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聽得陸子期哧一聲笑:“這又是你小舅舅教的?”

第21章 聽得陸子期哧一聲笑:“這又是你小舅舅教的?”

“陸老爺,我....我想讀書。”女孩期期艾艾道。

“你想的不是這個,你胡說!”陸夫人斬釘截釘回!

本想讓陸老爺好好看清楚清晖院貪心嘴臉的陸夫人極美的臉一僵,氣急敗壞,轉頭就狠狠看向謝念音:好呀,心眼子這個多呀!

這次不要鋪子,說什麽要讀書?她一個女娃娃讀書又考不了功名,鬼才信她真想讀書!這是真跟她耍上心眼了!這是知道老爺喜歡讀書,往陸老爺心窩裏踢呀!

陸夫人陰陽怪氣道:“真是教得好呀。”這老爺都看不出?難道又是只有她一個人看出來啦!

陸老爺瞥了兒子一眼,倒真希望這是他教的。可惜,果然不是。

陸老爺摩挲着玉扳指,低了低頭,從他爺爺那一代發達開始,到他三代了,代代都拼着砸銀子,就指望能出一個讀書人。

他曾也背負爺爺指望,拿銀子砸開關系,把他送入了金陵最有名的書院讀書。當年中了秀才後,他也曾意氣風發。

陸老爺擡頭再次瞥了兒子一眼,還是那張毫無反應的冷臉。

小女孩想讀書,這有什麽不能允的,他們陸家就是不缺用來讀書的書房和教人讀書的先生。

這件事到這裏就算了了。

清晖院和陸夫人的娘家人都離開以後,陸夫人還着急地要點醒陸老爺,這都是清晖院的詭計呀!陸夫人真是恨不得把自己那顆看明白種種詭計的心,剖出來給老爺看,奈何老爺只冷冰冰丢下一句:“有擔心這些的工夫,不如好好教教自己的女兒!”

陸夫人又是傷心又是滿頭霧水。傷心陸老爺被人迷惑,又覺得自己女兒怎麽了,自己一向把女兒養得很好,要不是遇到謝念音這麽潑辣直接上手的,自己女兒怎麽會受委屈!

最憋屈的還是老爺被賊人蒙蔽,看不明白自己一片真心。如今踩了她還不算,都敢明目張膽踩她閨女了。

下一次,莫不是要踩她兒子了?這麽一想,陸夫人捏着帕子的手一緊,也不哭了,她不能再這麽任由旁人欺負了,她也得讓清晖院好好看看她們娘們不是好欺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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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夫人擦幹眼淚,讓丫頭趕緊把她嫂子叫回來。

那邊陸子期帶着音音回到了清晖院,兩人都去了外面穿的大衣裳,靠着窗邊暖炕坐了。陸子期拿起炕桌上的柑橘慢慢剝開,少年白皙修長的手破開橘皮,音音立即就聞到橘子的清香,撲鼻而來。

往常她最愛托腮看哥哥剝橘子,哥哥的手好看,剝橘子也好看,她能目不轉睛一直看,直到清香的橘瓣在眼前。

今日她看上兩眼,就不由悄悄拿眼睛打量哥哥神色。陸子期注意到了,卻不說,只是慢慢把整個橘子剝出來,又仔細去掉橘瓣上的白色絲絡,這才把一瓣幹淨得近乎剔透的橘子遞到音音手中。

正對上了音音看過來的眼睛,陸子期嘴角動了動,看她吃了,才問:“心虛什麽”

“不心虛呀。”小姑娘立即否認。

“那你看什麽?”從路上就幾次悄悄打量他臉色,還說不心虛。

“看哥哥好看呀。”音音理直氣壯。

陸子期把另一瓣橘子塞進嘴裏,南邊來的橘子比他們當地産的甜,音音也愛吃,可以跟糧船多采辦幾筐。

慢慢吃了,這才把又一瓣遞到孩子手中,看着她都吃下了才說:“前陣子就喜歡玩捉迷藏了?”還都是夫子上課的日子玩,還藏的特別嚴實.....

“是捉迷藏呀。”她只是藏到了夫子上課的窗子下面的假山洞洞裏,正好能聽到夫子講課的聲音,而已。

“想念書怎麽不跟哥哥說。”陸子期看了小姑娘一眼,直接問了。

音音瞧着哥哥低聲道:“哥哥不喜歡。”

陸子期一愣,把橘子放在碟中,推給她,慢慢道:“音音喜歡就去讀,哥哥不是不喜歡書。”

音音瞧着哥哥面色,猶豫了會,只是爬過炕桌,來到哥哥身邊,托着碟子,靠着哥哥吃橘子。她什麽也沒再問。每個大人心裏都藏着好些傷心事,娘親有,小舅舅有,外祖母有,就連皇帝陛下都有。很多很多,哥哥自然也有。

被這樣一個小娃娃靠着,陸子期覺得不管是那日的驕陽還是耳邊呼嘯的北風聲,都弱了,好像天地間只有這個一心依靠他的孩子,天地間沒有比專心吃一瓣橘子更要緊的事兒了。

他任憑孩子靠着,撐着頭,輕輕閉了眼。

這些日子真的累極了,可這會兒,窗外陽光很好,冬日也和暖。

“音音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有哥哥在,什麽都不用怕。”

第二日,音音身邊就多了一個八歲的小丫頭,哥哥說是給她的書童。

就這樣,音音帶着哥哥為自己準備的筆墨硯臺,也帶着自己的小書童橘墨去上學了。

陸子期親自把人送到陸家書屋,交到了那位常年板着臉的夫子手中,才帶着人出門辦事。

錢多在旁邊道:“少爺放心吧,這個夫子人品靠得住,給小姐的丫頭身份摸得清清楚楚,再不會出一點問題。”

“既以前就是家裏開武館的,以後還是接着找人繼續教她拳腳。”物色了一年,才終于找到一個适合給音音用的小丫頭。

接下來的日子,陸家似乎終于平靜了下來,至少表面看起來是這樣的。聽說最近陸夫人院子裏摔碎的茶碗都少了一些,陸子期摩挲着手中定瓷青茶盞靜靜聽着,錢多說完陸家那邊院中的情況就安靜等少爺吩咐。

陸子期擡眼看向了一旁的鐘伯,輕聲道:“只靠這一個人,到底鬧起來也有限。”

鐘伯看向少爺。

陸子期笑了笑:“鐘伯,你不覺得我爹——到底還是太規矩了些嗎?”他的笑容裏帶着說不出的諷刺。

十三即将十四歲的少年低聲道:“他的後院,未免太幹淨了些。”

“少爺?”鐘叔愕然。

陸子期笑:“這麽些年了,我爹到底還是沒真放開。”

冬日的陽光從窗邊照進來,落在青衣少年身上,他長長的睫毛安靜垂下,在眼底投下了一片陰影。少年修長白皙的手輕輕轉着那個定瓷青盞,他所想,鐘伯只覺得驚心。

鐘伯再次覺到,自己仿佛看見韓家二公子,謀算人的時候就是這個模樣。

突然少年按住了轉動的茶盞,擡頭看向鐘伯:“物色着,我爹眼光高着呢,總要精挑細選才行。”說到這裏他又笑了:“合他心意的,他抵不住的。”

明白少爺心思後,鐘伯心情是複雜的,此時趕忙應諾。跟在少爺身後,他一時間甚至說不清,少爺如果真的像他二舅,到底是好還是壞。

今日是陸老爺的壽宴,賓客滿座,陸老爺卻是強打起興致。無他,他下的帖子,商圈裏收到沒有不來的,禮物沒有不重的。可他往臨城士紳圈裏恭恭敬敬親自送的帖子,卻都找了各種借口,只送了不輕不重的壽禮,并沒有親自來的。

這些年,他在這些人身上不知砸下去多少銀子,最多也就是能進那個圈子裏坐一坐,能上門喝杯茶。士農工商,士居其首,商在最後。

這是這些人料定他們陸家就老死在商這個圈子裏了,拿他的銀子倒是痛快,可轉臉就把讀書人的臭架子擺得死死的。

尤其是那個孫家,窮得就剩個空架子了,但人家就是可跟知州守備家的來往,是他這個無論砸了多少銀子的商人都比不上的。

說是知州家想跟孫家的女兒結親,孫家還猶豫呢。陸老爺看着自己坐在一旁的女兒,都撈不着上知州老爺家的門。

孫家現在也就還有一房在金陵城裏做着不大不小的官,可重要的是,孫家世代讀書人,祖上甚至出過一品大員,如今雖然是衰落了,可讀書人家,不知道哪個子侄就出息了,就是下面的女兒仗着祖上名聲出身書香,也都不定能嫁到什麽樣的好人家。

故而孫家雖衰落,依然是臨城有名的士紳人家,陸老爺想攀上交情都難。

陸老爺陰郁的目光從女兒身上又看到旁邊小兒子,最後看向了另一邊的大兒子:還是得讀書,得舉業。

是他們陸家不富嗎?三代大富。可沒有子弟中舉做官,這富都危如累卵,不知什麽時候逢上什麽事兒就冰消瓦解了。這曾是陸老爺祖父的擔憂,如今是陸老爺的擔憂。

陸老爺悶悶喝下手中酒,聽着旁邊人的恭維,面上還是笑的。

往年陸老爺的壽宴,下面的孩子自然只有新夫人的一雙兒女,長得又俊,口齒也伶俐,站出來給陸老爺拜壽,下面都是恭維的。

今年多了大公子,周圍人自然都更多地掂量陸家大少爺。大公子只是上來行了禮算是敬了酒,多餘的話卻一句都沒說。

熙熙攘攘場面一冷,陸夫人拿着帕子擦拭着嘴角,她和娘家人這邊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一身織金大紅棉襖光看着就喜氣洋洋的謝念音又出來了,陸夫人和劉氏這些人都是眼皮子一跳,面部抽搐。

陸夫人那邊的人可着勁兒誇陸老爺的小兒子小女兒,結果都抵不住這個姓謝的小姑娘,對着自家哥哥就是一頓猛誇,讓逢迎陸夫人的人都看得張不開嘴了,人家一個女娃娃能拍着胸脯把陸家大公子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他們也不能跟一個小姑娘比着不要臉地誇呀。

陸夫人那邊的人誇起來都得講究個含蓄,謝念音仗着自己年紀小根本不懂含蓄是什麽,所有最好的詞都往自己哥哥身上用就是了。

最後還一本正經小大人一樣總結道:“陸老爺最有福氣了,有我哥哥這樣好的兒子。”學着劉家老太太的話:“有這樣的兒子,陸老爺以後就擎等着享福吧。”

不僅把其他人說笑了,就是陸老爺心中悶氣都一掃,也跟着笑了。

謝念音拜起壽來更是一套一套的,聽得人眼花缭亂,壽星老爺能不高興。

衆人就見雖然大公子冷着臉,但是大公子身邊的小姑娘仙童一樣,對着陸老爺吉祥話一說一串,惹得衆人都忍不住笑。有人說陸老爺大福,這莫不是觀音身旁的童子下來給老爺拜壽了,其他人都笑着點頭逢迎。

陸夫人那邊的人——,打不過呀.....

好好一場壽宴,本來想狠狠憋一憋清晖院那個悶不吭聲的少爺,結果把陸夫人憋得喘不上來氣,心口疼。

陸夫人沒忍住,借着帕子擋嘴,恨恨咬牙:“小妖精!”年紀不大,慣會讨好取巧,她呸。

壽宴散了,陸老爺去了陸夫人的院子。

陸子期看了一眼,又看向了鐘伯,這才領着音音朝清晖院去。

路上他對音音道:“不用委屈自己讨好他。”陸子期早看得明白,除非陸老爺能再生出一個能幹的兒子,不然就靠着賣豆腐的那個兒子,陸家早晚得完。他們不用讨好,陸老爺只要沒糊塗到連陸家家業都不顧了,就不會真對他怎麽樣。

恰恰,陸老爺如今唯一還真正在意的,就是陸家的家業和體面。

陸子期不願委屈他家音音為了他讨好別人。

音音沖着哥哥張開手,陸子期自然地把她抱起來,就聽音音趴在他耳邊小聲道:“才不委屈呢,哥哥也不委屈。我也不喜歡我爹,可我爹有錯,他的錢又沒錯。我不是給我爹請安,是給我爹的錢請安。”

聽得陸子期哧一聲笑:“這又是你小舅舅教的?”

兄妹倆慢慢說着話,冬日的夜晚冷冽卻幹淨,平靜得很,如同最近的陸家。

這種表面平靜的打破,是在這一年的年根底下,以一種誰都沒想到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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