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那一抹溫暖

身無寸縷，俯在地上的女子，青紫中泛紅的毒瘡遍布身軀。

說來也怪，這一批藥女中，吃的都是一樣份量的毒藥，她卻中毒特別深，好像——嗯，她的血也好像格外香甜，是他錯覺？

“殿下，這女子還活着。”

金甲武士才報，衆人就聽嘤咛一聲，那女子幽幽醒轉，才露半張臉，魯王已驚呼一聲。

“哇，哪兒來的醜女！九弟還真是好胃口，這樣的也敢收入府中——啊，不，我是說九弟你可真是狠，居然把人折磨成這樣……”

嘴上說是同情，可目光一觸，魯王卻也立刻扭頭，不願直視那正撐起身的女子。

耳中聽到吵雜之聲，巫凰擡眼相看，冷漠的眸中映入那些溫文的面容，嘴角不覺勾起，露出一抹淡淡的嘲弄。

魯王聖高華，總是一副老好人的樣子，可是骨子裏卻是虛僞得讓人惡心，當年奪嫡争位之時，就是根牆頭草，直到最後關頭都在猶豫不決，所以聖浩天登基後派給這位皇兄的差事多是些沒多大功績卻又不好辦的爛事。

不過好生奇怪，為什麽連五皇子秦王聖風瀾也跟來了？那個生性冷厲的男人，這些年來，一直就是聖浩天手裏的一把刀。

刀不用在正途，卻來處理聖千秋的爛事？

目光忽閃，巫凰突然就想到一事——難道聖千秋中毒竟和聖浩天有關？

心念一動，她不禁在心底冷笑，果然是狠辣，那個看似溫善仁慈的帝王，連結發妻子都殺，更何況有可能争位的皇弟？

胸中似燒着一把火，絕望而憤怒，巫凰真想讓大火熊熊燃燒，把這些僞君子都燒死。

就在這時，她忽覺有什麽東西覆在她的身上。

柔軟而溫暖，那是一件藍袍，不過是細綿所制，卻讓人覺得那樣暖和。

這一覆，遮住的不只是她的裸身，也不只是她的難堪，還有她裸在寒風中的心。

慢慢轉過頭去，對上那雙漠然的眼眸。

那雙眼眸，似蓄着冰雪，一如記憶中般冷漠無情。

望着只着了白色中衣的聖風瀾，巫凰不禁眨了眨眼。

褪去布袍，他只着白色的中衣，卻好似穿着最華美的狐裘，不顯半分狼狽。

長身而立，好似雪中寒松，凜然而挺拔，若看眉眼，聖風瀾是衆兄弟中最英武的一個，鼻若懸膽，唇薄若刀裁，雖英俊卻另有一種凜然之氣，讓人見之生畏。

可是此刻，這在巫凰看來一直是冷心冷情的人，卻是抱拳一揖，溫言道：“我乃秦王聖風瀾，姑娘受苦了。”雖然生硬，卻暗藏善意。

可巫凰卻在微怔之後冷笑，“吃苦了又怎樣？不過是白受了一遭罪。”

不管她是誰，家世如何，又能把一介皇子怎樣？就算是晉王聖千秋受罰，也絕不可能讓他以命相抵。

這種事，人人心裏有數，可是卻絕不會有人說出。

此刻巫凰含恨說出，雖然沒有咬牙切齒的，可言詞中的怨意卻是誰都聽得出的。

任是在表示善意的聖風瀾，在聽到這一句後，也不免沉默。

魯王聖高華更是皺眉，瞥了眼巫凰，卻是轉過臉去，大聲喝道：“左右金甲武士何在？還不綁了晉王！”

立刻有人應諾上前，擒下聖千秋。

聖千秋這會也不喊冤了，只是目不轉睛地盯着巫凰看。

眼神驚訝而又好奇，就好像發現到什麽好趣的玩具一樣，充滿了新奇感。

心生寒意，巫凰擡眼冷冷瞥了眼聖千秋，雖然沒有出聲，可那冷漠的眼神卻是讓聖千秋笑意更深。

“有趣，真有趣……”

沒有半分掩飾，他直接表示興趣，這讓魯高深更生怒意，“把這位姑娘送入天牢，等待皇上親審。”

“三哥，”秦王聖風瀾突然出聲：“弟以為不妥，這位姑娘并非犯人，而是受害者，之前險些被九弟殺害，又驚又怕，再關入天牢，只會令她更生恐懼，還是先送回家為好——這些遇害女子，都是我聖朝百姓啊！”

最後一句，他并未拔高音量，魯王聖高深卻不得不重新考慮。

說是百姓，可其實這些被送進晉王府為姬妾的女子都是官宦之女，半月前晉王放言納妾，京中不少小官都争着搶着把女兒送進王府，還成了京中一大趣事。

低頭沉吟，聖高華目光一掃，觸及巫凰面上毒瘡，立刻就別開臉去。

“八弟所言甚是，這樣，我押解九弟入宮，你留在此處善後。”

寬袖輕揚，聖高華不再多說，先行離開。

雖有金甲武士押解，聖千秋卻仍回眸笑看，“醜丫頭，我等着看你到金銮殿來告我啊——哈哈……”

告你？怎麽會？！我只會殺了你。

目光冷沉，巫凰目送一路狂笑而去的聖千秋，心裏早有了主意。

“咳，姑娘……”

回過頭，看着目露同情的聖風瀾，巫凰挑起眉鋒。

裝什麽善心？她可不是會被一件衣服打動的無知少女。

目光相對，聖風瀾不知為什麽，忽然避開巫凰的目光，頭一低，卻恰好看到那雙自藍色布袍下露出的一雙裸足。

纖瘦的腳踝，還帶着青紫暗棱，看起來很是可怖，可她滑圓的腳趾，卻很是可愛，好似小小扇貝，又似樹上新結的小果，青澀可愛。

這樣的念頭在心頭一閃而過，聖風瀾立刻就收斂心神。

“姑娘，我命人帶你去梳洗一番，很快就會送你回家了。”

不等巫凰答話，他已轉身喚人，不只是喚人來帶巫凰梳洗，道道命令竟是直接将晉王府控制于掌心。

“将晉王府上下，拘于院中，不許任何人出入。不服管束者——殺！虛瞞虛報者——殺！擅闖欲傳遞消息者——殺！”

幾個殺氣騰騰的“殺”字，令湯池宮前更顯陰森。

已經走遠的巫凰不禁回頭，果然，聖風瀾就是一把刀，只是這把刀要看握在誰的手裏。

她之前就是把惡狼當成綿羊，只覺得有聖風瀾在聖浩天身邊，令她心安。可是此時此刻，卻禁不住暗想要如何砍掉聖浩天的這把刀。

不知為何，原本背對巫凰的聖風瀾忽然回頭，正好與巫凰目光相對。

四目相對，巫凰淡然轉身，似乎剛才并沒有用惡意的眼神看過聖風瀾一般。聖風瀾卻是目光深沉，望着巫凰窈窕的身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