她。

周雁南點開視頻，看了幾秒鐘覺得公放音效不太好，回頭從包裏找出了無線耳機。不等戴上耳機，李錦書進來了。

其實他今天來得挺早，剛剛在會議室門口露了個臉，發現周雁南還沒來，又回到自己辦公室等了十幾分鐘才壓軸登場。他新官上任第一天，總不能叫那個女人搶了他的風頭。

下屬們見他來了，再一次起身問好。

李錦書在主位落座，朝衆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坐下，說了句：“大家稍等兩分鐘，我們還有一位領導要來。”低頭看見桌上的咖啡杯，順手打開喝了一口。

周雁南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坐等他裝逼未遂。

不料，李錦書只喝了一口就覺察出不對勁，臉上一陣中風般的抽搐，回過頭去對程凱文怒目而視道：“你在哪裏買的刷鍋水！”

程凱文誠惶誠恐地回了句：“星巴克。”說着又看向周雁南：“周總監，這……”

周雁南也沒想到這男人能矯情到這地步，含糊其辭說：“那什麽……可能是實習生做的吧，你就湊合着喝呗。”

李錦書黑着臉把咖啡杯放到了一旁。

周雁南撇了撇嘴，撿起桌上的耳機準備看視頻，然而戴上之後卻沒有連接成功。

她不解地摘下來，被李錦書一把奪了過去：“你拿了我的耳機。”

周雁南往桌上一看，自己的耳機果然還在充電盒裏。她讪讪一笑，說：“你這耳機跟我的一模一樣。”

李錦書沒搭理她，回頭叫程凱文幫他拿了張消毒紙巾，把耳機來來回回地擦拭了好幾遍。

周雁南白了他一眼：“至于嗎你？”

說話間，門口忽然傳來一句：“抱歉抱歉，早上有點急事要處理，我來晚了。”

周雁南回頭一看，一個高個子男人走進了會議室，看上去有些面熟。她愣了一愣，旋即反應過來，這男人正是前兩天她在大慈寺遇見的那個志願者。

不等李錦書介紹，她就擡手沖那男人揮了揮手：“哎，你怎麽來了？今天沒去廟裏？”

男人笑着上前：“哎呀這麽巧？這不是那天讓菩薩說媒的美女嗎？找到絕世大帥哥了？”

周雁南笑說：“還沒呢，菩薩也挺忙的，我再等等。你在我們公司上班？哪個部門的？”

李錦書聽不懂這兩人在打什麽啞謎，怕周雁南會胡說八道，連忙介紹說：“這是陸總，陸西樓先生，有百味居 30%的股份。”

周雁南心中一喜，暗道了一句：菩薩你太夠意思了。

李錦書見她一臉可疑的笑容，也沒讓他們繼續聊下去，言歸正傳開起了會。

會議上，李錦書先是請陸西樓和周雁南做了自我介紹，随後又聽取了各個部門的工作彙報。

聽完後，李錦書把所有的部門全都挑了一遍毛病，電商部被罵得最慘，李錦書說他們“本應該是公司裏打頭陣的，結果卻成了所有部門裏最拉胯的，做出的宣傳物料還不如寵物狗叼飛盤有意思。”

他一邊說一邊習慣性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喝完之後更生氣了：“不想幹就別幹了，我招幾個實習生進來也能做你們的工作！”

于海倫總監被罵得大氣不敢出，坐在椅子上越縮越小，剛拍的短視頻也沒敢拿出來給李錦書看。

開完了會，周雁南見于海倫整個人都蔫了，悄聲安慰她說：“剛才的話你別放在心上，這人不是針對你，他就是受了點打擊，導致心理扭曲，開始憎恨全人類。”

畢竟，那男人的志向一直是納斯達克，結果公司還沒上市，他跑來成都上鏈接了，是個人都得崩潰。

兩人聊了幾句，市場部的幾個員工結伴過來了。他們這家公司規模不大，周雁南雖然挂了個總監的頭銜，其實下面就只有五個人，還有兩個是年初剛招進來的新人。

幾人看上去都有些拘謹，依次向她做了自我介紹，謙卑地表示能跟着周總監做事很榮幸，以後一定全力配合領導工作。

周雁南之前從沒擔任過高級管理職位，何況團隊規模這麽小，她也不想在下屬擺架子，因而只問了句：“成都哪家火鍋店最好吃啊？”

衆人立刻七嘴八舌地建議起來，正聊得興起，程凱文過來說，現在公司很多工作都在推進，暫時每周只能休一天，問她們想休哪天。

其實周雁南哪天都不想上班，但想到餐飲業周末最忙，她厚着臉皮休假也不像樣，因而便定了周二休息，這樣她還能趁着景區人少出去逛逛。

會議室另一邊，陸西樓跟李錦書也交流了一番行業現狀。周雁南看過去，恰好陸西樓也在看她，兩人相視一笑，周雁南走上去跟他攀談了幾句。

陸西樓看了看時間，說：“剛剛聽見你們在聊火鍋，正好我在春熙路那邊有家火鍋店。李總，周總監，中午一起吃個飯？”

李錦書對火鍋不大感冒，而且又是周一中午，因而推辭說：“改天吧，下午還有些工作。”

他本以為周雁南應該有點打工人的自覺，沒想到，這女人仗着投資人邀約，摸起魚來理直氣壯，一臉燦爛地答應了：“陸總請客，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兩人說說笑笑地走出了會議室。

李錦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們的背影，右手因為肌肉記憶又端起了咖啡杯。喝了半口，五官又皺在了一起，一股怒火也湧上了心頭：這女人居然敢暗算我？這個月的績效別想要了！

陸西樓帶周雁南來到春熙路的火鍋店，在門口的停車場停好了車，右手往前一讓，将她請到了身前。

周雁南擡頭一看，見門店複古風格，兩扇金漆大門朝裏開着，一塊偌大的紅底招牌上，龍飛鳳舞地寫着三個燙金大字：“又東風”。

周雁南笑道：“陸總的火鍋店怎麽取這麽陽春白雪的名字？”

陸西樓也笑：“我喜歡傳統文化，就照着宋詞取了。在成都開飯店，叫什麽不重要，味道和特色才重要，只要功夫硬，叫廁所串串也能火。”

兩人進了店裏，寬闊的大堂裏清一色的古木桌子，四壁裝修上融合了不少川劇元素，看上去頗有古韻。

這會兒已經是飯點兒，店裏坐滿了食客，還有不少人在等候區等位。工作日中午人也這麽多，生意想必很不錯。

周雁南跟随陸西樓去了二樓預留的包廂，房間裏的雕花镂空窗戶敞開着，可以遠眺太古裏的街景。

兩人對坐入席，一邊點餐一邊聊起了天。

“陸總投了挺多餐廳啊。”周雁南說。

陸西樓說：“這家店是我全資開的，餐廳就投了百味居，我投互聯網比較多。”

“你這種資深投資人，怎麽會看上百味居呢？”周雁南又問。

“哎，被趙鴻博忽悠了，我跟他是校友。先前看見餐廳經營成那樣，我都想退出了。”

陸西樓說着，話鋒一轉道：“結果你和李錦書兩員大将突然空降過來，形勢立馬柳暗花明了，我準備觀望一下再說。”

陸西樓恭維李錦書順便帶上她，應該只是客套罷了，周雁南也沒當真。

兩人聊了幾句工作，陸西樓想起先前聽趙鴻博說過，周雁南酒量驚人，于是問說：“聽說你挺能喝啊？”

周雁南擺手說：“一般一般，區區山東副陪罷了。”

陸西樓笑道：“那咱們開瓶酒？”

周雁南說：“算了，工作日還是不喝酒了。雖然我沾了你的光能在中午出來吃火鍋，但一會兒吃完我還得回去工作，李錦書一直盯着我呢。”

“行，那咱們改天再約酒。”陸西樓說。

這會兒服務員已經幫他們備齊了菜，鍋底也煮開了。陸西樓先是煮了份毛肚，周雁南蘸着油碟吃了一口，忍不住連連贊嘆。

陸西樓見她吃得開心，也跟着高興起來。

因為吃得過于投入，有一會兒周雁南都忘了跟陸西樓聊天，吃完了毛肚才問了句：“對了陸總，你為什麽會去廟裏當志願者啊？”

陸西樓說：“我認識一個大師，說我今年有場大劫，最好去廟裏避一避。”

“你信佛？”

“有一點吧，二十多歲的時候參過一陣子。”

“那麽年輕為什麽要參佛？”

“當時動過一次手術，突然對人生有了新的感悟。覺得人這一輩子太短了，沒辦法體驗人世間所有的美好，所以下輩子還想做個人，多看一看世界。”

“果然是成功人士的人生觀。像我這種苦逼的打工人，打死我下輩子也不當人了。”周雁南邊吃邊說。

“那你想當什麽？”

周雁南從鍋裏撈了根鱿魚須出來，說：“我當個鱿魚吧，起碼好吃。”

陸西樓朗聲笑了起來：“除了工作，你平時有什麽愛好啊？”

“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吃喝玩樂吧。”

“那成都你是來對了。”

“嗯，不過可能是時間太短，目前還沒住出什麽感情來。”

“慢慢來嘛。”

“你呢？除了拜佛，還有什麽愛好？”周雁南問。

陸西樓想了想，說：“我喜歡電影，算下來我應該看過 500 多部電影了。”

周雁南點了點頭：“我也喜歡，我看過 500 部電影解說。”

陸西樓笑說：“那你看過《花束般的戀愛》嗎？”

周雁南說：“看過，是不是有個男人叫小帥？”

陸西樓笑着幫她撈了些蝦滑，說：“我還挺喜歡這部電影的，看了之後蠻有感觸。”

“什麽感觸？”

“愛情有時像花束一樣，總會有凋零的時刻，但是相愛的瞬間還是讓人怦然心動。所以，比起循規蹈矩目的明确的相親，我還是更喜歡我們這種不期而遇。”

周雁南心口猝然一跳，心想這男人撩妹這麽直接嗎？

陸西樓又說：“周總監這麽漂亮，應該有很多男人追吧，一個也看不上嗎？”

周雁南有些不好意思：“陸總可真會說話，哪有什麽人追我？男人看見我這身高扭頭就跑了，我來成都就是死路一條。”

陸西樓說：“怎麽會？你長得多好看，我就喜歡高妹啊。”

這話聽起來像客套，其實是陸西樓的心裏話。

周雁南确實不是美豔型的女人，但五官生得很大氣，眉眼尤其英姿勃勃，身材雖不玲珑有致，卻修長苗條，俨然一副行走的衣服架子，從上到下完全長在了他的審美上，說他對這女人一見鐘情也不為過。

周雁南本來就不是忸怩作态的人，見這男人接連打直球，也試探道：“陸總身邊的女人不少吧？”

“嗯，不少，可惜沒有合适的。”

“家裏人不催婚？”

陸西樓停了停筷子，坦然說：“我有段十年的感情，前兩年剛結束，家人比較理解我的心情，也不怎麽催我。”

頭頂上有盆冷水驟然澆了下來，周雁南被淋得灰心喪氣，胸口裏悶悶的，再也沒了食欲。

十年的感情，跟結婚也差不多了，估計一時半會兒不可能從那段感情的影子裏走出來了。而且，跟一個女人交往十年都不結婚，這男人身上多半有些問題。

周雁南一直在對面沉默着，陸西樓也沒再說什麽。

自打跟前女友分了手，他在開始一段感情前，總是先把這件事說出來，女人青春寶貴，他不想浪費人家的時間和精力。

這件事擺在了臺面上，大部分女人都很介意，即便一開始不介意，過段時間也會借題發揮，最後感情也總是不了了之。

周雁南性格爽朗大度，但在這事上似乎也不例外。

在沉默的十秒鐘裏，兩人都在心裏默默下了一個結論：先做朋友吧。

兩人吃完火鍋時是下午一點鐘，陸西樓要開車送周雁南回去，周雁南說不用，出門打個車就行。

陸西樓也沒再堅持，把周雁南送到了路邊，又重複了一遍兩人的約定：“記得約酒啊。”

周雁南應下來，坐上車子開了車窗。午後的風拂在臉上，帶了幾分稀疏的暖意，還有些微醺的味道。

周雁南出神地望着倒退的街景，心裏隐隐有些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