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同樣是棄子

心中思緒萬千，卻不過只是一瞬間的事。

聖千秋反身游了過來，上半身撐在池邊，笑盈盈地看着她，“吃毒藥吃傻了？居然不記得發生什麽事了嗎？”

巫凰怔怔回頭，仿佛沒有看到他赤裸的胸膛，只問：“我是誰？”

歪了歪腦袋，聖千秋笑得有些孩子氣，“真是傻了！？你是誰我怎麽可能記得？啊，到底，你是我第幾房姬妾呢？哪一家送來的？那些人真是，我一開口說要納姬妾，就一窩蜂地把人都送進來了，怕是連總管都也只記得總數，分不清你們哪家是哪家的吧？”

低笑着，他躍出水面，好心情地坐在巫凰身邊，“說起來，還真得多謝你們，要不是你們充當藥女，日夜以毒為食，再以血哺我，我怎麽能解去那‘血瘴’奇毒？只不知道你們家人要是知道原來我納妾是為讓你們做藥女，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啊，應該不會很傷心，要是真的重要，又怎麽會被送進晉王府為妾呢？”

他擡起手，輕輕撫過巫凰的黑發，似乎很是憐惜，“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這些嗎？”

抿緊了唇，巫凰沒有應聲。

說這些，自然是因為她今日會死在這殿中。只有死人，才不會洩露秘密。

她記得晉王納妾的事，當時聖浩天大斥皇弟胡鬧，可是太後胡氏卻是不以為意，只說又不是晉王強搶民女，那些送女入府的都是心甘情願的，有什麽大不了的。

那會兒所有人都在說晉王荒唐，納妾還有一納就納十幾個的。大概誰都沒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

用藥女解毒，所有人都死得一幹二淨連風聲都不會走漏，真是好盤算！

可他沒有想過，那些死了女兒的人家會怎麽樣嗎？又不是無根無底的孤女，怎麽可能沒人追究？

而且她不想死！也不能死！既然自火海中重生，她絕不能讓自己再死在這裏。

她，巫凰，可是巫氏之女，是傳說中身體裏流着神血的巫氏一族女兒，她——是浴火涅槃的凰！

怒目而視，巫凰只覺胸腔如火般燒灼，越來越熱，仿佛有什麽東西自她的身體裏燃燒，那團火讓她覺得身體漸輕，連那些疼痛都仿佛減輕許多，又好像有股熱流沿着經脈流向脖頸，她甚至能感覺到被咬出的傷口正在被那股熱流滋養，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飛速地生長……

那是種古怪的感覺，讓巫凰有些驚訝。

傳說——難道是真的？

巫氏一族乃神族後裔，曾出過可勾通天地的大巫，這是一個流傳千年的傳說。

但傳說終歸只是傳說，兩百年間，巫氏歷任聖朝天官，掌歷事、觀天象，是聖帝倚重之臣。

可巫家，卻從未出過一個大修行者。到了巫凰這一輩，族中竟連一個至入道之境的人都沒有。

“入道之境，初窺天機，才知修行之玄妙。”——《修道真經》

連入道都不能，何談修行。

巫氏一族早就不再是當年傳說中的神族，這也是巫凰在勸說聖帝聖浩天不要用自己的雙生妹妹巫鸾作為獻祭者的理由，不過現在想來，聖浩天非要用巫氏女以身祭神，根本就是個騙局。

當日國師老道清玄提出要祭神時，巫氏就大力反對，卻不想反倒被提議用巫氏女為祭。

那時候巫凰以為是老道清玄故意和巫家作對，現在想，那分明就是聖浩天故意設的計。

他一早就知道她不會眼睜睜地看着雙生妹妹巫鸾被獻祭，知道她會趕到神山阻止，早就做好了讓她以身相替的準備。

一母同胞，一樣的容貌，誰會知道獻祭的并不是巫鸾，而是當今皇後巫凰？

可恨！可恨！她豈能放過那對奸夫淫婦？！豈能放過害死她愛子旭兒的兇手？！

“啊……”嘶聲尖叫，巫凰不自覺地彈跳而起，只覺得自己好似整個人都炸開了一樣。

她的異樣，讓聖千秋警惕地躍身而起。

“原本還想和你再說會兒話的，畢竟這些話，不能對別人講。但現在，你還是死好了！”厲聲喝着，晉王傾身逼近，單掌直劈巫凰面門。

卻不想他的手還未觸到巫凰面門，她已一掌擊中他，暗勁乍吐，竟是直接把聖千秋擊飛。

完全沒有防備，聖千秋倒地直滾出半米，才緩下身形。

爬起身，他發狠地抹去嘴角血漬，大步向前，可還沒走近，就見巫凰像瘋了一般扯落身上已不能遮體的輕紗，跌落至溫泉。

她人才跌落，那常年溫燙的泉水竟突然沸騰，水泡翻滾，熱汽蒸騰，濃重的硫磺味彌漫，一時竟壓過了血腥味。

那樣的高溫，人還不煮熟了？

聖千秋一驚，正想一探究竟，一直緊閉的大門卻突然被人撞開。

“什麽人？好大的膽子！”暴喝出聲，聖千秋扭頭，卻因強烈的日光而微微眯眼。

陽光直射入幽深的湯池宮，一行數人自外緩緩走入，陽光自後投落，最當先一人金冠眩目之極，雖看不清面目，卻先覺威武。

“九弟才真好大的膽子。”那人的聲音溫和之極，甚至還帶着笑意。

聖千秋先是一驚，随即大叫道：“三哥？三哥救我……”

“救你？我怎麽救你？”那男子失笑，走進殿中，望着聖千秋，沉聲道：“九弟，你的事皇上都知道了，如今就是特派我等來拿你！”

目光忽閃，聖千秋強辯道：“我身犯何罪？三哥竟帶金甲武士闖入我晉王府？”

話音方落，已有金甲武士上前報道：“魯王殿下，這些女子是被人活生生吸血而亡。”

魯王大驚失色，指着聖千秋驚問：“吸血？你當自己是蝙蝠？這是哪派的妖法邪術？九弟，你是瘋了不成？真是，這種時候做出這種事來，傳出去，那些人豈不是要說災星淩空指的就是九弟你了……”

聖千秋頭一擰，大喝：“不是我——”

“不是你又是誰？”魯王還有喝問，他身後卻有一人近前小聲道：“三哥，是不是該看看還有沒有人生還？”

魯王目光一閃，轉頭看向說話的那個年輕男子。

那男子一襲藍袍，未束金冠，只簪一根玉簪，卻偏一股華貴之氣。

他一說話，就是魯王也不禁回眸相望，“五弟說得是。”

聖千秋不語，目光卻不禁游移，那人立刻發覺，指着湯池道：“那裏……”

說話的同時，他已先移步。

魯王皺眉，卻還是跟上，聖千秋發狠似地咬了咬唇，快步跟上，身後諸金甲武士也立刻緊随其後。

不過才踏上玉階，就有人一聲驚呼。

聽到驚呼聲，聖千秋不禁快走幾步。

那跌入湯池中古怪的醜八怪是不是還活着？

踏上玉階，他一眼就看到伏在地上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