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尚書府裏遭嫌棄

馬車駛過長街，巫凰端坐車中，雖聽到車外的喧鬧聲，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

聖朝之都聖京，舉世聞名的繁華，她從前最喜歡的就是市井風光，只覺盡是煙火氣息，滿是人情味，可是現在再世為人，卻對什麽都提不起精神。

手指撫過手背上的青紫瘡疤，她又想起剛才看過的名冊。

名冊上登記着有近二十人，只是這些人，卻不過是如她一般被當成藥的棄子。

多可笑，她這個棄子居然是兵部尚書千金，雖說是庶女，可正三品官女之女，居然被送進一個皇子府中為姬妾，而且看情形，應是連禮都未行的姬妾，半婢半妾，随人處置，果然，她現在這具身體也和她一樣，是個棄子。

近二十姬妾，只有她一人幸免于難——不，那個楚凰洲也已經死了，活着的如今已是巫凰……

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巫凰咬住的唇，舌尖已嘗到腥味卻仍未松開。

可憐的楚凰洲，可憐的巫凰，是巧合還是天意？是因為她們有着相似的名字，相似的遭遇，她才得以重生在她的身體裏嗎？

如果是這樣，那楚凰洲，今生我代你而活！絕不會再讓任何人欺你辱你，将你當成腳下石、肉中藥。

隐約的，她聽到外頭有人在說：“前晚上神山的大火燒了一夜，你們可瞧見了？”

“怎麽沒瞧見！咱們皇後娘娘果然是國母，為了咱們這些百姓，連親妹子都舍了出來……”

“可不是，全靠巫族人護佑我大聖……”

嘴角微翹，楚凰洲差一點就狂笑出聲。

這些百姓不知，被獻祭的正是他們口中的國母。

多可笑？明明是一場陰謀，卻成了百姓聲聲傳贊的神跡。

他們是真以為犧牲了一個女子，就能得到護佑，何等愚昧，又何等殘忍。

當年她助聖浩天奪嫡，聖浩天口口聲聲說為天下百姓，她也那樣覺得，可如今看，聖浩天是僞群子，而這些人，值得她付出嗎？

“楚小姐？”

馬車驟停，聖風瀾探頭入內，目光不禁落在楚凰洲脖頸上。

雖然膚色可怖，但楚凰洲的皮膚卻柔滑細膩，一眼看去，沒有半點傷痕，想來是他們來得快，這位楚小姐才能僥幸逃生。

感覺到聖風瀾的目光落處，楚凰洲只覺得脖頸處一陣燒灼。

她剛才梳洗時就已經發現，之前被晉王咬的傷痕竟已消失不見，用手摸一片滑膩，根本就不像是受過傷的。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總與她剛才身體異變有關。

心中千百思緒如驚濤駭浪席卷心頭，楚凰洲面上卻是一派平靜。

目光微閃，聖風瀾伸出手，“已經到了。”

楚凰洲沒有應聲，只是慢慢伸出手，扶着聖風瀾的手步下馬車。

楚尚書府一早就得到消息了，馬車到楚府時。楚尚書雖未趕回府來，尚書夫人卻是帶着合府上下在門前恭候。

一見到頭戴帏帽，亭亭玉立的楚凰洲，楚夫人先就撲了上來，一把抱住楚凰洲，痛哭失聲。

又是心肝又是肉地連聲哀叫，淚如泉湧，就連跟在她身後的幾個華衣婦人也是痛哭失聲。

聲音倒是響亮，眼淚也真，可惜楚凰洲卻聽不出半點悲傷的感覺。

也是，如果真的疼楚凰洲，又怎麽會把她送進晉王府，如今不過是演戲騙人罷了。

眼角一轉，卻是看向沒有上前的幾個年輕女子。

那幾個女子，應該是楚凰洲的姐妹，雖也作悲痛狀，卻到底功力不夠深，別說眼淚，有的連幹嚎都學不上來。更有兩個，一雙妙目只往聖風瀾身上瞄，媚意撩人，哪裏有半點傷心的意思。

聖風瀾顯然也察覺到，立即告辭，不顧楚夫人情真意切的挽留，只對楚凰洲道：“楚小姐，還請好好休養，稍後小王再來探視。”

楚凰洲默然而立，沒有言語，并沒有拜別的意思，卻突覺身後有人重重踢在她的腿窩，她只覺腿一軟，身不由已地拜倒在地。

目光忽閃，聖風瀾卻沒有說別的，只是淡淡擡手，“不必如此多禮。”

“楚夫人，還請好好照顧楚小姐。”

楚夫人自然滿口答應，等聖風瀾一走，臉就沉了下來。

冷冷地望着站起身的楚凰洲，她雖未說話，可那眼神卻滿是厭惡。

“真是讓人丢臉的廢物，還被秦王送回來，你怎麽不死在外頭……”

有人尖聲罵着，楚凰洲目光一掃，看見那個雜在一群少女中的紅裳少女。

那少女生得明豔，嘴角微翹，倨傲中帶着嘲諷。

見楚凰洲看來，就冷笑道：“看什麽看，再看挖了你的雙眼！”

“閉嘴——”楚夫人一聲低喝，目光掃過那紅裳少女，沉聲道：“有什麽話進去再說！”

在大門口，楚夫人顯然還是有所顧忌。

一關上大門，卻是什麽顧忌都沒有了。

在大門口還盡顯恭順的仆婦，都不用人吩咐，就伸手推攘着楚凰洲，還不忘嘲笑她：“三小姐是被晉王‘寵愛’得厲害了？連走路都不會走了？”

沒有反唇相譏，楚凰洲只是淡淡掃過那幾個仆婦。

這些下人，和她們說話都髒了她的嘴。

至于楚夫人她們——初來乍到，她不會立刻就做什麽，但看清她們之後……

嘴角微微勾起，楚凰洲的目光透過帷帽，直視楚夫人。

似乎是覺得不對，楚夫人別扭地動了動雙肩，扭了扭背。

沒走正院，穿過連接前後宅的甬道，直接繞過花園，進了後宅。

進了花廳，楚夫人才落座，已有丫環伶俐地斟茶倒水，又有看來得用的仆婦立在身後小心地捏揉着楚夫人的雙肩。

有姨娘笑着湊上前，那仆婦卻只是笑笑，“不肯勞動豔姨娘。”

那姨娘臉上讪讪地笑，卻不動地方，就只是站在楚夫人身後。

楚夫人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才揮手道：“都坐吧！”

有了她這一句話，那些姨娘和楚府小姐們才紛紛落座。

看在眼裏，楚凰洲心裏暗道：這位楚夫人倒是個管家的好手，把家裏的姨娘小姐們管得很是聽話。

聽剛才那紅裳少女的話，楚凰洲在楚家處境并不好，或許是常常被人欺負，但楚夫人管家嚴，應該不會出現暗地裏欺負的事，那就是說楚凰洲被人欺負都是這位夫人的授意了。

心念連轉，楚凰洲已對楚家後宅有了大概的了解。

眼見衆人都坐下了，楚夫人卻并沒有讓她坐的意思，楚凰洲就垂眼笑了笑，也不理旁人怎麽看，自顧自地拖了一張椅子過來，徑自坐下。

看到楚凰洲的動作，正在飲茶的楚夫人一愕，連飲茶都忘了，只是一直用眼盯着楚凰洲。

楚夫人雖然沒有說話，卻自然有人為她所用，豔姨娘一聲清叱，喝道：“三姑娘，你有沒有點規矩？！尊長還沒讓你坐呢！你怎麽就敢坐！要是在外頭，還以為你沒人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